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伤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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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格王宫门外寒雨骤歇,早春冰凉的静寂昏昏沉沉地浮在空气中,昏夜中的大红灯笼被冻得虚弱着。
一对白裘披身的男女僵持着对立,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他们身边,马车边上站着几个华服男人却没人出声,整条大街鸦雀无声,如没看到这几个人,还以为入了无人之境。
男人伸出手,“落心,你给我过来。”声音压抑而嘶哑,瞳眸紧缩着,他闭了闭眼等着落心自己走回来。
“本王叫你过来,没听到吗?”再睁开眼时,他一身的凛冽之气从骨子里崩裂出来。
“大王,我国公使已知会监国大人并递交了国书,等大王查出真正的下毒凶手,我朝自会把公主送回来,现在就先暂住我南礼公馆。”南礼太子舞天羽慢慢道来。
男人的手没有放下,“落心!”他又叫了一声,隐忍的怒气压在了胸口。
“心儿,天很冷,你还是先上马车吧。”温暖的声音让人安心。
“好!”落心转身向马车走去。
“落心!”撕裂的喊声刺破了寒夜的静寂。
“大王,天很凉还是先回吧,我们会照顾好公主的。”又是南礼太子。
“落心,你要是敢走,就是背叛本王,我绝不会再饶你。”男人对他人视而不见。
舞天翼笑着为落心撩开车帘让她上马车,落心甜甜一笑,小声叫了声:“哥哥。”
见落心要上车,男人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嗜血的恐怖弥漫其中。一个箭步,他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拽胳膊把她拉到怀中紧紧禁锢住,一股霸道**的男人气息冲进了落心的鼻中,这个该死的暴君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
“大王不可如此对待我南礼的公主,按两国公约上的条款规定,未圆房的和亲公主还在我国的保护范围之内;若大王不能查出伤害落心公主的凶手,我国只好先帮大王保护公主直到她十八岁跟大王圆房之日。”舞天翼站到野狼风的面前义正言辞。
男人理都不理他,半揪半抱地拉着落心往宫门里走。
“放开我!”落心这一次决不能再妥协,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她的身体拼命地挣扎,挥着小拳头捶打牵绊着她自由的男人。
毫不理会她的反抗,男人径直向前走去。一个起身,舞天翼挡在了男人的面前,目光寒冷地说道:“大王,关于带走公主一事,我们是递交了国书得,现在请大王把公主放下,你这样会伤了她。”
“闪开!”男人没有任何耐心多说一个字,嗜血的目光愈发恐怖。
“大王,和亲的意义乃是为了我们两国的长治久安,还请大王以大局为重,不要伤害公主。”舞天翼没有被男人的目光吓倒,尽力劝着。
“翼王爷执意要跟本王作对?”只是一闪,男人腰间的兵器已握在手。
“这里没人想要跟大王作对,我们只是希望能够更好的保护公主不受伤害。”舞天翼不卑不亢,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闪开。”如最后通牒般,男人又挤出了这两个字。
“哥哥,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儿。”拿着两国互签的国书,他都不放人,还有什么可说得,落心不想翼哥哥为她冒险,毕竟这儿是野狼家的地盘儿。
“大王,就公主中毒一事应该给我南礼朝一个合理的解释吧?”舞天翼没有放弃。
“本王已说过这样的事决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还有本王会在近期选个黄道吉日跟落心公主圆房,就不烦劳你们惦记了,到时本王自会送国书到南礼公馆。”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图忽,尤虎,送客。”他连着命令,随即一阵兵器抽出的清脆声响起……
“四弟,不可造次。”南礼太子喝住了剑已出鞘的舞天翼。
落心宫浅语殿,寂静无比,气息烧人。
烦恼的男人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
终于他站住了,犀利如鹰的眼神射向落心,转身的顷刻他的手中多了条皮鞭,冷漠道:“落心,七天后本王与你圆房,所以这次我不打死你,以后你要是再敢做出忤逆之事就别怪本王狠心了。”
“不打死我?”她哈哈大笑,“落心早晚也会被大王害死,早死早安生,求大王这次就打死我吧!”
“你这贱人,是你哭着喊着让本王结案;如今却叫南礼公使递交国书,你不是背叛是什么,本王哪里对不住你,你倒是说呀?”被伤害的尊严让他的眼中溢出嗜血的冰寒。
“哪里对不住我?”落心冷笑一声,反问:“大王,你哪里对得住我了?”
“贱女人!”一把揪住落心早已披散的头发,他气得说不上话来,眼中却有一丝丝脆弱。
“大王没得说了是吧?”落心倔强地佛开他的手,表情冷漠而讥诮,“大王一早就知道是谁要害落心了,对吧?!”
“你开什么玩笑!”这次他真气坏了,是他拼了命把她救活得,她不知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连他都怀疑。
“既然大王不知道,落心就提醒提醒大王,”瞥了他一眼,落心继续:“大王在宫宴晚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送驼蹄羹给落心?”切,野狼风,你以为我落心被你当众青睐一下就找不到北了,真是太小看天下的女人了。
“落心,你持宠生娇,该杀!”他大吼。
“怎么,大王的心事被落心说中了所以才这么气,是吧!”她不甘示弱,继续:“大王想利用落心达成什么个人目的?想做给谁瞧?大王倒是说说看,那个人就是要杀落心的凶手。”
“持宠生娇!”他没有直接回答落心的问题,咬着牙反复强调这四个字。
“持宠生娇?”落心苦笑,“大王还真是宠爱落心呢!不停地威胁要跟落心圆房,只可惜一国之君,出尔反尔,视诚信如儿戏,让天下人耻笑,让北格人民蒙羞!可笑的是最后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不会危害到大王,到时世人定说是落心在狐媚惑主,别把落心当傻子。”落心早看透了,在这男权至上的世界,想跟他玩儿,就是找死。他称王时,伸长了脖子等着宠幸的如花美眷成堆成群,她只不过是他的玩偶之一;他落败时,女人就是红颜祸水要帮他扛下所有的罪名,褒似、妲己、杨玉环就是先例;我落心才不会傻得等自己混到那个地步才恍然大悟。

男人的眼眸深沉,晦暗如海,半天无语,然后缓缓地言道:“落心,本王倒是看低了你。”
“是吗?就因为落心天生愚笨没有后台,大王才决定如此欺负落心对不对?!”归根到底,落心就是他的一颗棋子,都傻成这样了还被人毒害,落心决定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皮鞭落地,男人一脸受伤受委屈的表情,然后变态地咆哮着:“你这贱人,想死是吧?”
“随便!”既然今天走不了了,她心灰意懒,前途渺茫下,落心决定跟他生磕了。
“好,本王今天就成全你这贱人!”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胸口有烈焰翻涌沸腾,滚滚地恨意在眼底升起。
一把短刀从男人的袖口滑了出来。
“大王,有话慢慢说,千万不要伤害公主!”尤虎突然冲上来挡在了落心前面,他知道只要那短刀见了光,再无活口。
“尤虎,你闪开。”
落心推他,尤虎没有动,为落心挡着他以为的危险。她哪里见过这男人的残忍,她以为她所经历的种种就是他残酷无情的一面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在落心面前的大王是尤虎从没见过得;从没有人真正见过大王暴怒的样子,因为得罪了他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活到那一刻。尤虎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落心总有办法挑起大王的火气,他怎么能不为她担心。
“尤虎,你没听见吗?闪开。”
落心看到男人眼中嗜血的凶残,她没有惊慌;她不要尤虎为她牺牲。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狂躁的大笑声没完没了,那男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本已有些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严重,直到发不出声音,他的笑才停止。
“想不到本王这么多年养了两只会咬人的狼。”他沙哑的声音凄厉而伤感,他如此纵容娇惯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背叛他而且还是那么决绝;而这个他从路边捡来的孤儿,他给了他,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文韬武略,功名利禄却成了背叛他的女人的死士;他大笑,笑他自己的愚蠢。
“大王!”尤虎被他的笑声震撼了,这么多年的栽培,他一直是感激大王得。
“落心,你还真有本事,黄泉路上还有人甘心相伴。”他还是笑,笑得凄苦而嘲讽;从今天开始他再不会让这个女人影响他的情绪,为了他至高无上的尊严他必须有所行动。如果他晚到一步,今天她就跑了,堂堂正正的跑了,从他戒备森严的北格王宫跑掉了,此等贱人断不能再留她。
“大王,你不能伤害公主。”听了男人的话,虽然尤虎知道他是以卵击石,他还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么合理合法的机会都不能让落心离开这里,以后她还有什么希望。生要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她鼓动着自己的豪情。抬起脚,她狠跺尤虎的脚面,没想到会被偷袭,“哎哟”一声痛叫,尤虎弯下腰,落心就势走到举着刀的男人面前,“大王,落心早晚也得死在你的手上,就来个痛快得吧。这事儿跟尤虎无关,请不要乱杀无辜。”
“落心,你持宠生娇,本王今天就成全你。”一翻手,刀架在了落心的脖子上,寒冷而阴森。想想自己用得一个又一个的小手腕儿,在这个毫无人性的人身上,能活到现在一定是老天在帮忙,想到此,落心凄美地一笑闭上了眼睛。
“大王,不可以,万万不可伤害公主。”尤虎窜了上来紧紧攥住那把持刀的手,“滚。”他大骂,两个人拉扯起来,也不知是谁没把握好力气,锋利的刀锋滑过如雪的凝肌,“呃”落心一声呻吟,热血喷将出来,一股血腥味迅即冲进了她的鼻孔,“公主”尤虎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
铛”一声脆响,刀掉到了地上。
落心闭着眼睛,身子晃了晃,感觉热血顺着脖颈向下流,就这么死了?难怪许多人割颈自杀,好像没那么痛,她想起了送她来这里的雪崩,倒是也没什么痛苦,只是这一次,落心祈祷她的转世投胎不要再带着任何记忆才好。
“落心!”看着鲜红的血液不断地涌出,男人的感官突然受到了刺激,他真的杀了她。
他杀死了落心。脑子里的声音如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而且越来越紧,他顿感呼吸困难。
“大王,快,快给我止血药粉。”尤虎急急地提醒着目瞪口呆呆的男人,“啊?”他缓过神来,慌乱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尤虎。
女人的脸越来越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尤虎扶住她向下倒去的身体;男人的心不停地向下坠、向下坠,像随风飘落的枯叶有一种找不到归宿般的恐惧,什么背叛、忤逆、尊严、他都忘了;这一刻他只要她活着。
“落心,你会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他絮叨着,忘了吩咐下人,“刺”地一声从自己的内衫里撕下一条布,慌手慌脚地帮她包扎伤口。“大王,我来吧,幸好刀锋没伤到要害,刀痕也不是很深,没大碍。”尤虎按住他颤抖的手接过布条,认真地把伤口包好。
落心闭着眼虚弱地站着,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没死,就这么白捱了一刀!一股恨意悄悄地爬上了心尖,即而转成了委屈,鼻子一酸,滚动的晶光在眼里转了转,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男人慌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慌和害怕,一种他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金戈铁马、血雨腥风他见多了,几滴血怎么能吓住他,可那默默流下的泪水吓住了他;她,没有任何表情的容颜上写着疏离般的遥远,刚才他一心要杀的女人在恨他!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这一点。
“落心,落心你说话呀,我不是故意得,只是想吓吓你,落心……”他真得吓坏了,她是他的女人却不愿睁眼看他一眼,一伸手把她抱紧,“落心,我真得不是故意得,你别恨我,落心……”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你走吧,圆房前我不想再见到你。”良久,她的声音传了过来,空洞而遥远,仿佛隔着天涯海角般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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