顒慶廿一年，九月廿七，隆武帝四十壽辰，諾大邵雍城，沈浸在某種詭譎的普天同慶的氛圍下。
岑言樽已經在這德昭殿上候了半個多時辰，今日陛下免了早朝，卻把他單獨喚來此處，說是有話要傳，但是又仿佛故意般的，把他晾了這麼久，他原本是沈得住氣之人，可是今時不比往日，太多曖昧情變，等待今日的時機，幾乎疼痛了。
他沈默的凝望著自己腰間的羊脂玉製成的瓔珞，那是御賜之物，襯在他絳紅色的官袍上，益發晶瑩得冷酷，片刻沈吟，他卻聽了身後的腳步，然後尊貴睥睨的聲音，“岑愛卿在想什麼呢？如此專注！”
他驀地回頭，那身著貴胄黯黑鏽金龍的皇袍之人，除了當朝隆武帝，還能是誰！
“陛下，臣有禮！”岑言樽畢恭畢敬的拱手，神色一絲不苟。
“今日乃是朕的生辰，愛卿一見到朕，還擺出一派公事公辦的態勢，不是故意惹朕嗎！”隆武帝有些怫然不悅的，龍心叵測，果不其然。
“臣不敢！臣也為陛下壽辰備了厚禮，待到晚上筵席，臣自當親自奉上！”岑言樽不為所動的，如今在他面前的是隆武帝，不是當初那個九皇子鳳瓖月了。
隆武帝定睛看他，然後漫不經心的來到龍椅上，自有貼心的太監奉茶，然後知趣的退下，掩上德昭殿的門，外面隱約的，有金鐵交織的聲音，岑言樽心神一凜，似是而非的說，“若是陛下今日要臣的性命，臣也不會遲疑的！”
“語嗣多慮了。”隆武擺擺手，他已經很久沒有直接喚過岑言樽的表字了，很多事情，一旦君君臣臣，就無法君不君，臣不臣。
岑言樽握緊了雙拳，眼底一閃而逝的精光，然後恢復平靜，仿佛剛才的事情過水無痕一般，“臣惶恐！”
隆武帝低應一聲，兩個人之間，卻是忽然詭譎的靜，君臣之間，各自心思舛奪，彼此生硬卻也曖昧的僵持著，唯獨窗外的楓紅，乍暖還涼，仿佛彼此湮滅的心意。
“那一年的楓紅也是如斯美麗，厚祺最愛楓紅，誰人料到，多年以後，我們都老了，物是人非，厚祺和四哥卻逍遙輪迴了。”隆武帝許久，意味深長的。
岑言樽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隆武帝會在此時如此關鍵的時期，提及琴薄雪，那個人，對於很多人都是一個禁忌，如此生硬的鐫刻著，不曾因為他的亡故而解脫半分，他揣測不清隆武帝的聖意，也只是沈默而已。
“朕見了羨蕖那孩子，果然眉目如畫呢！”隆武帝詞鋒一轉，竟然牽扯到了岑羨蕖。
可是岑言樽如今已經知道隆武帝的用心良苦了，於是歎息著，用一種交織無奈和憎恨的眼神說，“你不是故意讓我收了雅兒嗎？”他是故意不用敬語，這一刻，他也只是岑語嗣，面前的男子，還是當初的鳳瓖月。
“雅兒真心待你，你又待她如何！”隆武帝冷峻的說，帝王本色，全然暴露。
“我起碼完成了她今生最大的心願，讓她生下羨蕖，難道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嗎！”所謂深情，也許無情到了極致，方顯癡情。
隆武帝瞠目片刻，一時間找不到反詰的話，許久，有些頹然的說，“像……真的很像呢……”
岑言樽低低的嗤笑著，帝王將相，也難逃癡情法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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