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郁金香21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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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一行人回到"野人谷"入口处的操作室。
"阿润,这是洛洛的辞职信,你看看吧!"值班室里的男人将一个信封递给了阿润。
"辞职信?"阿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洛洛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辞职?"
"我也纳闷。"他无奈地耸耸肩,"我刚给她打了电话,也没人接。"
一旁的纪风涯安静地倾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皱了皱眉。
四姨太接手"野人谷"后,便一声令下停业整顿,并中止了"野人谷"内一切施工项目,因此带来的损失高达近三千万人民币。野人谷入口处的"迷失森林",竟是失传千年的"蝶舞九天阵",而那"无底洞"内的布局,更是与道家先师鬼谷子的理论不谋而合。刚才在那片诡异的森林中,他们又发现了一名携带重型武器的可疑男子。
种种迹象表明,四姨太的失踪,极有可能与神秘莫测的"野人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名叫洛洛的导游突然辞职,或许也正与此有关!
想到这里,纪风涯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之色。环顾四周后,他向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走去。
桌面上十分整洁,没有一点灰尘。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只木制相框,相片中是一个十**岁的女孩,高马尾,橙色露脐小吊带,短短的迷彩裙,青春靓丽。桌面右下角,有几点腥红的污渍,浓艳黏稠,看上去像是凝固的血迹。
纪风涯俯下身去,将脸贴在桌面上,鼻尖凑近那几点红色污渍,闻了闻。
"是血吗?"阿润似乎有些紧张。
"不,是红色的指甲油,应该是一个星期内留下的。味道已经很淡,但仍可以闻出来。"他说着抬起头来,将视线移到了窗台上。
窗台上放着一盆六月雪,小小的叶子无精打采地低垂着,白色的花朵奄奄一息,木屑般的花瓣在几近枯萎中无力地叹息,显得分外凄凉。六月雪右侧,是一只酒杯形的鱼缸,混浊的水面上,漂着一条红色金鱼的尸体,剩下的一条黑色金鱼一动不动地躺在水草间,似乎早已进入了冬眠状态。鱼缸旁,放着两袋金鱼饲料,一袋磷肥和一个装满水的卡通喷壶。
"这六月雪和金鱼定是主人心爱之物,向来被她小心呵护宠爱着。"纪风涯抚摸着那垂头丧气地的六月雪,又看了看那翻着白肚的金鱼,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它们的主人最近似乎有什么心事,以至于忽略了这些小生命的存在。"
"阿润小姐,你不介意我检查一下洛洛的抽屉吧?"他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阿润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吧。虽说是洛洛的私人物品,但看样子她似乎并不打算将它们带走。"
"我想也是如此,她好象并不愿意再回到这里。"纪风涯说着,拉开了抽屉,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从抽屉沿上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抽屉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他失望地合上抽屉,俯身拾起刚才拉抽屉时不小心碰到地上的小东西。他将那颗亮晶晶的小东西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去,望向阿润道:"这位名叫黎洛洛的小姐经济状况如何?"
"洛洛是孤儿,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现在每月工资不到三千元却要养活两个人。一旦她失业,家里的经济来源就彻底断绝了,所以她一直很珍惜这份工作,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辞职。"阿润叹了口气,不解地望向纪风涯,"纪先生,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纪风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提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结交了什么有钱的男朋友?"
"异常?"阿润想了想,道,"这两天她总是心神不宁,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我猜她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但问她时,她却矢口否认。至于有钱的男朋友,我倒是从没听她说起过。"
"那就奇怪了!我真不明白这颗价值上万的优质钻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纪风涯将那颗亮晶晶的小东西放在众人眼前,停顿了一下,道,"若这仅仅只是一颗钻石也就罢了,但据我推断,它应该来自一件镶有大量钻石的物品。"
"风少,你一定弄错了吧!"对于纪风涯的推断,阿润持怀疑态度,"年轻女孩大多爱慕虚荣,但洛洛从未提过自己拥有这样豪华的奢侈品。况且,这也绝非她的经济能力所能承受!"
"首先,她并未将这颗钻石精心保存,而是不小心遗落在抽屉沿上,可见,她所拥有的,绝非单独的一颗钻石,而更有可能是一整件镶满钻石的物品,她甚至都没有发现遗失了其中之一;第二,这颗钻石并非裸钻,又无任何明显的镶嵌痕迹,根据我对钻石镶嵌工艺的了解,它曾采用的镶嵌方法极有可能为轨道镶法。轨道镶法适用于相同口径的钻石,一颗接一颗地连续镶嵌于金属轨道中,利用两边金属承托钻石,这种方法不会在钻石上留下痕迹。因此,我更有理由相信,我刚才发现的那颗钻石,仅仅是镶嵌在某件奢侈品上的数颗钻石之一!至于那件物品,可能是钻石项链,钻石胸针,钻石发卡等,总而言之,价值不菲。"
"既然她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又未得到任何馈赠--"那信顿了顿,道,"那么,那件镶满钻石的奢侈品,很可能是一笔意外之财。"
纪风涯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不禁点头道:"或许,正是这意外之财为她招来了祸患,使得她终日惶惶不安,魂不守舍,甚至不得不辞去心爱的工作。"
"可是--"那信忽然感觉现在的讨论似乎偏离了主题,"风涯,你认为这件事情和我们要查的事情有关联吗?"
"现在还不确定,但至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实践证明,事情的真相往往错综复杂,环环相扣。或是由幕后主使苦心经营,精心布局,一手策划而成,或是由一些原本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件,阴差阳错地交织在一起,共同作用而形成。"纪风涯用一个极其形象的比喻来阐述自己的观点,"每一个案件就像一个棋局,由成百上千的棋子组成,这些棋子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最终决定着整盘棋的命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破案也是一样,忽视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有可能让我们与近在咫尺的真相失之交臂。"
他指了指桌面上那几点红色的指甲油印记,道:"你看,这几滴红色指甲油,很明显是涂指甲时不小心滴到桌面上的。不难看出,洛洛是一个细致整洁的女孩。然而,她并没有用抽屉里的洗甲水将不慎滴在桌面上的指甲油及时擦去,而是让它一直保留到现在,想必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据我所知,女孩子在涂指甲油时通常会一气呵成,而不会中途停下来,除非有什么事情打断了她。"
他停了停,望向阿润道:"我想要洛洛的联系方式。"
阿润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水蓝色的名片递给了他,随后又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道:"洛洛住在市西的牡丹公寓,详细地址我已写在纸上。另外,她还有个外婆在乡下,具体住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若她不在家,有可能是去乡下看她外婆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呼啸的警笛声,透过窗户,依稀可见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沿着开满鲜花的小路驶来,停在了屋外的空地上。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男子抬上了车。
"你带着这张发票去出租车公司找到当晚拉客的司机,向他问明当时的情况。"纪风涯边说边将那张在男子身上找到的出租车发票递给了那信,随后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阿润,"阿润,你随他一起上车,去医院照顾他,他一醒过来马上给我电话。"
目送着救护车远去后,纪风涯掏出那张水蓝色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阵忙音。他挂断电话,钻进泊在门外的红色法拉利,向上海市工商局驶去。
半个小时后,车在一座庄严雄伟的大楼前停下。
纪风涯快步走进楼中,向工作人员出示了上海警方颁发的警员证,进入工商局内网,调出整个上海地区内登记在案的注册名称中包含有"郁金香"三个字的营业性机构。
内网显示的搜索结果共有二十九条,其中酒店、宾馆、旅店、招待所等为顾客提供住宿的机构共有七家。
浏览过七家机构的资料后,纪风涯果断地排除掉一家四星级酒店和一家年初新成立的招待所,将目标锁定在剩下的两个旅社,两间宾馆和一家招待所上。随后,他按照资料上留下的电话,挨个拨通了那五家机构的电话,询问近期是否有客人失踪。很快,他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住在郁金香旅社211号房间的男客人失踪。

据旅社方面介绍,这名以杜雁文名字登记的男子于本月8日下午住进旅行社,当时预付了四天的房钱,然而,在12日中午退房时,他却没有出现。直到现在,他的行李仍在房间内,但人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再露面。
城市的黄昏,没有袅袅的炊烟,没有翻滚的麦浪。林立的高楼、银色的立交桥、来去匆匆的人流、缓缓前行的车流,构成了一幅繁华而忙碌的风情画卷。
残阳如血,金色的余晖划破城市的脸,跌落在古老落寞的青石板上。顺着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向前走,跳入眼帘的是一幢三层的老式楼房,立在幽僻的小巷尽头,宛若饱经风霜的古稀老人,历经时间的洗礼繁华落尽,安然淡定地沐浴着夕阳的余晖。
这便是郁金香旅社了。
纪风涯将车泊在路边,打量着这幢暗红色的老式建筑。
斑驳的墙沿上爬满了青苔,绿油油的爬山虎在向阴的一面墙上肆意蔓延,织出一张茂密的网,包裹住冰冷的砖块,黯淡的粉色和明快的绿色交错着,腐朽陈旧中透出一丝生机。
楼道里阴暗潮湿,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像医院的消毒水味,又像是受潮引起的霉味。楼梯扶手上的油漆大片脱落,露出木头的本色。放眼望去,是一片幽暗,几缕昏黄的灯光洒在淡青色防滑瓷砖上,晾在过道两旁的衣服不断地滴着水,地板上是湿漉漉的一片。
毫无疑问,这是一家破败的三流小旅馆,居住在这里的客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经济相对拮据住不起豪华宾馆的人,一种是想要隐人耳目不希望引起他人注意的人,比如在逃的通缉犯,躲避仇家追杀的人,执行秘密任务的人。
而林中的男子,身着价格昂贵的名牌服装,皮包里装着三千多元现金,显然不是因为经济拮据而被迫选择这家廉价的三流小旅馆,那么,只能是第二种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他需要避人耳目,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对他越有利。
前台,一个胖女人正捧着一只大饭盆吃得津津有味。
"大姐,我找人--"
"找人?"胖女人脸一拉,道,"房号,名字?"
"211号房,杜雁文。"纪风涯说着,递过警员证,"我刚给你们打过电话,听说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
胖女人瞅了一眼证件:"原来是警察同志啊,我正要找你们呢!那个死家伙,到了交房的日期却连个影子也找不到,你说这倒是住还是不住啊!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害老娘一天少挣五十块钱!"
纪风涯见状从皮夹里掏出一叠钱:"大姐,这是十天的房钱,你收好了。那间房我租了。"
"没问题!"胖女人将钱一把夺过,"小兄弟,你等等啊,我这就叫人把那死鬼的东西统统扔出去!"
"不用不用!"纪风涯连忙道,"东西放在原处好了,不碍事的!大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问吧!"胖女人头也不抬地数着钱,"随便问。"
"那名叫杜雁文的客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我想想看,对了,是上周二晚上!我记得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就他一个新住来的客人。我看他穿得人模人样的,就推荐他去二楼的单人间,他倒也没讨价还价,爽快地给了我两百块,说是先住四天。"
"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吩咐?"
"有,说是喜欢安静,不希望任何人打搅他,做卫生送开水什么的全都免了。"胖女人瞟了一眼纪风涯,道,"哼,谁知道他在房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不过我也懒得管他,老娘还巴不得省点事呢!"
"这么说来,从8日下午到12日中午交房这段时间内,旅社工作人员没有进过211号房。"纪风涯皱了皱眉道,"他经常将自己关在房中?"
"这我哪知道……"胖女人想了想,道,"前两天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早上8点不到就出去了,晚上很晚才回来。对了,有天晚上12点多钟大门都锁了他才回来,不过算他识趣,主动塞给我五十块钱,要不老娘才不放他进来呢!"
"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嗯……住进来的第二天,5月9日。"
那张在他口袋里发现的出租车发票,时间正是5月9日晚上,下车时间为23点09分。很显然,他是在去了哪个地方后才回旅社的。纪风涯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住进来后,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应该是没有吧。不过我也不敢肯定,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的,谁知道呢!"胖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盯着墙上的挂钟道,"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我这就上去看房。"
"楼上左手边第四间。"胖女人从抽屉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取下一枚递给纪风涯。钥匙看上去有些旧,上面贴着一块发黄的胶布,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郁金香211号,和在那名神秘男子衣袋里发现的钥匙一模一样。
纪风涯接过钥匙,向楼上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嘱咐胖女人:"大姐,若是再有人来打听211号房的杜雁文,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来找过他。"
上楼,向左拐,第四间便是211号房。
房间不大,布置也极其简单。进门靠右是壁柜,接下来是一张双人床,铺着朴素的蓝色条纹床单。左侧有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圆形的瓷盘,盘上盖着一块嫩黄色的手绢。茶几两侧,各放着一个小沙发。
纪风涯掀开盖在盘子上的黄色手绢,瓷盘内倒扣着四只白底蓝花的瓷杯。他仔细检查了那四只杯子,杯子内部有些灰尘,看样子似乎有些日子没有使用。看来,这个房间近期应该没来过客人。
仔细检查了整个房间,纪风涯找到三条有价值的线索。
一、在枕头下,发现了一个密封的档案袋,里面装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一周前失踪的四姨太。
二、在一件衣服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图纸,看上去像是一幢大型建筑物的平面结构图,图中详细标出了建筑内部布局,安全通道以及各监视系统所处位置。遗憾的是,图纸上并没有标明该建筑物的名称。
三、在壁柜里的黑色皮箱内,发现了一个空白信封,信封里有一张5月11日下午4点从上海飞往马尼拉的机票。
看着眼前的三件东西,纪风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出现在"迷失森林"里的神秘男子,果然和四姨太的失踪有着极其密切关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女人的细高跟鞋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踏着木质的楼板由远及近。
纪风涯心中一紧,将刚才发现的三件东西放进衣袋,飞快地打开窗户,从窗口跃出,双手抓住牢牢吸附在墙上的爬山虎,身子紧贴着墙壁,脚踩在沿着墙铺设的水管上,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门忽然开了。
一个戴黑色墨镜的女人推门而入,她身材高挑,一头漆黑的长发瀑布般披在肩上,一袭火红的石榴裙将她玲珑浮凸的曲线勾勒得无懈可击。
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眉目清秀,身穿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
女人环顾四周,在床沿上坐下,优雅地点了一支烟,吩咐身后的男子:"给我仔细搜。"
男子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只可惜他们来晚一步,所有的线索都已被纪风涯取走。忙碌了足足半小时仍是一无所获,他怏怏地走到女子跟前,小心翼翼地道:"红姐,已经仔细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回去通知老K,让他今晚再派个人过来。"女人狠狠地掐灭刚燃了一半的烟,咬牙道,"告诉他,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好的!"
"是,红姐。"男子战战兢兢地道,"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这样最好--"女人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妖娆的笑容,"贱人,敢和我抢老公,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她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纪风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翻身跃进房内,站在窗口注视着刚才那一男一女。
旅馆楼下泊着一辆白色宝马,二人钻进车内,消失在幽深的小巷中。
纪风涯叹了一口气,拿起那张记录下车牌号码的便条,拨通了交警支队车辆管理中心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久久地立在窗前,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乌黑的发丝随风起舞,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而缥缈,就像午夜电影院里一场光怪陆离的老电影,又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怪梦,诡异妖娆,扑朔迷离,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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