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鲁道夫.莱希特不耐烦驱赶徘徊在麦酒杯上的苍蝇，拉拉头上的帽子，好让帽檐遮挡大半张脸，眼睛不住望门口张望，压抑着离去的想法，心里咒骂那个迟迟不出现的人。
“先生，我能坐在这里吗？”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走到鲁道夫.莱希特身前，向他微微点头，似乎不经意地说道，“英格兰的天气总是阴冷潮湿。”
鲁道夫.莱希特一愣，打量眼前这名男子，卷着大舌头，用不流利的英语应道，“法兰西的气候是晴朗温暖。”
男子微微一笑，自顾自得地在酒桌一侧坐下，“尊敬的公使先生，我得小心行事。”
“你迟了1个小时。”鲁道夫.莱希特压制怒气，压低声音生硬说道，“你的主人呢？”
“我会把公使的建议一字不漏复述给主人。”男人不动声色，似乎看不见鲁道夫.莱希特怒容。
“哼。”鲁道夫.莱希特冷哼一声作为回复，一口把酒杯内的麦酒喝完，正要站起身，男子不慌不忙说道，“苏格兰王已经返回国内，相信不久后，道格拉斯伯爵将会被放逐。”
鲁道夫.莱希特重新坐下，盯着男子的脸，挺直腰板，头微昂，骄傲说道，“陛下非常欣赏公爵的决定，并且同意在合适的时候向欧洲各皇室提出适当的建议，对阁下的主人提供合理的帮助，但是我们仅仅是在合适的时候。”鲁道夫.莱希特刻意在最后几字加重了语气。
男子依旧目无表情，“我会把大人的建议完整复述给主人。”
“我们希望你们能保持长期的和平。”鲁道夫.莱希特看一眼男子，语气中带一丝怪异，“至于公主殿下？”
“是道格拉斯伯爵夫人。”男子轻声回答。
鲁道夫.莱希特满意点点头，举起酒杯正要庆祝，方才发现杯里的麦酒早被自己喝完，用厌烦的眼神望向柜台后的穿着宽松外套的酒吧老板，打了个响指，用不流利的英语呼喝老板送上两杯麦酒。鲁道夫.莱希特把一杯推到男子身前，“喝一杯。”语气中带上一丝不屑，一丝施舍。
“谢谢大人。”男子目无表情接过酒杯。
鲁道夫.莱希特心满意足站起身，随手放下几枚金币，摇摇晃晃走出酒吧，快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冲冲从门外冲进来，那人正好和要出门的鲁道夫.莱希特撞个正着，那人看一眼鲁道夫.莱希特，随意道声抱歉，继续冲向柜台，大声吆喝道，“给我一杯麦酒。”鲁道夫.莱希特急急拍打身上的衣服，好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边往外走，嘴上边咕哝说了几句。
男子在鲁道夫.莱希特离开后，悄悄把桌面上的金币往自己身边挪了挪，一双蓝眼珠在酒馆来回扫一圈，确定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快手把金币藏进怀中，那张一直没表情的脸忽然现出嘲讽的笑容。男子又坐了好一会儿，慢慢把手上的麦酒喝完，踱步走出酒馆。
酒馆内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拼酒聊天，或捧着酒杯打瞌睡。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个瘦小的人头碰头，悄悄地说着话。
“你认清楚？”一名女子问道，几缕红发从头上风帽垂下来。
“小姐，我肯定，刚刚先走的人是法兰西驻英格兰公使鲁道夫.莱希特。小姐送牧羊犬给他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一次。”说话者边说边嘀咕着：明明知道那人是谁还非要自己说出来，小姐做事太小心了。
“另外一个呢？”
“我不认识，从他的服装看，可能是管家之类的人。”
“道格拉斯伯爵呢？”
另一人直接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问话者没在说话，把心思放到另外一件事上，“理查德已经迟到2个小时。”问话者的怒气还没有机会发泄出来，身旁一人已经欢呼，“来了。”
理查德冲冲走到两人桌前坐下，略带歉意向其中一名红发女子解释道，“我安排三名工匠和他们的家属住在作坊，所以来迟了。”
“理查德先生，我希望到作坊看看。”红发女子直截了当说道，“当然不是现在，理查德先生，我相信你的能力，正如我从前所说的那样，你全权处理作坊生产和销售。在你认为适当的时候，希望能陪我到作坊走一次。”
“非常乐意效劳。”理查德松一口气，“安妮小姐，请允许我向你报告目前的情况。”
安妮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一只手轻轻敲打桌面。理查德简略地介绍在法国招募工匠的情况，重点提及被他从法国格伦斯带回来香水手套工匠的家人。按照理查德的说法，找到合适的工匠制造香水不难，困难的是如何留住这些工匠。理查德看穿这些长期在臭气熏天作坊生活工作的工匠心中的希望，私下允诺支付大笔金钱，还保证为他们的家人在伦敦找一个合适的居住地方，以免他们分隔两地。理查德边说边观察安妮的神色，发现这位大股东脸上没有一丝不满，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虽然安妮曾经承诺让理查德全权处理作坊生产事务，但是现在商品还没生产出来，反而要为这些工匠的家人支付大笔租金和生活费，理查德心里还是上下不安，担心这位大股东不满意。
安妮听完理查德的理由，暗暗为自己选对人高兴，无意瞥见理查德松一口气的模样，心中暗笑，自己真的难以相处吗？理查德和自己总共见了两次，但这种悄悄松一口气的模样却常常被自己发现了。安妮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理查德先生，我同意你的做法。我有一个建议：除了每月例行支付的薪金外，还可以根据工匠的工作表现，对工匠的改进等等分发金额不等的奖金。奖金从每月的利润中划拨。”
理查德眼睛一亮，意想不到这位外间传闻不堪的安妮小姐竟然愿意把到手的钱分一部分出去，望向安妮的眼神夹杂一丝敬佩。理查德曾经在纺织品商博福特伯爵家担任代理人，明白贵族总喜欢把金灿灿的金币搬回家族地堡收藏，贵族对金币的喜爱如同神话中巨龙对闪光珠宝喜爱一样。理查德累死累活工作一年，为博福特家族赚取大量金币，到头来得到的也只是微薄的薪金。
理查德这番心思安妮自然不可能知道，那些笼络人心的事是她从那些肥皂剧中学来的。安妮发现理查德望向自己的眼神改变了，不再如以往般谨慎小心，心中暗喜：今次算是撞对了。
两人把工作上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也就没其他事情。安妮见时间尚早，借机拉着理查德聊天顺道了解一些从凯蒂身上探听不到的消息。
“你认识道格拉斯伯爵吗？”安妮装作不经意问起，眼睛却飘向凯蒂。凯蒂会意，开始低头观察手中的酒杯。
理查德愕然，“道格拉斯伯爵？是苏格兰的第六代安格斯伯爵阿奇巴尔德·道格拉斯吗？”
“又是苏格兰？”安妮意识到一点什么，但是模模糊糊不确认，继续追问道，“你认识他吗？”
理查德摇摇头，好笑道，“安妮小姐，道格拉斯家族是苏格兰实力最强的家族之一，我怎么可能认识他的家长。道格拉斯伯爵迎娶了亨利王的姐姐玛格丽特公主，苏格兰的王太后，在苏格兰王成年前一直掌控苏格兰实权。传闻说，苏格兰王一直被道格拉斯伯爵软禁。”理查德说着，脸上现出诧异，问道，“安妮小姐，你怎么问起道格拉斯伯爵的事？”
“嗯，听说苏格兰出产大量的羊毛，我想你应该常常到苏格兰采购，可能会认识道格拉斯伯爵。”安妮随口撒了一个谎。
理查德哑然失笑，“安妮小姐，你是听谁说苏格兰盛产羊毛。”边抑制着笑意，边解释道，“苏格兰的商业和农业都不发达，农庄稀疏，人口极少，渔业是苏格兰主要的产业，但尚不能自足。”
安妮脸上一红，讪讪一笑，“是我误会了。”安妮转念一想：如果苏格兰只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地方，为什么法国公使和英格兰某个贵族的管家会为这个地方神神秘秘在酒馆密会？道格拉斯伯爵的夫人是英格兰的玛格丽特公主，前任苏格兰王的妻子，为什么英格兰和法兰西这么看重这个地方？安妮想不出来，唯有厚着脸问道，“亨利王的父亲怎么可以把公主放在一个荒凉的地方，即使在英格兰国内，也有大量贵族适合玛格丽特公主。”
理查德止住大笑，看了安妮几眼，“安妮小姐，你是真的不知道？”
安妮心虚说道，“不知道。”
理查德认真道，“安妮小姐，亨利王的父亲老亨利王以非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成为英格兰国王一直是欧洲大陆各国诽议话题之一。老亨利王为了缓解邻国的关系，同时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分别把玛格丽特公主嫁给苏格兰的詹姆士王，让长子阿瑟迎娶西班牙凯瑟琳公主。”理查德脸色怪异，“阿瑟王子结婚不久因病去世，亨利王代替他的兄长迎娶嫂嫂凯瑟琳公主，也就是现在的英格兰王后。”
安妮恍然，难怪理查德脸色怪异，想想也是，安妮这个身份是英格兰王后位置竞争者之一，怎么可能连都铎家族的历史也不知道。安妮心想，下一次提问的时候一定小心些，不能再问这种容易引起怀疑的问题。安妮强行压抑着心中的好奇，向理查德道谢，同时表示希望下一次向他请教一些外交上的问题。理查德嘴角抽搐，想说什么，但还是忍耐下来。心神全放在法国公使密谋上的安妮没注意到理查德的异样，领着凯蒂径直离开酒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