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无心无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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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屋外又传来了景承的声音:“明庄主,今日什么事情这么重大,全将人召至书房,连找人说个话都这么费神?”
景承是来找景升的,想问问有关美仁的事,却不想下人说全被叫至书房了。
一听到那个不肖子的声音,明经堂的嘴角微微抽搐,眉头拧地更紧了。
景承一进屋,见着美仁立在屋中,当下便收起了嘻皮笑脸,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走至她面前,轻道一声:“看来是真的有事,你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勾了勾唇,美仁朝他哂笑出声:“说不定下一刻我也就可以去你那消遥了。”
“敬谢不敏。”见着那妩媚一笑,景承觉得很扎眼,一想着昨夜他无意中撕了她的衣服,让他知道这丫头是女扮男装,就觉得有些气恼。他冷哼了一声,便往景升身旁的空位坐去,冲着明经堂大嚷一声:“明庄主今日是不是打算要宣告所有人,你终于要喜认亲子?哈哈,要真是这个样子,这场面也太寒酸了吧?”
明经堂忍着怒火,未开口,倒是景璇听不下去,怒道:“三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每次一回来,总是说些难听的话,惹得大伙都不高兴。爹爹今日是要为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心中咯噔了下,景承望了一眼仍在气定神闲的美仁,她仍是冲着他在笑。
“爹,三叔,就是他意图掐死我,你们可要为我作主。”景璇站在美仁的对面,指着美仁的鼻子大声地叫道。
一时间,所有人全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景璇将那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景璇说完便跪倒在明经堂的跟前,磕了一个响头,激动道:“若是爹与鱼三叔今日不给景璇讨个说法,景璇便长跪不起。”
美仁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衣摆,根本就没在听景璇在说什么,脑子里一直想着明经堂与鱼海浪回来了,那么她留蓝希凌在水芙园会不会有事。
景升一直皱着眉望着她,目光就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过。
景承见着景璇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就莫明地生气,拍着抚手站起身,反驳她:“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那日的事侍书与奉剑都告诉我了,是你先打碎了人家的东西,还恶人先告状。”
“侍书与奉剑都是你的人,天天伺候着她,当然向着他说话。爹不在家,你就带着他上万花楼,二哥罚他在水芙园思过,他却将二哥气得病发,像他这样的人为何还能留在明家?”景璇的声音尖锐而高亢。
景承怒不可揭:“你说什么了你?我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管?”
自小仗着爹与哥哥们对她的宠溺,就会恃强凌弱。
一直以来,他就觉得他这个妹妹很有问题,只要二哥身边一出现女子,她总是会想尽了法子去折磨人家,侍书与奉剑当初都是他看不惯才从二哥园内要了过来。二哥身边至今除了明飞在侍侯着,根本就见不着女人。女人嫉妒也就算了,就连二哥身边的男人也嫉妒。虽然他现在知道美仁是女儿身,但不管怎样,在人前她总是男子的模样。
他偏头瞟了一眼二哥,景升目光正落在美仁的身上,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景璇又给明经堂磕了一个响头,道:“请爹与三叔为璇儿作主。”
明经堂还是沉默不语。
突然,美仁大笑了几声,对着景承道:“承哥哥,昨夜你拉着我说酒未尽兴,今日要不要继续?”
景承狠瞪了景璇一眼,走到美仁身边,道:“今日还是你出酒钱,我出地方。”
“好。”美仁笑着,与景承并肩欲往门迈去。
“都给我站住!”一直沉默的明经堂终于站起身,对着跪在眼前的景璇,道:“璇儿,你起来,先回房去。”
“爹——”景璇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
“叫你回房,你听不懂吗?”明经堂重拍了一下书案,站起身,对着景升景承大喝一声:“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去,美仁留下。”他又看了鱼海浪一眼,示意鱼海浪将他们全**去。
鱼海浪领意,一把拉过景承,低喝一声:“臭小子,你尽会惹你爹生气,要喝酒,三叔陪你喝,看我不把你个臭小子喝到明日清晨太阳再升起。走!”
景承扬了扬眉,对美仁道:“若是这里留不下你,我万花楼勉为其难的收留你。”
“去那做什么?做龟公?我不要逼良为娼。”美仁垂眸嘻笑。
景承瞪了她一眼,臭丫头故意的。
景升睇望了一眼美仁,她又是嫣然一笑,满脸的不在乎,他垂下眼帘,去拉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景璇,道:“璇儿,起来吧。”
“爹,你最疼爱的璇儿,如今叫一个外人欺负了你最宝贝的女儿,你怎么——”
“你给我住口,出去,听见没有!”明经堂的脸色越发地不好看。
瞪大了双眸望着明经堂,景璇委屈的泪水便顺着脸颊盈盈而落。
“璇儿……”景升轻唤一声,方想扶起她,却被她无礼地挥开手。
景璇越想越觉得委屈,站起身,哭着冲到美仁的跟前,狠瞪了她一眼,尖叫着:“这个家有你没我。”说罢,哭着冲出了书屋。
行了礼,景升退出了屋子,经过美仁的身边,他低低地道了一句,那声音小到只有他与她两人听见。
“我赌你留下。”
笑意微敛,美仁的余光只捕捉到景升离开的身影。
书房内,只剩下了美仁与明经堂两人。所有人都离开了,美仁却发现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攥紧着拳头,她低垂着眼眸,盯着衣摆,整颗心好似有万蚁在啃噬一般,烦燥不安。
“不必太拘礼,坐。”明经堂语调轻柔,微笑着望着美仁。

“多谢明叔叔。”美仁颔首,在离明经堂最远的一个红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明经堂也感觉到美仁的抗拒,什么也没说,走到书案后一个柜子前,打开从中取出一个檀木盒,拿着那个木盒立在书案前,许久未动。
半晌,只听他低沉着声音启口:“你今年是十八,而非十三,是不是?”
双手交错着放在腿上,美仁有些微微诧异,想想他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于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姓怡吗?”明经堂又问。
美仁沉默了很久也未曾开口。
明经堂深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的脾性很象你娘,什么事宁可都憋在心里,宁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也不愿说出来。”
直视着明经堂,美仁扯了扯嘴角,嘲讽:“说出来,说出来就一定会有用吗?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难道说出来他就一定会改吗?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呵呵呵,你是在怨我,怨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女两人很多。这个是我在你出生后命人连夜打制的。”明经堂打开那檀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银制长命锁,他将这个盒子放在美仁身侧的几案上,又道:“只可惜一直都没送出去,现在送给你,只希望不算太晚。”
明经堂将那个檀木盒子往美仁的面前又推近了些。
微微动了动喉咙,美仁抬眸凝视着明经堂,却始终不接那个长命锁。
明经堂将那个长命锁拿起,摸着上面几个凸起的小字,浅浅笑着,轻道:“怡惜曾对我说过,她不要我与她的孩子名字中有个景字,所以我给你起的名字叫符衣,你的名字是叫符衣吗?”
美仁将目光转向那块长命锁上,明经堂再一次将那块长命锁递至她的眼前,这一次,她没有拒绝,颤着手接过那个小小的锁片。
正面是“长命百岁”四个字,反面一行小字赫然映入眼帘:“愿爱女明符衣一生平安、无忧。”
触摸着凹凸有致的小字,美仁心境难平,原来符衣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娘起的……
轻瞥了一眼睛前这个应叫一声父亲的人,越来越让她觉得矛盾。
为了那所谓的什么“霸业”,他可以找上焰门灭了即将联姻的亲家,明知道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可以任由焰门的人栽脏她,若不是景升,甚至他会任由那夷山之北的那个人杀了她,眼下又可以一副慈父的模样,对着她说着他的所谓的什么“父爱”……
这样的父亲,她能接受吗?她该接受吗?
十八年了,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
寂寞,孤独,她早已习惯了。
将那个长命锁放回盒子里,盖上,美仁将它推至明经堂的面前,扯了一抹淡笑,道:“多谢明叔叔的美意,这个东西,十八年前,我娘没有代我收下,十八年后,我亦不会收。”
一声明叔叔将一切又打回了原点。
明经堂的脸色黯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许久,苦笑了几声,道:“无妨,只要你还愿意待在明家就好了。我等,我想我会等到你愿意收下这个长命锁的那一天。”
美仁依旧是淡淡一笑,不作回应。
明经堂又道:“你不想认我这个父亲,无妨。不过,既然要留你在明家,一定要给你一个合理的名份,那就做我的义女吧。”
听罢,美仁有些惊诧,她未曾想到明经堂会以这样的方式留她。
“这样你也不愿意?”明经堂的语调明显急了些。
美仁仍是不语。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明经堂追问。
强扯了一抹笑意,美仁轻应:“没有,只是觉得做义女有点太突然了吧。”
明经堂悬着一颗心总算落下了,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他笑了笑:“也是,无妨。若是觉得眼下的身份有些尴尬,那么就义子吧,怎样?”
美仁不知最后是怎么应了明经堂的,迈出书房后,她自嘲地笑了几声,因为过了今日,明经堂将会对外宣称她是他收的义子。
她一想到景升离去时在她耳朵轻声说的那句话,不禁莞尔。
他倒是赌对了。
明家的办事效率素来很快,挑了个好日子,大摆了宴席,明经堂对外宣称从今往后他又多了一个儿子,来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商贾,还有官场上的人,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高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虚伪、奉承。
直至酒尽人散,她才觉得自己的脸面有多僵,笑的太多了,真的很累,她实在是太累了。
经过这么多日的探查,渐渐地她失望了,天一圣经应该不在明家。
不知道过了八月初五,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回到倚笑楼,接受悦姨的鄙夷,心甘情愿跟着她,为她做牛做马,或是接过她的衣钵,做一个和她一样的老妖精。
一想到悦姨,她便忍不住地笑出声。很难想象,那么美的女人,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还那么风骚作怪,语不惊人死不休,搞得那么多男人心里痒痒的,前仆后继。
回到水芙园,已是华灯初上,园内四下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用再被禁足,她依旧还是选择住在水芙园,虽然她接受了义子一说,并不代表她就能立刻接受明经堂那一脸慈父样,所谓眼不见为净,而且更不用再面对那个让她有些退避三舍的二哥明景升。
几日来,除了查探有关焰门的消息,便是在这水芙园内守着蓝希凌。
一想到焰门杀手的事,她的心便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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