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引 玫瑰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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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上海。
这是一个冒险家的乐园。
冒险,很好地说明了一个时代的特征。男人,女人,外国人(当然也包括外国男人和女人),各色人等,但凡有点冒险精神的都汇聚到了这个城市。上海,成了名副其实的现代化都市。
这是一个白天和夜晚一样热闹的城市。
白天,各类店铺悉数营业。对都市的人来说,早起也是一门必修的课。但凡需要操持家事或赚钱糊口的,生活从一早就开始了。而那些个居于城市,属中上阶层的人家,早起,就要显得有点“身份”起来。
大体上,中下阶层的家里有一个姆妈和使唤丫头的,太太们为孩子弄好早餐后,睡个回笼觉到九十点钟才开始今天的事情;而称得上中产的就要轻松多了,比如昨夜刚好看戏看得晚的,或者和麻将搭子打上四圈的太太们,可是不习惯早起的,疏疏懒懒地在晌午时分起身,自家佣人做的餐点刚进了口,就惦记起法租界洋餐厅里的小糕点。于是,匆匆吃上两口,就喊上自家的司机前往,优哉游哉地吃过糕饼。下一站必然是去永安百货荡荡,从法兰西来的手绢到货了,买上几条,回家洒上香水,不失为一件雅事。
到得下午三四点钟,读书的小姐们也下课了。条件好的家庭自然派车去接。虽然,此时的上海风气已经开放,但终究是沿袭了上千年传统文化的保守国家,女孩子可以识字读书,但抛头露面的事情,能少还是少点好。不过,要好的朋友们还是会邀着到街上逛逛,和妈妈们一样,永安百货是要去的,此外就是一些时兴的地方,吃个冰激淋喝杯咖啡,看看影画戏,然后是模仿影视明星们的生活,穿衣打扮一律时髦,口头上夹杂几句英文,这是洋派的做法。
当然,上海更是男人们的乐园。
这个冒险家的乐园是完全按照男人的梦想而建造的。从1843年上海开埠,英国于1845年首先在这里建立租界,上海就注定了要成为一个开时代之先的城市。之后的1948年和1849年,美国和法国也在这里建立了美、法租界。在这个“租”来的地方,各方势力混杂,经济反而飞速发展起来。直到1863年,英美租界合并,这即是后来的“公共租界”。上海亦形成了现今的格局:华界、公共租界、法租界这三个各自独立,互不相关却又丝丝相扣的行政区划。
势力,取得势力,成为男人家在这个时代必然也决然争取要去做的事。而这或许正是“冒险家乐园”得名的原因所在吧!
而女人们,自然也在这个时事中安静不下来。因为,冒险,同样适宜女人。而每一个可以展现自己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1930年8月1日,这样的一个机会来了。
这一天的清晨,一辆载着粉色玫瑰的马车敲开了上海滩政客富商巨贾豪强帮会的家门,一份做工精致的邀约函随同沾着晨露的粉色玫瑰一并送上。
书函极为简单,素雅薄笺,淡淡地有若林间晚风吹来的清恬,比之人工调试的香精花露水和泊来的香水都要来得自然。而笺上的那朵玫瑰却真真是一朵活物,含翠欲滴,极为雅致。细看之下,并非绣上去也非印染上去,而是将玫瑰的影拓上去,用玫瑰的汁露层层浸染上去,方才有了这真实的样子。
而书函上的邀约就更简单了:
七月初七夜
香字且来撷
玫瑰社主人
阮玫瑰敬上
未了是“玫瑰”的英文名,手写体,写得潇潇洒洒,一勾一画间惹人遐想。据赏美人无数的士绅称,能如此清雅并写得一手好字的女子一定风华绝代,绝非俗品。
这8月刚开了个头,此封邀约函,一时间被绘声绘影上各种可能,而获得“玫瑰卡”的人家只要是相熟的都会询问是否认得送卡之人,就算是不认得的也会主动问起这件事,尤其是赏风爱月的风雅人士,更是直呼称,颇有莎翁戏剧之风。

不过,让让一众见识过风雅的人风雅了一把的“玫瑰卡”却也有一个问号随之而生,邀约函上竟然没有注明七月初七夜在哪里聚首?不由得每个人都对玫瑰社、阮玫瑰及那晚的聚会好奇起来。
好奇,永远是一切的开始。
而每位获得玫瑰卡的人,被激起的好奇要比未接到的来得更多更众。因为随同每一张玫瑰卡都会赠送一朵粉玫瑰外,另赠的却因人而异。
比如,给永泰贸易行大小姐和二女儿的两封邀约函上,大小姐李锦云的随函递上的是一朵栀子花,二小姐李绣云收到的则是一朵紫罗兰。栀子花是李锦云所爱,紫罗兰是李绣云所钟。给沪上洋行太太怀特夫人的则是她久违了很久的风信子。风信子是那种离了土壤就显得有点精神不佳的品种,随邀约函奉上的风信子是栽种在盆中的名为蓝衣的佳品,这可让离开英国多年的怀特夫人喜极而泣;而给电影明星蝴蝶的则是昂着枝头的纯洁的百合,这让赶拍了一晚电影刚回到家的蝴蝶惊喜了一下。
据统计,那天早晨收到邀约函的上海名流太太及小姐们,一共有108位,除却随函奉上的粉色玫瑰外,玫瑰社主人因各人喜好的不同各自奉上了不同的花,品种有:栀子花、紫罗兰、百合、剑兰、白玫瑰、黄玫瑰、牡丹、睡莲、向日葵、雏菊等近三十种花,种类之繁多且不算,这其中不少花更是不当季的,在赞叹惊讶之余对“阮玫瑰”有了更浓厚的兴趣。
一时间,阮玫瑰是谁?成为街头巷议的话题,而找出阮玫瑰成了件很有意思的事。只可惜,“玫瑰就是谜”,当沪上第一大报以此标题撰文时,离七月初七越来越近了,可关于阮玫瑰和玫瑰社却仍一无所知。
1930年8月29日,又一个沾着微露的清晨。
每一个收到邀约函的名流们,皆在清晨与一只粉色的鸽子来了一个邂逅。
鸽子告知了一个消息:8月30日夜,八时,西摩路369号,宋氏宅邸。
此地点一出,无疑给偌大的上海滩以震撼。
宋,这个姓氏,在此时的中国绝非一个简单的姓氏。与政治为伴,手握军政大权,又拿捏着财政命脉,在国际舞台上,用呼风唤雨长袖善舞尚只说出了冰山之一角。在这上海滩上,任哪个呼风唤雨者都不敢言自己有多大的阵仗可与“宋”相提并论。
可劳动宋家的私人宅邸为己用,这阮玫瑰究竟为何方神圣?!
有好事者开始联想,这阮玫瑰莫非只是化名,这次的聚会实则带有政治目的。
又或者,邀约前往的皆为女性,是否如童话所言,从中择一佳人配王子。一时间,臆测之词蜂起,获邀者更是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些,可以盛装前往,一睹真颜;未获邀的,也生起想前往的念头。
8月30日夜色还未起,公共租界的西摩路车水马龙,美人士绅皆早早前来。警察厅派出了几乎全部的人马起到保安的作用,而眼光稍显犀利地则在人堆中看出不少是来自警备厅的人,个个都以绅士样环伺周围,而上海滩的黑帮大佬们也派出手下,混迹于此,这是另一重势力在为今夜而守卫。
阮玫瑰,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可以调动如此多的势力。
8月30日,夜,八时整。
以肖邦的双钢琴协奏曲为引,而非舞会之王的华尔兹,这多多少少显出了不同,108位装饰华美的美人们在同伴的牵引下依次而入,社交场上令人翘首期待了一月的聚会开场了。
玫瑰在今夜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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