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到了此刻,马猫儿终于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叶长春忽然觉得,自己悬了许多时疼了许多日的心,就在这一刻缓缓归位了,他隐约猜到了马猫儿当日偷偷从杭州跑来京城,又急忙忙与江庭柏定亲的原因。
只不过,叶家家主这样精明的角色,是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他垂垂眼睑,又抬眼看向马猫儿时唇角已经勾出一抹忍不住的笑意:
“过来。”
马猫儿往叶长春身边蹭了蹭,却又在距离一尺的地方停下,迟疑道:
“干什么?”
叶长春指指搭在身上的衣服:
“帮我披好衣服。”
马猫儿放了心,走过去捡起衣服,小心的帮叶长春披好,却被叶长春捉住手臂轻轻一带,拉到身侧坐下。**还没着地,她已经开始龇牙咧嘴的叫唤:
“哎呀!疼~疼!”
叶长春皱皱眉:
“装?还没碰着地就疼了?”
马猫儿嘟囔了几声:
“不是**……是腿……”
是大腿上她自己掐的那里,恐怕已经青青紫紫一大片了,一动就疼得厉害……
叶长春不理会她,径自将脑袋搁到她肩上:
“等我歇会,只一会就好,一会你叫我起来,我们一起走。”
还没等马猫儿反应过来,叶长春沉重的头已经压上了她的肩,那件长衫也不着痕迹的裹上了马猫儿单薄的肩。马猫儿轻轻偏过脸,却见叶长春闭着眼,右手手指轻轻伸过来,抹过她的唇角和脸颊:
“脏东西,弄得满嘴是血,也不知道擦干净,是想扮鬼吓死活人吗……”
马猫儿没有回嘴,因为叶长春帮她擦脸的手异常温柔,令她来不及想好反驳的话,已经先红了脸。
罢了罢了,她自我安慰着。
叶拐子这人,也就嘴上逞强,其实背地里就是个病猫,比赖皮还好打发呢,自己暂且让他这一回好了……
庙门外月色清朗,深秋的风冰凉肃杀。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猫儿听到庙门处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里略有些慌了,于是轻轻耸肩,摇醒了叶长春:
“叶拐子!叶拐子!”
叶长春慢慢抬起头来,看看外面深湛的夜:
“怎么了?”
“外面,”马猫儿不由自主的拉住了他里衫的衣袖,“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叶长春脸色一凛,也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他双目一沉,伸手一推马猫儿,压低了声音:
“躲到供桌后面去,不论什么时候也不许出来!”
马猫儿想争辩,可是抬头碰到叶长春冷冽的目光,便不敢再开口,顺着他的目光躲到供桌后面。
只见叶长春撑着长剑缓缓起身,左手吃力的整好身上的长衫,往前跨一步,在庙堂中间站定。
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手臂带伤的黑衣人跌跌撞撞冲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随即递出右手的剑。叶长春的剑却是更快,还未等黑衣人的剑光闪过,已经跃身抬剑扑将上去,硬生生格上黑衣人的剑。叮当一声,剑身相击,震得供桌后面的马猫儿忍不住颤了一颤闭起眼睛。等她再睁开眼时,两个踉踉跄跄缠斗的身影已经撞出庙门,只有兵刃相见的声音随风飘到庙里。马猫儿犹豫了一下,霍然起身,从供桌上拿起那柄犀利沉重的长门剑往庙门外面冲出去。
刚冲出门,她就看到叶长春白色的身影滞在原地,左背上赫然透出半截剑身。她惊呼一声冲过去,随即看到那个黑衣人就倒在前面不远处,手里举着一把两尺长的匕首,正费力的往这边爬着。
不过五步之远。
马猫儿举起手里的剑往黑衣人走去,下一刻手臂被拉住。她转身,看到叶长春惨白的脸,唇角一缕鲜血缓缓滴下。
“别动,”叶长春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把剑给我。”
“你放开!我去杀了他!”马猫儿颤抖的手臂挣扎了两下,却发现叶长春死死握住她的手臂不放。
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闪着寒光的匕首几乎就要插到叶长春的腿上。马猫儿闭起眼睛举起手里的剑要往下砍,手臂挥到一半却抬不动,她睁开眼睛,发现那柄匕首已经没入叶长春的小腿,叶长春的手截住了她手里的剑,同时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马猫儿愣愣看着叶长春吃力的瞪开秀长的双目,夺过她手里的剑,猛然往前弯腰,将剑送进黑衣人的左背,然后目不转睛的低声说道:
“我答应了萧二锅……不会让你手上……沾着一星半点的血……”
马猫儿顿时失声,眼里倏然涌上一层水膜,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就这样顿了片刻,叶长春松开手中的剑,缓缓吐出一口气,往前扑到在黑衣人的身上。
过了好久马猫儿才找回声音,猛地跪倒在地,拉着叶长春的手臂怆然出声:“叶拐子!叶拐子你睁开眼啊!你看看我!你这是怎么了!”
……
整整三天,马猫儿已经没说过一句话了。
自打被救回来,叶长春便一直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大夫替他诊了脉,摇着头说,本来他身中三剑,加上剑上都煨了毒,所以若能醒过来就是万幸了。而且,苍野本就是塞外蛮族人控制的组织,用的毒也是塞外之物,就算叶家家主醒过来,只怕伤口一时半会也不会愈合,说不定就要在身上长一辈子。
江庭柏看着坐在叶长春床榻一旁发呆的马猫儿,也只能默默的叹口气转身走开。阿福站在门口看着马猫儿神形憔悴,忍不住跟着江庭柏念叨两句:
“江少爷,您去劝劝马猫儿吧,再这样下去,主子还没醒过来,她就先倒下了。”
江庭柏摇摇头:
“阿福,若说劝马猫儿,这里谁都劝得,惟独我,是不好劝她的。”
阿福愣愣,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怎么话说的呢,您可是她……”
江庭柏苦笑一声:
“正因为我是她未来的夫君,所以才不能说什么。你家主子几乎连命都搭上,这一手未免太毒了,我就算想再争些什么,也不好再下手了。”
阿福站在门口,看着江庭柏修长的身影带着些落寞,忍不住叨咕两句:
“这江家少爷说起话来,怎么倒像是我家主子前一阵子神神叨叨的样儿了呢……”
叶长春是在第四天的傍晚醒来的,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伏在床头的一个身影,看上去眼熟的紧,他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谁,于是想抬手碰碰她,可是手却怎么也抬不动。他心里一惊,以为自己是不是胳膊被砍掉了,片刻之后随即意识到,根本是胳膊被睡得不省人事的某人给压住了,所以才抬不起来。
他忍不住轻声哼了一声,随即忍不住,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这个无赖混混,最终还是在这里守着他了。他还以为,将解药送给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整她欺负她算计她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个笨蛋莽撞的冲去找他,反而让自己知道了实情……
叶长春顿时感觉心情很爽,于是开始动心思算计,该怎么让这个笨蛋自己开口主动说清楚,这样自己才能有机会一辈子逗她玩儿……
那这一辈子,岂不是会很有意思?
他越想越开心,弯着的唇角几乎翘起来。想的正开心的时候,就觉得一只小手缓缓贴到他脑门上,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问道:
“头疼吗?觉得热吗?”
叶长春愣了楞,垂下眼,看到马猫儿一脸疲惫的憔悴,还有一脸温柔的怜惜,拉着他的被角,用难听无比的声音倾诉着衷肠:
“……叶拐子,没关系,就算是你变成傻子,我也不会欺负你的……”
叶长春顿时觉得有点头疼。
难道大夫说他会变成傻子吗?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
声音又干又哑,他咳了几声,马猫儿愣了一下,连忙跳起来端过一杯水递到他唇边。等到叶长春下几口水,她才又惊又喜的问道:
“叶拐子……你真的醒了?!”
叶长春看她一眼,动动嘴唇。马猫儿连忙替他掖好被角说道:
“你不用说话,先歇着,我这就叫大夫来瞧瞧!”
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奔出门口,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叶长春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这个笨蛋,他不过是想好好看看她罢了,她去叫别人来干什么呢?
更叫人火大的事情还在后头。
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像过年一样围进来之后,叶长春看到了大夫,李伯,阿福,连玉榭,连玉轩,甚至还有叶家别院看门的老刘头,却惟独不再见马猫儿的人影。
所以当大夫宣布叶家家主需要卧床安心静养一段日子之后,叶长春已经开始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再装死一次,把某人骗进来。
一天。
两天。
三天。
马猫儿竟然三天没有露面了!
叶长春已经开始生闷气了,具体表现是面色冷淡眼中含怒,心里热烈的算计着等他能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该怎么把某只姓马的猫剥皮拆骨,割肉抽筋……然后设计让她亲口说清楚,她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
所以这天清晨,他正靠在床头积极的喝下汤药以备早日痊愈的时候,就见江庭柏含笑从门口走了进来。叶长春不动声色的喝干净碗里的汤药,将碗放到旁边,向江庭柏笑微笑着拱手:
“江兄。”
“伤怎么样了?”江庭柏客气的扶住他,在旁边椅上坐下,“解药是从苍野那帮人身上搜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叶长春抬抬左臂笑道:
“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江庭柏点点头,沉默片刻开口道:
“萧西风死了。”
叶长春抬起眼来,面上闪过一丝了然。
马猫儿没有来,是因为这样吗?
“我没有告诉猫儿。”江庭柏转过脸看着窗外,“尸体已经着人葬了。我只告诉猫儿,萧西风又跑到别处去闲逛了。另外,猫儿身上的蚀心散只会对有内力的人起作用,没有武功的人不会有大碍,这件事我也跟她说清楚了。”
叶长春一时放下心来,却又不由得开始猜测马猫儿这几天的去向,正在犹疑的时候又听见江庭柏说着: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肯一直等着猫儿吗?”
叶长春不动神色的看着他:
“父母之命。”
“你我都不是乖顺之人,这个理由实在牵强。”江庭柏站起身来,缓步到窗前,“何况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若是单单因为父母之命,等指腹为婚的女子到现在才成亲,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叶长春微微眯起眼睛来,看着窗边江庭柏一身落寞:
“我之所以肯等,是因为江家欠猫儿的。”
江庭柏缓缓转身:“反正你已经知道,不妨对你明说。我的父亲本就是朝廷锦衣暗卫的都统,当年马猫儿父母在我家时,他多方隐瞒,才保住猫儿父母一时平安。只是不想,后来不慎竟然被一个手下发现并私自告到上面,所以才不得不让他们离开京城。原本江湖上那些门派,忌惮着长门与红莲教的势力,是并不敢对他们下杀手的。只是后来朝廷知道了猫儿母亲的身份,才暗中支持那些门派,给他们壮了胆,杀了猫儿的父母亲。为这件事,我母亲整整愧疚了十年,直到临死还记挂着,要我一定找到猫儿,保她一生无虞。”
叶长春沉默了片刻之后:“所以呢?”
“所以,”江庭柏看着叶长春,“猫儿无论想怎样,我都会随她,不会让她难为。”
“猫儿心里有我,”叶长春直视着江庭柏,“她说过愿意跟我一起去死。”

江庭柏微微眯起眼看着叶长春片刻,忽然露出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来:
“但是她这三天都没有在你身边,你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叶长春怔了一下。
如果没有记错,明天,好像就是马猫儿与江庭柏定好的成亲的日子……
“叶兄弟好好养身体吧,我府里还有诸多事宜要忙,先告辞了。”江庭柏施施然对叶长春拱手笑笑,转身跨出门去。
叶长春盯着江庭柏远去的背影,想着他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我府里还有诸多事宜要忙……
叶长春真的生气了。
明明那天马猫儿说了,是因为她自己身上的毒,不忍拖累他才会离开……如果那个傻子是因为这个才要嫁给江庭柏,叶家家主是决计忍不下这口气的。
心里的怒火缓缓烧上头,叶长春渐渐有种喝醉的感觉。他顾不上自己伤口尚未痊愈,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拐着半残的左腿往外面走,迎面撞上要进屋的阿福。
阿福一看叶长春咬牙切齿的架势,不由得有些懵,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架住叶长春:
“主子!您的伤还没好!不能随便就跑……”
“我要去江府。”
阿福没办法了,只能一气扑上去抱住叶长春的腿:
“主子!您可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啊……”
叶长春站住脚,忍痛弯腰去拉阿福:
“阿福你起来,我有正事要去办!”
“天大的事也要等伤好了再去啊主子!”阿福伸手抹一把喷涌而出的鼻涕,哭丧着脸看着叶长春,“就算江家少爷再怎么惹恼了您!您好歹也等两天……”
“等不及,”叶长春冷下脸来,“阿福,你起来,立刻去给我找轿子。”
阿福愣了一下,张嘴号了两声,蹭到屋里把脑门子对准了桌子角:
“主子!您今天要是不听阿福这句劝!阿福就死给您看!”
叶长春头大了,他有些不明白,往日精明伶俐又听话的阿福,今天怎么这么难缠?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莫非……江庭柏和马猫儿,他们已经成过亲了?
莫非……
叶长春已经想不下去了,长眉一挑,冰冷的目光看向阿福:
“阿福,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阿福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的马猫儿,看着这主仆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清早的,你们在喊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
阿福见着救星一样向马猫儿扑过去:
“马猫儿!你快劝劝主子!他非要去江府跟江家少爷拼命呢!你看他一身都是伤……”
马猫儿怔怔看了阿福一眼,接着就见叶长春一脸薄怒拐到她身边:
“马猫儿!”
“啊,”她仰头看看他,“怎么了?”
“你成亲了没?”
“……成亲?你说什么啊,我哪里会成亲……”
“那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叶长春深深吸一口起,低头凝视着马猫儿一脸的懵懂表情,“你到底是要嫁给我,还是要嫁给江庭柏?”
马猫儿怔了怔,看看阿福,重新抬起头来:“……嫁给……江庭柏……?我……”
话音未落,就见叶家家主秀长微挑的双目危险的眯起来,静静盯着她:
“马猫儿,有胆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是谁那天在城隍庙里跟我说,死也要死在一起的?你当这话,是能跟一个男人随便说的吗?!”
“呵呵,呵呵呵,”马猫儿干笑两声,“好好的,好好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多不吉利啊,你伤还没……”
“不管怎样,我是要娶你的,”叶长春拉住她的手腕子抬到眼前,微微颤动的眸光笼住马猫儿一双疑惑的清水眼,“你只要给我一句话,肯不肯嫁给我?”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马猫儿和阿福都不知所措的看着十分反常的叶家家主,一时全都愣住,半天,马猫儿在叶长春明亮犀利的目光下红了脸,拉住叶长春的衣袖:
“外面风大,你伤口还没有痊愈,赶紧回屋子里躺着吧,在这里说什么莫名其妙的……”
“就是就是!”阿福也凑上来,“主子您这话还用问吗?要是马猫儿不愿意,怎么会四天四夜没有合眼一直等着您醒呢……”
叶长春愣了一下,看看马猫儿,终于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你一直都在叶府里?”
“是啊,”阿福麻利的接口道,“马猫儿连照看了您四天,您大前天一睁眼她就撑不住了,躺在床上连睡了三天,这会才刚醒过来嘛!”
叶长春认真的看了马猫儿一遍。
可不是吗,她两只眼还肿着呢,嘴角上还有口水的痕迹没有擦干净……
“叶少爷在?”院子里叶长春刚刚开始恢复理智,就听见院门响起恭敬的声音,紧接着江庭柏随身的仆役周全走进来,笑意满面向着叶长春躬身行礼:
“叶大少爷,我家主子要我给您转告几句话。”
叶长春看他一眼:“说。”
周全眼里含笑,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退:
“我家主子说,从今以后,江家就是马猫儿小姐的娘家,有江家人撑腰,不许您欺负她。主子还说,他就是看不惯您抢人时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样,根本就是个霸道主儿,还老在人前装出一副谦逊相!就算这次他跟您斗输了,也得耍您一次才解气……”
话音未落,周全已经一溜烟的跑出院门,留下一句飘渺的话尾音儿:
“他说您被耍一次是活该!谁让您跟他抢媳妇来着……”
沉默。
阿福看着自家主子铁青的脸,唯唯诺诺的低声念叨道:
“怪不得呢……方才江家少爷离开的时候,跟我要我看好您,说他说错了几句话把您得罪了,说不定会起来找他去拼命,要我拼了命也要拦住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叶长春顶着一张发绿的脸,拉着马猫儿一拐一拐往屋子里走。
马猫儿很开心。
头一次看见叶长春被气成这样,被欺负了许久的旧愁宿怨一下子都被江庭柏帮她讨了回来,她当然开心,而且是很开心,非常开心,十分开心,特别开心……
刚进了屋子,门立刻就被吱呀一声关上,立刻的她的衣裙都被门缝夹住了。马猫儿被那声音从喜悦和开心之中震醒,嘴角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已经看到叶长春松开拉着她的手摁住两页门扇,眯着秀长的眼睛看过来,唇角挑着一抹可疑的笑容。
那笑容马猫儿太熟悉了,就是那种可以让仇人看了之后,哭着喊着想上吊的那种笑容。
她脊背嗖的窜过一股凉意,连忙缩缩脖子,转身伸手去扯自己被夹在门缝里的衣裙。还没来得及扯出来,叶长春的脸已经压了过来,漆黑的发丝与修长的睫毛,几乎扫到了她脸上:
“猫儿,很好笑是不是?”
“嗯?嗯……嗯~嗯嗯!没有啊!没有!”马猫儿一怔,先是点头,接着是猛摇头,两只手在身后拼命从门缝里往外扯着衣裙。
“真的不好笑?”叶长春的声音温柔的简直能溺死人,连眼睛里也含上了笑意:“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马猫儿松开拉着衣襟的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睁大眼郑重其事看着叶长春:
“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只是看你伤还没好,所以不想跟你斗。要是你再这么吓唬我,我可是会动手的!你不要以为自己厉害,你伤得这么重,凭我的手段,打倒你还不成问题……喂喂喂!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
叶长春已经直起了腰,薄薄的唇上笑容不变,一只手仍然紧推着门,另一只手伸出去解衣襟上的纽扣子。黑色的盘花纽子在他手下被毫不费力的解开,外衫被褪下,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是贴身的亵衣。不多会白色的亵衣也被解下仍在地上,他身上只剩了亵裤,露出瘦削精干的上身。
看着叶长春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震惊过度的马猫儿反应过来之后,随即把目光别转到一旁:
“叶拐子!你干什么!……已经深秋了……你……你不怕冷吗!……”
淡淡的药味与朦胧的温暖气息从叶长春身上袭过来。马猫儿顾不上抗议,只能扭着红成一片的脸,闭着眼低声威胁:
“你再吓唬我,我可喊赖皮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扣住她的下巴,虽然温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伴着温和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猫儿,转过脸来。”
“我不!”
“猫儿,睁开眼。”
“你……”
“猫儿。”
扣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忽然松开,那只压住门扇的手臂仿佛也松开,轻轻的“吱”一声,门扇夹缝一松,马猫儿觉得被门夹住的罗衫洒然垂下,就连身边温暖的气息也消失了。她怔了一下,迟疑着睁开眼睛,却见叶长春仍然站在面前,却是背对着她,侧脸看着房间另一侧。
下一刻叶长春已经撩起及腰的漆黑长发,将瘦削修长的腰背袒露在她面前:
“看到了?”
马猫儿微微一怔。
叶长春浅褐色的脊背上有一道旧伤,从右肩下方一直划到左腰附近,不过已经痊愈。仍然带着鲜红颜色的是两处新伤,就在左肩下侧,一上一下。那两处剑伤尚未完全愈合,周围还带着淡淡的青色,是中毒留下的痕迹。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指尖颤抖着抚上叶长春的背。还没来得及触到伤痕,叶长春却松开手转身,长发随之落下,擦过马猫儿的手指。他伸手捉住马猫儿欲缩回去的手,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腿上还有一处剑伤,我弯腰不方便,就不给你看了。”
马猫儿怔怔,微微垂脸:
“谁稀罕看……”
叶长春伸手抬起她的脸,长眉微挑,目光变得认真:
“这都是因为你才留下的。”
马猫儿心虚的垂垂眼睑,睫毛一忽闪,掩饰内心的歉疚。要不是她那天跑过去“救”他,以叶拐子的功夫,确实是不可能受这么眼中的伤。片刻之后,负隅顽抗的马猫儿抬眼看看叶长春:
“可是在杭州的时候,我也替你挡过一刀……”
不过,那伤口可是浅的不能再浅,而且涂了药膏之后,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叶长春一副公事公办,有帐大家算清楚的口气,毫不脸红的跟马猫儿算账:
“可是你只有一道,而我有三处。而且之前你骗我跟江庭柏成亲,让我心里也受了伤。加起来,我有四处伤。就是说,你欠我三个伤口。”
叶长春仍然抬着她的脸,口气愈加持重:
“而且大夫说,这些疤会在身上留一辈子。”
马猫儿郁闷的咬咬牙:
“你受伤,我也很愧疚啊!还跟我算什么不清不楚的账……大不了,你砍我三刀好了!”
终于等她说出这句话了。
叶长春满意的看着马猫儿,手指揩揩唇角,掩住得意的笑:
“我不会砍你,也不会让别人砍你的。”
唇角的笑意愈加深重,他索性拿开手指不再掩饰,接着说道:
“所以,杭州马氏猫儿,欠叶家家主叶长春一辈子,是吧?”
马猫儿隐约觉得,叶拐子又开始算计她了。果然,叶长春竟然从旁边桌上摸过一张大红洒金金泥双喜的合婚庚帖来,递到马猫儿眼前:
“所以,你就把这欠条签了吧。”
呜呼哀哉,为其掬一把辛酸的眼泪,前途无量的正宗杭州半仙马猫儿,终于正式卖身进叶家,准备被奸诈的叶家家主叶长春算计着欺压一辈子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