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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8天前某市气象台小区
车在转弯。
“春天的花会开,盛开在我胸怀。”一汽奥迪A6里的音响传出孙晓倩富有磁性的歌声:“春风抚上了我的脸,他笑着对我说,你的心思我明白…”
王大为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意思,对那个粉色佳人微笑的那个男人是谁。春天肯定是美好的,暖暖的风、灿烂的阳光、生长的万物,鸟语花香的景象,还有窜升的温度。完全和现在不一样,连绵的秋雨把空气变得湿漉漉的,颇有些凉意的风吹来,梧桐树上的黄叶就打着旋纷纷坠落,静静地躺在被雨水打湿的地上,然后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碎,街上的人很多,脚步匆匆,谁也不会注意脚下滚动着的黄叶。
王大为刚才开车到三峡大学去看杨婷婷,静静地站在生命科学教学楼下等着小魔女像燕子一样飘然而出,直接扑进他宽大的怀里,然后拉着他挤在闹哄哄的学生餐厅里吃饭,高声的与同宿舍的女同学们谈论着秋装的面料和款式,艾格、瑞丽、ONLY、以纯、CK等等品牌被女孩子们经常提及,还有些男生和女生之间永远也谈不完的话题;她还会挽着他的胳膊,兴高采烈的沿着小路散步,嘴里不停地哼着歌,听起来有些熟悉,问了一下,原来是孙晓倩的最新单曲《靠在你肩上》,他是知道那个专横跋扈的倩女是靠在谁肩上的,就不再敢问下去了,悄悄地将一张红色大钞塞到杨婷婷肉感很好的小手里,她会飞快地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他一下,说一句:“哥,我爱你。”
他在跟着孙晓倩胡乱的哼着歌,将车开得四平八稳的,跟着一辆100路公交车的后面到达珍珠路的终点站。他向左边打了一下方向,一辆2路公交车迎面驶来,就踩了一脚刹车,给公交车让开道。无意中向右面瞟了一眼,就看见那个老太太。他把一汽奥迪A6靠边停下,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太,驼背、矮小、白发苍苍,刚从100路公交车上跌跌撞撞的下来,车上扔下一大袋鼓鼓囊囊的东西,女司机将头探出车窗骂骂咧咧的,加了一脚油门,客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婆婆。”他走近她:“您想到哪儿去?”
老太太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王大为才终于明白老人家是到夷陵的鄢家河走了几天亲戚,人家好心送了她一袋大米,还有手上提着的那瓶菜油。
他在很耐心地问这老太太的住处。
“过街就是。”老太太用谨慎的眼神审视着他,指着街对面的岔路:“玻璃厂宿舍,上坡就是,很近的。”
“那您就领着我走吧。”他的心情很好,这是他乐于助人的时候。王大为弯腰抓起那个鼓鼓囊囊的扁丝袋,一用力,口袋就上了肩,沉甸甸的。他对老太太在说:“您带路,我给您送过去。”
老太太忙不迭的答应着,一边在王大为的陪伴下横过人来车往的道路,一边继续唠唠叨叨的讲她的家事。他也就知道了老太太的儿子下岗后带着老婆到广东打工去了,后来索性连孙子也带过去了,“除了过节,家里就我一个人。”孤独而贫寒,多亏还有几个乡下的远房的侄男侄女们时不时地请她过去住上几天。
“我有一个侄子在土门。”老太太谈兴很浓:“他去年贩柑橘赚了大钱,今年还说要给我这个老婆子买件新棉袄呢。”
“那是您老的福气。”王大为刚开始上坡就看见了一个令他心里发毛的人物、一个他避之不急的人物,有些暗暗叫苦,他装作没看见似的扭过脸对老太太一笑:“穿上新棉袄,今年的冬天可就不冷了。”
一身警服的钱凤柔就站在上坡的拐弯处冷冷的盯着他。他不敢去看她那双冷气袭人的眼睛,他知道能将一个赫赫有名的刑侦支队长骂得狗血淋头的人肯定不简单,而如果是个女子,那就更不是等闲之辈女子,仅仅看见笔挺的警裤下露出的那双在雨天依然擦得锃亮的漂亮鞋尖,他就感到不安、感到尴尬、感到无处躲藏、感到寒气逼人,那寒气传上身,居然使他吓得额头冒汗。
他想起“冤家路窄”这句成语,那才叫着形象生动呢。他只是想着低着头、不动声色的从这个冰美人身边溜过。不管她是如何的美丽动人、不管她是多么像古典仕女;不管她是如何冷艳孤傲、也不管她仅仅站在路旁就能吸引路人的眼球,他都心如止水、他都在祈祷菩萨保佑,让他成功的溜过去。他知道,对于这个冰美人敬而远之才是明智之举,他记得樊钢的话:“你现在可是她的重点调查对象和重点打击对象。”
“吴婆婆。”当他听见这一声莺啼,他就知道希望马上就变成了泡影,钱凤柔款款地走过来,冲着他身边的老太太叫着:“您上哪儿去了?”
“钱警官。”他只得抢先打着招呼:“在忙啊。”
“不忙。”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路过。”他在解释着:“碰见这个婆婆,就顺路帮帮她老人家。”
“是吗?”她拉长了声音在表示怀疑:“你是像有这样的好心肠的人吗?”
“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王大为微微一笑:“其实谁都知道,我可是一个热心快肠、侠肝义胆的大好人。”
“你就吹吧!”钱凤柔冷冷的在笑:“反正吹牛又不上税!”
“小伙子,你也很有福气。”吴婆婆眯着眼望了望钱凤柔,冲着王大为笑笑,说出了一句令他们两人目瞪口呆的话:“你的女朋友长得很好看。”
“婆婆,这可不能乱说。”只能用惊恐万状来形容王大为的神情,他急急的纠正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人家是警察!”

“我知道你们没结婚。”耳背的吴婆婆咧着嘴在笑:“现在的年轻人都得怀上孩子才结婚,两件喜事可以一起办。”
他有些无奈的望着钱凤柔。
“吴婆婆,你看清楚了。”钱凤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地说着:“您老认错人了,我是钱婆婆的孙女!”
老太太似乎明白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依然在嘴里唠叨着什么,让钱凤柔扶着继续向前走去。
“我说钱警官。”王大为忍不住提醒着她:“你就不能帮婆婆提提那瓶油吗?”
“不要你这个流氓管!”她的声音很凶,但还是提过了那瓶菜油:“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好好扛你的东西!”
王大为就把嘴闭住了,埋着头跟在她们后面走。他能看见冰美人俏丽的背影:削肩、细腰、翘臀,还有柔顺的长发一直达到扭动的腰际。他发现这个古典仕女般的美女穿上高跟鞋竟然可以达到他的唇边,这几乎和李玉如和刘心怡一样,都是个子高挑、身段匀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以前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他越来越感觉到她有一种古典仕女的高雅的雅致,这是一种已经很遥远的记忆,几乎只能从那些发黄的线装书里才能找到这样的感觉。只能从那些轻歌曼舞的宋词中才能找到的美。
他感到这个冷艳孤傲的钱凤柔与热情奔放的李玉如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极端,而与刘心怡也不同,神仙妹妹那是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和她这种半掩半露的性感也有区别;孙晓倩呢?当然更有天壤之别,冰美人是含而不露,粉色佳人则是性情中人,说得简单一点,倩女就是一个放大了多少倍的杨婷婷,或者是韩巧巧。
他跟着钱凤柔终于把吴婆婆送到了家,还把那袋沉甸甸的大米按照吴婆婆的吩咐分别倒进了好几个擦洗得很干净的坛坛罐罐里。
“给你。”吴婆婆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两元钱:“一点意思。”
他恍然大悟,知道老眼昏花、耳背、还有些意识糊涂的吴婆婆把他当作街头巷尾众多靠卖力气谋生的“散扁担”了,急忙笑着推辞着,快步走出门来。他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溜之大吉。
“王大为。”钱凤柔的声音很严肃地从他的身后传来:“你给我站住!”
他万般无奈,却只有站住,他在做好挨骂的思想准备,回想着樊钢对他说过的一个形容词,那个词是“狗血淋头。”
她款款的追了上来,奇怪的是并没有咒骂和嘲弄,或者是对他在刑侦支队那次放肆的言语进行猛烈的报复。她只是用手拍了拍他罗蒙西服肩头,那里有刚才帮助吴婆婆扛米回家的时候留下的一些白印。她很仔细的用手轻轻的拍打着,从胸前到身后,轻轻的,就像电影里表现的那样,他就感到温馨和亲切了。
“给。”她面无表情的递过一方小小的绣花手帕:“擦擦汗。”
他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就处在一种不可言喻的喜悦状态中。他有些恍惚,似乎是在梦里、或者是在想象里;那个冰美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只是用清澈透底的丹凤眼望着他,眼睛里的冰霜似乎消融了许多,她的脖子里闪烁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不敢确定而已,那股茉莉香味近了很多,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手里捏着那块小小的绣花手帕擦着额头、脸上还有脖子上的汗珠,不知为什么,仿佛擦不完似的,越擦越多,越擦越热。
“行了。”钱凤柔皱起眉头,夺过手绢,扭头就走:“别装腔作势的!”
“请等等。”王大为追了上去:“对不起。”
“为什么?”她在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上次在刑侦支队的言语不好。”他解释说:“这次又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她不说话,眼睛也不望他,也不走。
“如果你不反对。”他只有硬着头皮说着:“我一定会赔你一打手帕。”
“到底是有钱家庭,出手真大方!”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生动,依然冷冰冰的:“快说,还有什么吗?”
“还是得麻烦你。”他从佐丹奴钱夹里掏出两张大钞:“想请钱警官帮忙给那位吴婆婆买套过冬的棉袄,软和、厚实就行,别说是我买的。”
“好吧。”她接过他的钱,抬起头望着他的脸,这是第一次,虽然依然是冷漠的,不带任何表情的,他却被那长长的、卷曲的、扑闪的眼睫毛所吸引:“你不是挺喜欢卖弄你的宋词功底吗?那好啊,当着我的面,念首词给我听听。”
“这不是班门弄斧吗?”他一愣:“不敢。”
“念!”她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决:“我就要你就当着我的面念给我听!”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他念的是张先的《青门引》:“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这样的词谁不会背?”她不满意:“再背一首!”
“南国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他念的是温庭筠的《菩萨蛮》:“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时节欲黄昏,无憀独倚门。”
“‘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她在问:“很美,为什么要念这首?”
“就这么想起来的。”王大为鼓足了勇气:“我觉得钱警官似乎有种古典美。”
“流氓。”她轻轻地在骂:“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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