第三章 恩德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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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镇,位于长剑帝国东北部的边境线上。边境的那边是大山,山的那边是海洋。
因为她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几百年的历史中没能发展得更大些,安宁,也是它唯一的获得。
上午了,镇上行人渐多起来,两旁的店铺也纷纷开张。一盆盆清水被泼在各自门前的街道上,这个季节的小镇,风会多起来,如此可以阻止那些讨厌的灰尘时不时被扬起。
一辆厚重的大车,被一匹瘦弱的黄毛老马拉扯着,渐渐融入整座小镇。
莫丹坐在大车顶,被阳光晒到身上偶而吹声口哨,剩下的时间都在捋着八角胡,看着两旁店面并与店主打招呼。
基微跟在车旁走着,低着头。
每当走在镇上,他总低着头,躲开往来人群投来的目光。即便路边有一枚闪光发亮的银币,他也不屑去拣,在他看来,那太丢人了。然而在今天,则是为了手中的一把,晶莹剃透的匕首。他的手掌懒散地摊开,任由匕首在光照下闪着耀眼的白炽光芒。
“你从魔镜中看到未来了吗,基微?”莫丹用胳膊撑着身子探下头,笑看着基微说道。
在往常,二人会从这里展开“口舌之战”,而这次基微却没有理会,依旧看着手中透彻人影的匕首。
“噢,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不用再发挥想象了,那不过是我们的父亲或者祖父,在山上、田间随便什么地方,偶然拣到的一把匕首。”
基微依旧没有搭理。
莫丹努了努嘴,温和地说道:“基微,忘记之前发生的什么吧,要知道你会这样,早就该把你从酒吧里拉出来。”莫丹言语中透露出后悔,以及对弟弟最真切的关心
基微抬起头看着莫丹,许久,问道:“我总觉得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莫丹的眼睛瞪得像绿豆,八角胡也跟着翘起来:“天呐!难道一个怪异老头的胡言乱语,竟,竟让一个头脑健全的年轻人怀疑起他的兄长?”
基微知道兄长有一副好脾气,但还是压低了声调:“听我说莫丹,这不是因为其他人。当作我们从未见过他,那个老人,就像我们在睡觉之前,不总是要聊些什么吗?”
“哼哼,基微,你只说的好,这可不像是我们通常聊天的语气。倘若没有遇到那个老头,你也不会怀疑我不是吗?”莫丹反问道。没有等待基微回答,他继续说道:“刚才你已经折返回去了,他不在了,他一定是‘畏罪潜逃’!”莫丹的语气忽然加重,虽然他的判断无法给某人加上什么罪名。
“不,不。”基微机械般做答,因为他也不确定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在离开酒吧不久,他忽然想到一直惦念的、有关匕首的问题未及去问,急忙折返回去。同他离开一样,回去的街道同样笔直,远远的他看着酒吧门前没有任何人出入,然而老人却不在了,跟酒吧老板一样,消失得很迥异。
不再去提那个老人,以及所谓的匕首,基微说道:“其实我一直就想要问,关于父亲,关于好心人,关于……”他的话被莫丹打断。
“基微!难道你是嫌弃我?!埋怨没有办法使你过的更好?!”莫丹急促地说着,同时喘着粗气。
看着自己的话让莫丹激动起来,基微急忙解释道:“噢不,莫丹,我不是在发牢骚!我对能跟你生活在一起感到满足,真的!不是因为别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大车上,莫丹把头转向前方,没有再张口,直到马车拐进另一条街道,才轻喝一声让马儿慢下来。
这条街没有店铺,两旁全是高高的、附着陈旧青苔的墙壁,很多卖零货和演出的小个体总会来到这里。如今还没有人先于他们到来,莫丹选在街角的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停住马。他跳迅速下车,麻利地解着绳索,脸上满是忙碌的表情,这时的他更像是一个为了子女而操劳的家长。
基微知道,莫丹深爱着自己,但他却不知道,莫丹确是因无法改变他们的生活,从而使它变得更好,而感到焦心和无奈。对于弟弟,作为一个兄长的他,切实地感到了愧疚。假如换作基微来看,莫丹全不需要这样,但是,基微他不知道,当然,莫丹也不想他知道。
刚才的激动,也是因此而起,此时的莫丹正在为之前的言行感到后悔,他转身看向基微,轻轻一笑。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容,让基微感到了温暖,脑中的那些奇怪念头早已打消,同时在为自己让他生气而觉得自责。
他也对莫丹笑了笑,把匕首放入腰间,快步走到大车另一侧,帮着往下搬起了杂物。
※※※
一辆庞大的马车,碾压着滚滚沙砾自暖阳镇北门疾驰而来。路过镇边的酒吧没有停留,依旧保持着它惯有的速度。
这辆马车来自长剑帝国的西境线上,目的地是位于帝国中部的国都——萨伦塞。至于为什么绕个大圈来到了帝国北部的小镇,就只有这辆车的主人可以解释。
从车型来看,这位主人该是个极有权位的人,不然任谁也没有胆量驾驭这么大的马车。然而在伤痕累累的车箱上,却布满了兵器砍伤的印记,仿佛刚从尸体堆中爬出来。
“轰嗵嗵…”一阵剧烈的震响,车身犹如痉挛般颤抖着,车内却保持着以往的宁静,这大概持续十多天了。

“大将军,正如之前所说,这样耽误时间,陛下会感到不快的。这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宣泄您的不满?”宽大的车厢内一个沙哑的声音质问道,准确的说是爆发,因为他实在无法承受被别人如此的不屑。
被问之人是长剑帝国的全军统帅,如今在西线作战的大将军——恩德列•施伍德。
从他的姓氏不难看出,他有着王室的血统,就如同这辆车前那匹矫健的白马一样,否则是无法拖拽着巨大的车厢,在穿越北方崎岖的冻石地后,依旧保持着飞一般速度的。
对于那人的质问,恩德列将军同几天前一样不予理睬,依旧保持着沉默。在他宽大的身躯上,套着厚重的鳞甲,紧靠肩膀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却少了一只鳞片。头盔也不知被卸在了何处,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和一副沧劲的面孔。
在他的穿着的鳞甲外,奇怪的保留着只有在战场上才会用到的挂甲,那种犹如门板大小的厚重铁板,分别护住前后上半身。不知为什么没有取下,兴许是太过匆忙,不然就是被心事所困没有顾及到它,至少从上车前的那一刻是这样。
车厢内没有了声音。
良久。
恩德列将军伸出一只手在肩膀上摸索着,说道:“陛下在这个时候招我回去,我想是你的意思吧,主教大人?”他紧盯着对面那个发问人,那是一个消瘦的老头。
恩德列将军炯亮的双目,散发着像是撕破黑暗的强光,直直地扎进主教的眼中,迫使他浑身不由地一颤,微微低下了头。
很快,那只在肩膀上摸索的大手,触到了鳞甲上的那个缺口,紧接着他又撕下一片,无力地丢到车窗外。
片刻,主教抬起头:“大将军身处险境,陛下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的叔父,您。在看到十几封急函都未能请来大将军,这才让我亲自前来。”他的语气明显温顺了许多,甚至比在跟国王交谈时还要中听。
其实,作为几乎拥有整个皇权的主教来说,他并不需要为恩德列将军的权势感到惊恐。
他所顾忌的是,假如在车厢内惹怒了这个身穿鳞甲、脾气暴躁且对他恨之入骨的男人的话,那么,他只需一击便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当他从恩德列将军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的缓和后,才稍放大了些声音,说道:“大将军远在边境,很多事情无法用书信言明,这次恰逢国庆日,这才想让大将军提前回到王都,陛下在与您团聚的同时,还有些对于奎萨斯的新策略要与您商酌。”
“哼,我看又是减少军费的‘新策略’吧!?”恩德列将军粗犷的语调中,充斥着令人无法忍耐的不屑,同时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大将军,您!?”主教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若不是车外嘈杂的响声,几乎可以听到他牙齿磨合的声音。
“我?谢谢你的关心,同在战场上一样好。只是我无法弄清楚,您所谓的大教堂,终究还需要多少的金币去铺盖?”
“抱歉,上次在运送物资的时候……你知道,圣法帝斯大教堂作为全国上下所信奉的华光神邸,确实过于陈旧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塌陷,所以……”
“所以就从军费中扣去了一半,拿去修你的破……那个大教堂?”恩德列赶紧改变了言语,他知道自己的度在哪。
“不,不是这样。其实军费的那一半,哦不,是与军费等同的那些资金,正是陛下为重修大教堂所准备的。所以这里不存在如您所说的‘从军费中扣除’,上次的军费本就该这么多。”主教的声音再次亢奋起来,他实在不善于畏首畏尾,只是这却招来了恩德列将军更加凶恶的眼神。“这是陛下的意思!”主教急忙补充道。
“还是希望能快些到达王都,因为,陛下该着急了。”主教极力把国王陛下推出来,妄想恩德列将军的愤怒从自己身上移开。
“快些,快些!”恩德列将军从身后拔出长剑,赶在主教惊呼前快步走到车前,抡起粗壮的胳膊,把剑平着向车辕处奋力打了出去,“快些!”恩德列的愤怒与巨大响声碰撞着。
马儿受了惊,一阵嘶鸣后,狂奔起来。
主教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闭上眼,双手紧抱在胸前,那本精致的圣典早已被丢在脚下。
马车如流星般在小镇上疯狂冲袭着,巨大力量足以撞开一扇坚固的城门。
一片狼籍的街道,被马车远远抛在身后,前方的行人惊叫着、躲闪着。
“将军,我无法控制它。”车前的马夫喊道,他是恩德列将军最为忠实的侍从。
恩德列将军掀开车帘把头探出去,吼道:“我命令你把它停下!否则,否则杀了……它!”他说着将剑递到了马夫的身旁。
“不!”马夫紧抓缰绳的双手勒出了血,极力驾驭这匹恩德列将军最为心爱的战马。
“快!我可不愿意让平民……”恩德列将军的话没有说下去,马车在一个急转弯后,他看见一辆大车正停在拐进的街角上,车旁路上,一个人正全无防备地站在那儿。
仅有几步距离了,马夫紧闭上双眼,等待着撞击。
恩德列将军神情紧绷,他从未因惧怕而闭上那双让敌人恐惧的眼睛,但如今,面对一个即将非命的平民,他却忘记了,要去闭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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