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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5天前某市体育场路
“谢谢。”王大为慢慢的将老贺的出租车停在路边,接过后排男人递过来的车钱,冲他笑笑:“雨大,慢点走。”
雨下的真的很大,哗哗啦啦的从天而降,在富康的士的车顶篷上撞击着,愉快的变成水珠,溅到前挡风玻璃上形成一层水雾,左右摇摆的雨刮器就将春雨中的水电城朦朦胧胧的显现出来,鳞次栉比的楼房和破旧脏烂的低矮瓦房相映成趣,东山郁郁葱葱的树丛边不时可以见到被挖掘机剥开的大片裸露的黄土,雨水冲刷下,路边就有些浑浊的水流。一个熟识的商人朋友告诉他,不仅是某市,全国都是如此,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到处都是房屋开发,目的只有一个:种房子。
他还是很高兴的。今天一直在下雨,收入不错。老贺今天带着衰弱的妻子回医院复查,他就在给他代班。他已经经常这样干了,反正他如今无拘无束,组织上的结论一直没有出来,电力公司除了定期给他发放基本工资以外,对他是否报到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落得清静,他就时常给老贺帮忙。下雨天的生意真好,简直就是应接不暇,今天的包份钱和汽油费早就挣回来了,再跑几趟,就可以帮老贺挣到一张大钞了,一阵高兴,王大为打开了收音机,周杰伦在音箱里唱着《发如雪》,自己点了一支红金龙香烟。
透过雨幕,他注意到前面公交站台前等车的人群中有一个高个子的女子,穿警服、打花伞、长发飘飘,他认出了是那个冰美人钱凤柔,苗条而漂亮的美女亭亭玉立,还是很引人注意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车开了过去,按了一下喇叭。
钱凤柔从车窗外看见了他,却没有理会他,高傲的仰着头,脸部表情依然那么冷漠。王大为有些自嘲的笑笑,转动方向盘,叼着烟想加速离去。就在这时,他看了一下后视镜,冰美人却显然改变了主意,收起那把花伞,在雨中走了过来。
“你好。”王大为好奇的望着钱凤柔坐在副驾驶位上。几天没见,女警依然还是那么冷艳动人,他很喜欢她那前额飘动的刘海,微微卷起,柔柔的,飘逸的:“钱警官怎么又决定乘坐我的车了呢?”
“送我到下面的东山派出所。”她的话还是冷冷的:“反正坐也是白坐,反正你别想收到我的钱!”
“不给钱你还敢打的?”王大为在愉快的叫屈:“钱警官,**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会也过时了吧?就是警察也得照表付费吧?”
“滚!”钱凤柔说得很干脆:“你这个流氓是自愿的。”
“钱警官,”他仍在叫屈:“别像《我的野蛮女友》学习好不好?别学得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那样?你难道对所有凡是感到反感的男人全都用这种不雅的称呼?”
“这点你就说错了。”她在对着一面小镜整理着自己的刘海,:“这种称呼只有你一个人的专利权,你应按感到荣幸。”
“流氓的称谓还会感到荣幸?”他在用眼角偷偷欣赏她那美丽的脸蛋的侧面轮廓,:“我能否请钱警官解释一下,我之所以拥有这份殊荣的理由呢?”
“这还有异议吗?”钱凤柔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还是冷冷的:“我认为你就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无耻之徒。”
“几天没见,怎么说话的反差会如此之大?为哥哥又变成流氓了,这是为什么?”王大为信心十足的要求道:“我可一直认为自己虽然不能算是正人君子,不能和婷妹说的那样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却也绝不是登徒子之类的人;我对柔柔一直怀有美好的回忆,对冰美人一直心存感激,却不会对你耍流氓。”
“说吧。”钱凤柔望着车窗外如注的雨势:“你已经有了我的电子邮箱的地址,那份恐吓信打算什么时候发出?”
“你就这么记仇吗?”他沿着体育场路一路直行,话语就有些无可奈何了:“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居然能使你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耿耿于怀,是不是太过分了?说实话,我早就忘到脑后去了,尤其是知道你就是柔柔以后。”
“可我记得。”她平静而美丽的眼光从王大为脸上轻轻扫过:“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哪怕是你在青少年宫对我说过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王大为念的是李清照脍炙人口的《声声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受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你在嘲讽我!”她的脸有点微红:“你这个流氓在骂我多愁伤感?”
“不是吗?”王大为在解释:“喜欢唐诗宋词的女孩子都有些喜欢伤感。”
“懒得理你。”钱凤柔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不再说话,直到出租车驶过某市政协以后,她才似乎无意识的问了一句:“初五下午你出门干什么去了?”
“还不是帮贺哥代班。”他回答得也不经心的:“一个人呆在家里也很无聊。”
钱凤柔把脸面扭向窗外,望着大雨如注的雨幕,一句话也没有,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好奇的望了他一眼,却看不出表情。
一个闪念从他的脑海里掠过,王大为猛然想起了什么、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踩下了刹车板,红色的富康车在雨中的水泥路上带着刹车声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完全停住。
“注意一点!”她有些不满:“雨天踩刹车得柔和一些,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你又去了的,是吗?”他在问:“你初五又去我家了,是不是?”
她的脸朝着雨中冷清的东山公园,没有回答。
“转过脸来,看着我,回答问题。”他伸出手捏住了她那好看的瓜子脸,让她目光躲闪的丹凤眼对着自己坚定的眼睛,找到了答案:“初五下午你又去过,除夕那天不是叫你以后别去了吗?”
“我凭什么听你的?”钱凤柔气冲冲的反问道:“我有行动自由。”
“这就一切都明白了。”他在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一见面就冷若冰霜、油盐不进,连给你献殷勤也不理不睬的,完全是个名副其实的冰美人,原来如此。不知者不为过,我得向钱警官表示歉意。”
王大为抓过了钱凤柔放在膝盖处的蓝色手袋。
“你想干什么?”她有些慌张:“这是我的。”
他没有回答,很果断地拉开手袋上的拉链,翻了一下,似乎没找到目标,有些失望,索性将手袋的东西全都倒在驾驶前台上。红色的小圆镜、美宝莲的唇膏、意大利的绣花手帕、南方航空发的钥匙串、精致的笔记本、一个小巧的钱夹、一个移动闪存、还有一小包已经打开的奶油话梅糖。
“你真是个流氓!”她越发慌张了:“王大为,你竟敢不经允许就翻我的东西,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你的手机呢?”他只得问她:“我得把我的电话号码存在你的通讯录里,以免以后你找我不方便。”
“谁说我以后会找你?”她有些嘲讽的望着他在冷冷的笑着:“告诉你,我的手机在我裤袋里,你有本事去拿!”

“小人不敢。”他变得有些慌张了:“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也行。”
“听着。”她明显的有些得意洋洋了,明显的在下着命令:“今天晚上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用伊妹儿发给我!”
王大为望着她,半天不说话,车外雨声大作,车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就那么望着她慢慢地低下头去,望着她皎洁的面容慢慢的泛起一层红色,望着她古典仕女一般的脸上更显得妩媚动人。
“流氓。”她的声音很轻:“有话就说。”
“我对你似乎很有感觉了。”他的声音很坚定:“青少年宫的时候,我只是认为你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女孩;以后,我只是单纯的认为你是个很有韵味的古典仕女般的美女,又冰又冷,只可远观,不容近视;再后来,你给了我一个永世难忘的除夕之夜,我对你就有了一种感激之情,一种嘘寒问暖的谢意;虽然你说你已经有了男朋友,但如果你再去的话,我恐怕就会萌生一些非分之想。”
“那我请你还是去唱张行的《迟到》吧。”钱凤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你听好了,我再重申一遍,我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他是个军人,在上海军区工作,现役中尉。我们已经来往快两年了,如果不是他在部队上,我们早就谈婚论嫁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不想让别人干涉我的私事。”
“对不起。”王大为多少有些沮丧:“我是胡思乱想。”
“之所以告诉你,就是警告你不要胡思乱想。”她把脸扭到一边去了:“我只是碰巧看了你写的几篇关于宋词的文章,觉得你还是个很有文学功底的人,而且对宋词也有一些独到之处,有些地方值得向你请教而已。”
“知道了。”他还是有几分失落感:“以后我会尽量注意的。”
“你不是喜欢卖弄吗?那我今天就考考你。”钱凤柔想了一会儿,开始念道:“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到底是易安居士的崇拜者,出口就是。”王大为接着把李清照的《蝶恋花》念了下去:“惜别伤感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算你狠。”李玉如噘着嘴说:“再背一首我听。”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他张口就是,背的是王观的《卜算子》:“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滚!”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表示她完全知道王大为念这首词给她听的意思:“不过‘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还是挺好的。”
“这就是钱警官的不对了。”他指责道:“如果背不出来,就会被讽刺为不学无术;现在背出来了,又骂人家是流氓,专用词用得太过于泛滥成灾了,这还给不给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留条活路了?”
“别人不在这之列。”她唇边全是笑:“对你这种流氓,就得拿出痛打落水狗的鲁迅精神。”
“好笑!”他在重新启动出租车:“打我有什么好处?”
“你挺结实的。”她真的用小手在他肩上打了一巴掌:“手感舒服!”
“打吧。”他接着问:“然后呢?”
“我就要打!”她在回答:“心理平衡!”
“可以理解。”他还在问:“再然后呢?”
“多着呢。”她叫了起来:“胜利的愉悦!”
“继续说。”他还在问:“还有吗?”
“就不告诉你这个流氓。”她的声音里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成分:“你把我没办法。”
车在慢慢转弯,车轮碾着雨水拐向绿萝路。车内有种神秘的感觉在悄悄蔓延,雨刷在有节奏的摆动着,王大为用眼角瞟了钱凤柔一眼,那是挺优美的侧面脸蛋的轮廓:娥眉、凤眼、秀鼻、樱唇、粉腮、还有皎洁的肌肤。没戴警帽,清汤挂面式的直发漂亮极了。
“看什么看,还不是老样子?”钱凤柔发现了他的眼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和青少年宫相比,不过就是长大了一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他回答得很感慨:“挺想念青少年宫的一些往事,也挺羡慕那个军人老弟。”
“你现在好吗?”她依然望着窗外:“就这么混着?”
“无所事事,正在等待组织上的审查结论呢。”王大为回答着:“我已经不打算在电力公司干了,结论一出就拍**走人。以后干什么还在想着呢,这不正在练练手,万一不行就和贺哥一样当的士司机。”
“放心。天无绝人之路,天生我才必有路。”钱凤柔在轻声的安慰道:“工作的事慢慢想办法,我是问你的生活?”
“袜破无人补、衣脏无人洗、饭菜无人做、说话无人听、睡觉无人陪、你说好不好?除非冰美人再次下凡。”他在自嘲,但马上就被自己的俏皮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道歉道:“对不起!的哥还没当,就学会了嘴巴不关风的坏毛病。”
“掌嘴!”钱凤柔冷冷的骂道。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把钥匙给我!”
“钥匙?”他有些糊涂:“什么钥匙?”
“你家大门的钥匙。”她依然不动声色:“我会抽空去检查卫生,…如果高兴的时候,也许会帮你洗洗衣服,做做饭。”
“我该不是听错了吧?天上真的会掉馅饼?”王大为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地问着:“宜昌人说‘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我真有怎么的好运?”
“警告你,别胡思乱想。”她的脸有些红红的:“我去的时候,不许你在家!”
“知道了。”王大为忙不迭的连声道谢:“我还是要说谢谢。”
“别自作多情,知道你有不少女人喜欢,其中不就有杨婷婷的那个漂亮的干姐姐吗?”她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再说,你谢我什么?”
“机会!”望着她那白里通红的美丽脸蛋,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梦想成真的。”
她的脸有些红,也有些羞意,但不回答。
“我在想。”他在笑:“如果钱警官哪一天光临寒舍,要是碰巧我在家,或者我突然有事回来了呢?”
“滚!”钱凤柔圆瞪着漂亮的眼睛:“流氓,你给我记住,从现在起,叫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再叫我钱警官!”
王大为越发高兴了,乐呵呵的将出租车停在宜昌人防大楼对面的一栋住宅楼下,拿起伞,推开了车门,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四处雨声一片。
“干什么去?”钱凤柔叫住了他:“这么大的雨。”
“这里正好有一家配钥匙的,我去给你配我家的钥匙,免得你反悔,我可不想贻误良机。”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冲着车内的钱凤柔笑着说道:“我也考考你,凤柔,你知道李清照的《一剪梅》吗?”
她不说话,抿着嘴在笑,会说话的那双妙目温柔的注视着他那硬朗而又帅气的阳刚气十足的脸庞。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王大为在背着:“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滚,快滚!”王大为看见她脸上泛起了绯红:“谁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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