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会傀儡术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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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人的记忆中,至高的傀儡术是一种飞蛾扑火的言说:一把火、一缕烟,一个矢志不渝的奋不顾身,一声嘶声后灰飞烟灭的死亡。
那么,傀儡术士的手中便是一丝光、一线血,一个神志不清的醉生梦死,然后是一个粉身碎骨的亡灵。这是一种成为艺术的杀人技巧,而见过这种艺术并称之为“飞蛾扑火”的人,就是死人。
今夜,在这座高塔顶端的艺术,以一个木偶的一个点头开场。
“你不是江湖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个女子停住了她灵巧翻动的手,那是一双临空翻动如点水摘花的手,女子停下来时的表情有一点茫然。她把头微微仰起,木讷地看着高塔顶端一处上扬的尖角,似乎在回忆什么:“我来自一个穷人家,很穷,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话音刚落,她左侧木椅上的木偶被风吹得把头耷拉下来,发出了“吧嗒”一声,像是在再次点头回应女主人。
“既然不是江湖人,你便不应插手江湖之事,莫要成了江湖笑柄。”
“咦?”女子的表情更加茫然了,“我是非江湖人士啊,江湖笑柄的头衔又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十分谦虚的眼神。
那右耳斜斜**的一支洁白的颀长柔软羽毛搭垂下来,衬托着女子褐色的碎发,越发显出她谦虚的眼神虔诚无比,似乎那满身血污的江湖杀手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教书先生。
那杀手暗叫不妙,竟然遇上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好好先生。不过,她好像……突然聚集了全身内力,杀手在眨眼间挥出充满魄力的一掌,气势犹如洪水猛兽般向女子汹涌而去。
“哎呀!”突如其来的压迫让女子一个踉跄退了数步,然后十分丢脸地一个**摔在了地上。一身雪白的长袍在地上摊成一片不规则的图形,前一刻那幽然一股不然纤尘的高洁气质立即被涂上不均匀的狼狈色彩。女子坐在地上,表情满是抱怨和不明所以。
“她果然不会武功!”
刹那间,那些杀手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在女子依然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什么弄倒时已向她蜂拥而去。数十道锐利的光线流畅地斩断女子手中千丝万缕的线,带动了暴风雨般的旋涡向女子吞噬。
“嘎嚓”
一声微弱但却清晰无比的断裂声。然后,一切归为凝结。
发光的白色圆月从塔檐探下一角窥视的眉眼,照出了这幽闭的一幕:数把冷色的刀锋集中于小小几寸,淹没于女子心口处柔软的羽绒,又从她后背贯穿而出。刀锋试探性地在她体内**了一下,发出了让人惊栗的金属摩擦的嘶声。是的,利器已经穿过了女子单薄的躯体,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血?
诡异无声无息地浸染开来。女子纹丝不动地垂着头,发髻上幽雅的羽毛在风中微微颤动,背着月光的木偶忧伤单神秘地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好象在试问它的主任是否安好,然而终是无声。一切在发光的黑色下游走,呼吸、心跳、战栗一点一点偃息了热度,似乎那个没有血液的女人用生命带走了一切生气。
突然一把刀“嘶”地从那邪门的躯体中抽出,下一刻又不假思索地刺进去。一下、两下、三下……惊恐粗糙的喘气随刀起刀落没有频率地起伏,在刺了数十下后,刀锋突然转了个方向,毫不留情地向女人的头颅平削过去。
然而,一只手把它握住了。
是那支临空翻动如点水摘花的手,依旧白皙得透明、透明得让人心惊胆战。
“刚才那么久居然没人离开,我有些吃惊呢。”
冰甜的声音轻缓地抚摩过每一张不知所措的脸。下一刻,女子薄薄的唇瓣轻轻吐出一声“嘎嚓”,正是刚才刀剑刺入她身体的声音。
正当众人刚要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时,他们却都凭空看见一团纯白的柔和火焰,轻柔地吐着烟雾,干净又妖媚得让人意乱情迷。
塔顶的地面有一点一点的血迹,已经凝结成块了。此刻立于塔顶的却只有羽衣女子一个人。其他人呢?“扑火”去了吧。他们的消失很奇特,只是只有女子一人知道他们是怎样消失的。可惜可惜,本来想让别人来称赞一番,到头来却还是只有她自己表扬一下自己出神入化的傀儡术。
塔檐边那背光的木偶用阴影隐藏了表情,女子若有所思地走过去,把它抱起来:“你刚才不会在笑我自恋吧?”木偶呆滞着神态,像是在回避问题。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慌乱又欣喜的脚步,女子刚回过身,面前便“扑通”“扑通”跪了三人:一个孩子和一个妇女双膝跪地,泪流满面边跪边作揖。旁边是一个单膝跪地的男人,隐约可见他钢硬的轮廊与坚毅的灼灼目光。

“多谢姑娘拔刀相助!”
女子的身体僵住了。
注视着面前连跪的三人,女子本来平静的眼神中忽然闪过急切与焦躁不安,戏剧化的表情让她整张脸像被吹起涟漪的湖水。一种莹润的情感短暂地荡漾在眸中,欲滴不滴,欲笑还休。女子迫不及待地弯下腰,做出了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做出的动作:搀扶。
这是侠士对被自己救助的人做的动作。可刚才蓦然的激动让她忘了,她其实根本不是一个女侠。
误会终于在一声震惊的叫喊中被撕破了脸皮。女子不知所措地像被烫了一样收回手。“不人不鬼的东西!”立即,她被强有力地推开了,而且比刚才受内力压迫来得更加踉跄,不过这一回,女子及时抓住了栏杆以防摔倒。
抬头,看见刚才突然推她的男人此刻正如一只被侵犯了的狼犬。这巨大的变化让女子波谰起伏的目光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安静。
男人开始急躁地扯他身边跪着的孩子和妇女,完全不顾孩子疼痛的抱怨和妇女虚弱的呻吟。羽衣女子将一切尽收眼底之时,突然才醒悟过来,那个男人,不过是一头长得正义的熊。
女子开始觉得有趣了。此刻她似乎有一些残忍,胜过于她杀人时慢吞吞的木讷姿态。
饶有兴趣地看着疯狂的男人,想象着他滋生出的恨意的温度,女子忍不住想泼他冷水:“你想要别人命吗?孩子和女人可不像你一样结实。”
男子停下了粗鲁的拉扯。冷冷的目光扫向女子,试图让她感到寒冷:“他们宁可死,也不要你来救。”
“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断定他们的想法?”
“我们都是正派中人,不需要邪派的救济。”
女子突然发出一声仓促的笑:“真正的正义应该是不会随便断定别人的生死和想法的吧?”“而且,我刚过来时看见你有着求助的眼神哦,怎么形容呢,绝望、孤立、想要援助,随便看见一个人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男子似乎觉得受了很大侮辱:“那是因为我没看清你的脸!”
“哦!”女子恍然大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男子冷笑:“反正你不过是反噬主人的恶灵傀儡,不过是降灵城的走狗加玩物。”
“啪”的一声,森然的冷风中贯穿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只见女子手中的木偶突然扭动“咯咯”作响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上前给了男子重重一记。等价的,木偶的手臂也“喀嚓”一声断了。女子惊呼上前拾起木偶,蹲在地上慌乱地拼凑着。
“怎么,傀儡的傀儡也有灵性了?是不是也即将要反噬主人了呢?”
女子不安颤抖的身体却在这冷冷一声讽刺下慢慢平静下来。她从地上站起身。她彻底地看见了男子那凛然的刚毅目光后疯狂生长的荆棘,是他欲求不满的自大与高傲。
女子把断臂的木偶拥入怀中,一步一步走到男子面前,嘴角撩起一个蔑视的微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好,如今你受了我的救助,你打算要怎么处理?”突然,笑容一敛,一种深彻的麻木从女子眸中射出。她的眼,不是因恨意而阴森的眼,而是一双恐惧白昼的眼,一双傀儡的眼,用垂死的神情勾勒出不顾一切的偏激:“为了标榜正义,请往下跳吧。”
手向危塔栏杆外的空中指指,女子向男子逼近一步:“你不是宁死不屈吗?”又逼近一步,男子后退一步,“你不是不愿和我们邪派之人沾染上一点关系吗?”又逼近一步,男子已被逼到了栏杆边上,双膝后抵到一排木凳。女子轻轻一推,男子坐倒在木凳上。
“请往下跳吧,让我见识见识正义凛然的道义。”
男子冷汗涔涔,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会有如此阴森的面孔。他只能无力挣扎:“我不会听你的,你不过是降灵城的走狗玩物。”
话音刚落,男子却浮起来了。
浮着浮着,男子飘到了栏杆以上。又飘着,慢慢飘过了栏杆,飘到月亮之下广阔的夜空。男子一动不敢动,只稍稍转动眼珠,便看见了让他“飞天”的高人,那是婕殜枫身后不知何时多出的男人。
降灵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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