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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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仁满脸兴奋地迅速脱了衣服,跳进了那装着热水的浴桶内,将脸上的污泥和身上的怪味一洗而尽,满足地叹了好几声气,终于可以不用再穿又脏又臭的乞丐破衣衫了。
浸在水中,美仁抬眸四下张望,打量起这间屋子。这间房不算陈旧,屋内摆设简单,一张榻,一盏灯,一张桌,两张凳,还有便是依墙而立的一个衣柜。房间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墙壁上见不着蛛网积尘,灯台也是擦点亮亮的。榻上的棉被虽不是崭新的,却叠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被褥上见不着凌乱的压皱痕迹。
好一个有条不紊的名捕。
目光最终锁定在了西面墙上所挂的一柄宝剑之上,美仁瞪大了双瞳,细看之下,那剑柄上的雕饰犹如星宿运行,闪着深邃的光芒。偏了偏头,轻挑了挑眉,美仁若有所思。
再度抬眸看向那柄剑,美仁微抬了抬嘴角,意料之外,那柄剑竟是尊贵无双的“纯钧剑”。据说此剑一出,便见光华绽放,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身、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耸高而巍峨。没想到这失传已久的千古名剑,竟在向昕的手中。
勾了勾唇,收回了视线,美仁很快地起了身,换上了那比自己身材大很多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的身材是太过于瘦小了。
待美仁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已是黄昏。当美仁换上了之前向昕特地找来的一套干净素朴的青灰色布衣,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让牛勇与马安亮的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若这小子是个女娃娃,还真就应了那句出水芙蓉,瞧那小子粉腮红润,唇红齿白,般般入画的可人模样。
牛勇轻拍了一下美仁的头:“啊,你这臭小子,没想着洗干净了还真象那么回事。”
“总算对得起象美人那响当当的名字。”一个张姓捕快道。
“啧啧啧,臭小子,还真看不出,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又一个李姓捕快道。
马安亮也忍不住接了话:“呀,今夜真是便宜老大了。”
“马安亮,你在胡说什么呢?”方才被大人叫去问话的向昕,此时正立在马安亮的身后,正好听见了么句混话,一张俊脸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喝叱:“若是你们几个没事做,都给我洗茅厕去。”
老大一发火,让几个人闷了声,一个个垂着头,飞快地溜回了各自的房内,关上了门。
“咦?大叔好奇怪。”美仁出声。
向昕深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水灵灵,貌似姑娘家的美仁,脸部的线条也稍稍缓和了下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唔,为何别人都是脸红,而大叔却是耳朵红呢?”美仁歪着头,故作疑惑道。
一阵沉默之后,向昕不仅是耳朵发烫,连两边脸颊也微微发热。美仁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直直的披在肩上,虽是身着素衣,仍是掩不了绝色的容貌,秋水凝眸,绛唇映日,一笑之间,两颊的笑涡更霞光荡漾,若是个姑娘家,长大**之后,必定天香国艳,群芳难逐。
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轻咳了几声,哑声道:“小向,魏大人想见你,请随我去思远堂。”
“嗯?好的。”美仁轻挑了挑眉,望了望自己的腿,嫣然巧笑,待抬眸之际,向昕已明了其意,上前轻轻将其抱起,往思远堂步去。
立于思远堂外,向昕抱着美仁朗声对着屋内恭声道:“启禀大人,向昕与向美仁求见。”
“进来。”屋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三堂思远堂,面阔五间,由两阶踏步登堂入室,高敞轩昂,宏丽精致。美仁随向昕进入屋内,迎面的便是一幅垂地的对联,字体苍劲有力,上曰:
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骛声华忘政事
养廉唯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
正如对联所述,这书房内的一切摆设从检。一位身穿青色蟒袍的中年男子,侧着身翻着书架上的书卷,听见脚步声便回转过头,美仁一见,是位年约四十中旬的削瘦男子,肤色偏黑,那鹰眼般犀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想来这位便是那信阳县的父母官魏贞毅魏大人了。
魏贞毅放下手中的书卷,回身坐在书案前,轻抬了抬手,示意给美仁看座。
望着眼前这位严肃的魏大人,美仁回以淡淡的童贞之笑。
“向美仁?”魏贞毅的声音朗朗有力。
“回大人,小的在。”美仁想起身行礼,被魏贞毅以声止住,考虑美仁腿脚多有不便,准予美仁坐着回话。
魏贞毅问道:“向小兄弟今年贵庚?”
“回大人,过了今年处暑,美仁便满十三岁了。”美仁应道。
“唔,十三岁?十三岁……”魏贞毅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案上那一份公文这上,沉思片刻,遂抬首又问向美仁:“听向小兄弟的口音,并非我信阳人氏,不知祖籍何方?家中尚有何人在?”
“回大人,美仁自打记忆以来,便只有爷爷在身边,至于家人,也便是爷爷一人。美仁与爷爷四处流浪,以行乞为生,因此四海为家。”美仁回道。
“唔,是这样……那向小兄弟是何时进得我这信阳城的?”
“回大人,是昨日。”美仁应道。
“昨日?!”魏贞毅面露喜色,又问:“那向小兄弟在来我信阳城之前,可曾去过罗山、光山亦或是潢川等地?”
闻言,美仁轻摇了摇头,应道:“回大人,美仁是由泌阳经黄岗,方到的信阳城。”

“唔,好好,本官再问一句,向小兄弟可当真是快有十三岁?”魏贞毅蹙了蹙眉,望着美仁的身材似有不信。
“回大人,但凡见过美仁的,多认为美仁方才十岁左右,可美仁却是有十三岁。美仁长年随着爷爷四处行讨,爷爷尚在的时候,美仁还可以过活,自打爷爷去世之后,美仁便是风餐露宿,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美仁的身子骨自十岁之后便是这般大小,如今又伤了腿……”美仁说到最后,已然是低声啜泣。
魏贞毅见着长叹一口气,手指轻敲着书案,若有所思。一直立于一旁的向昕,自美仁坐下之后,一双幽眸便不曾离开美仁的身上,见美仁落泪,右拳不禁紧紧地攥起,默不言语。
半晌,魏贞毅打破了沉寂,开口道:“唔,向小兄弟你这腿伤实属本官属下办事不力,从今日起,你便好生的在我这信阳府住下,直至你完全康复。时候也不早了,早生歇息去吧。”
行了礼,美仁再度窝进向昕的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先前的房中步去。一路上,向昕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言,深锁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情绪。
“大叔不开心?”美仁仰起小脸轻问。
“嗯?”向昕怔了怔,继而浅笑:“没什么。”
“呵呵呵,既然大叔不想说,美仁便不问。”美仁微眯了眯眼,双手掰弄自己那半干的湿发,神情动作与那顽皮的十岁幼童无异。
望着美仁这般乖巧的模样,向昕的眸色转深,幽不见底,抱着美仁的双手力道不知不觉地加重了,脚下的步调也变得沉重起来。见着向昕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美仁睨了几眼,心中暗暗偷笑。
回到屋中,向昕小心翼翼地将美仁放在床上,轻咳了几声道:“小向,今夜就委屈你了。我睡这一边,你睡这边。”
“好。”美仁脱了外衣,随即拉着棉被的一端,钻进被窝,笑眯眯地睡在床榻的里侧,外边留了很大的空位给向昕。向昕的身材挺拔而健硕,依美仁这十岁年纪的身高,还尚不及向昕的胸膛。对着向昕眨眨翦翦水瞳,美仁红唇轻启,柔声道:“大叔,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美仁先睡下了。”说着,美仁便瞌上了如扇的睫毛。
向昕轻点了点头,帮美仁拉好被子,便在坐在床沿盯着睡下的美仁发着呆。不知为何,见着美仁纯真无邪的笑靥,他的心中犹如千斤重石压着一般,对于这位仅相处不过数个时辰的小孩,心中有种莫明的情愫在滋生,惊诧于自己的这个想法,让向昕猛然间浑身一颤,仓惶地将目光从那精美无瑕的面容上收回,别过脸,深吐了一口气。
未久,已然听见美仁那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向昕偏过头,再次睇望了眼美仁,攥紧的拳头倏然松开,起身,放轻了步子,出了屋门。
向昕前脚刚迈出屋门,假寐的美仁倏然睁开了眼,一个翻身便从床上跃起,跟着之前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追踪而去。
思远堂内。
“大人,真得打算利用美仁做诱饵?”向昕脸色正然,未曾觉察自己的口气已然失态。
轻挑了挑眉,魏贞毅睨了一眼紧绷着一张脸稍有不满的向昕,将手中捏着的几张纸往向昕的面前一丢,道:“你看看,这个月是第几起了?”
向昕的语气明显急躁不安:“大人,向昕明白,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六起了,但……”
魏贞毅以手示意止住了向昕的话语,往那敞着的窗户步去,顿了顿,方道:“自第一起案件,那些孩子的尸首至今尚未找着,而失踪的那些孩童多为信阳城外附近村落人家的孩童。在此之前,罗山、光山亦或是潢川等地也均有十岁孩童失踪,至今已两个多月了,一共有十三名孩童失踪,如今这事才稍稍了有点些眉目,你叫本官如何放弃这次难能的机会?这不是桩小事,若再拖下去,本官真当要回乡卖红薯了。”
“大人所说得这些,向昕都明白,可是去蓝府探查此事,向昕自会想其他的法子,并非一定得让美仁去做诱饵。他虽无父无母,孤苦零丁,若那凶手当真是藏匿于蓝府,这无非等于让美仁去送命。若是让信阳城的百姓得知,我们信阳府为了查案,而枉送人命,将有损大人您的声誉。”向昕所述,字字铿锵有力。
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透过窗外,望着那夜幕下的一轮圆月,魏贞魏缓缓地收回了视线,慢步踱回书案之前,对着向昕道:“本官明白,但以你的身手,若要保向美仁周全,不是难事。俗语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日若不是你将向美仁带回府中,本官也当会另找一名十岁的孩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十日之后便是蓝德宗五十岁生辰,这是请柬,是他昨日派人送来的。”魏贞毅将一个大红色的请柬递至给了向昕。
接过那请柬,向昕微微变色,却不接口。又一阵沉默,半晌,向昕方道:“大人,此事向昕想同小向商量……”
“万万不可,那孩子尚小,又是市井之流,尚否能沉得住气且不说,若是让他知晓,万一事到重要关头,慌了神露了破绽,我们便是前功尽弃。”未待向昕说完,魏贞毅便出言打断了他,一脸不悦,沉声反问:“向总捕素来不会感情用事,何时变得如此不理智?只因他也姓向?”
只因他也姓向?是吗?向昕深深闭了闭眼,思绪飘地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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