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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38天前某市东山花园
杨婷婷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王大为正在笑得前仰后合的。
还是给老贺的夜班司机老黑代班。这个来自秭归的的士司机前不久刚交了一个猇亭的女孩子,也是缘分到了,两个年轻人一见面就如火如荼的,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起,每当出租车交接班的时候还总是舍不得和那个女孩子分开,催得太急了,索性连手机也关了,叫老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老婆的手术虽然顺利,但是身体太虚弱了,晚上得要人照顾,无奈之下,只好向王大为求救,来帮忙跑一个夜班。老贺总是不好意思:“对不起,总是像找110、119似的。”王大为接过钥匙,爽朗地笑着:“那就对了,患难之交才叫真心朋友嘛,贺哥能想起我就足够了。”
其实夜班的士也不是整夜满城乱转,油价飞涨,“黑的”越来越猖獗,谁也承受不了。再说,把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西装革履的商人、打着呵欠的瘾君子、寻找刺激的不安分男女、财大气粗的磷矿主、香气袭人的小姐、肥头大耳的暴发户、跳舞打牌的的人们从各种闪着暧昧灯光的娱乐场所里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以后,街上就变得空空荡荡了,除了巡夜的公安的协警和伺机作案的小蟊贼了。那些夜班司机有的就会回家去搂着老婆睡一会儿,更多的就会三五成群,找一家没有回家的夜市小吃摊,点上几个菜,喝点酒,说说话,高兴高兴,然后蜷在富康出租车上闭一会儿眼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会被扫街的环卫工人吵醒,眨眨眼睛,伸伸懒腰,又开始与公汽争夺上班上学的客源。
王大为是在凌晨两点把老贺的车开回东山花园的途中被几个的士司机叫住的,就在四零三厂俱乐部的旁边,盛情难却,也就坐在了那张油腻腻的小桌前,很简单的几个菜,卤黄豆、青椒豆干、炒青菜、卤顺风,还有一瓶枝江大曲,他就叫老板又添了一盘花生米,一盘鱼香肉丝。
这些出租车司机平时总是呆在车上,除了听听三峡交通音乐台的节目,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恨不得与每一个上车的乘客搭讪,可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小姑娘不爱搭理,年轻伴侣自己亲热都来不及,中年人上车电话不断,老年人倒是话不少,可又得防备碰上个老年痴呆症,住在哪里都忘得一干二净,骗得你满城打转,因此吃饭的时候就成了司机们最高兴的时候,每一个人全变成了硕士(说士),个个滔滔不绝,人人口若悬河,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丰富极了。说的都是车上听来的小道消息,都是那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荤段子。
“一个移动老总到桑拿按摩中心,小姐问:‘是在大厅还是到IVP包间?’老总当然选择包间,小姐就加收了他200元小费,振振有词的告诉他,这相当于移动的漫游费。”一个矮个子司机在说着:“按摩小姐问:‘你要局部按摩还是全身按摩?’老总还是选择后者,又收了他500元,这是基本通话费;洗澡用热水得交100元热水费,打开卫生间的灯要交100元来电显示;声明香皂是免费的,却拿来一堆,不管用不用,都得交钱,因为是按月收取,不以天数计算;老总气得发火,要求退钱走人,按摩小姐文质彬彬的回答,就像移动的卡一旦开通是不退回的…”
“猫碰见奶牛,奶牛笑话猫:‘这么小就长胡须了?’”另一个司机抢着说:“猫大怒,反唇相讥:‘你咪咪这么大也不知道戴胸罩!’”
“女市长和男书记一起赴宴,吃得高兴了,书记说:书记一般都干过市长。”一个司机边吃边说:“书记不示弱,回答说,书记一般都是市长升(生)的!”
“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共浴室,平时都要排队洗澡,一个小伙子回来后发现浴室里有个姑娘,就问她:‘小姐,你下面有人洗吗?’”一个司机叼着烟讲着笑话:“女孩子大怒,‘我下面自己洗,不要你操心!’”
大家都在乐不可支的时候,王大为的诺基亚手机响了。
“哥,快回来!”杨婷婷的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凤柔姐病了。”
“小魔女,别吓我,我可是有前车之鉴的。”王大为依然在乐呵呵的指责她:“上次把我骗回去,结果和你姐来了场近身肉搏!现在可是凌晨两点,你又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你哥?”
“你不是说过吗?就是再狡猾的阴谋诡计,也躲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吗?”她显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回不回来?凤柔姐发烧了,我刚刚给她查了一下体温,三十九度五,哥就看着办吧。”
“等等。”王大为急忙在起身:“你们现在哪里?”
“笨!”小魔女叫了起来:“当然在我们家里!”
这就是杨婷婷的语言,她总是把世纪欧洲城的那套房屋定位于“我的家”,把东山花园的那套房屋定位于“我们的家。”王大为有些啼笑皆非,指责小魔女和山姆大叔一样,“你的就是你的,人家的也是你的。”她则扁扁嘴,无不得意的警告他:“本来就是的!你信不信我叫干妈把我们的家的房屋所有权也转给我,除了我姐姐、凤柔姐,再找四五个姐妹一起住进来,让哥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他真是服了这个小魔女,加上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宠爱有加的老妈,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可能的。
王大为走进东山花园现在还属于他的那套房屋的时候,杨婷婷还在生气,噘着嘴正在不停地打电话,他的那部诺基亚手机正在一边又一遍的响起,孙晓倩正在他的裤袋里一遍又一遍的唱着那首《我爱上你了》。他就是不接,故意气气这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杨婷婷瞪着眼想说什么,王大为早就与她擦身而过,走进了那间被布置为钱凤柔闺房的小房,只留下小魔女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生闷气。
睡在床上的钱凤柔已经听见了王大为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清纯的动人,只是古典仕女般的漂亮脸蛋上有了些暗暗的潮红,还有些懒洋洋的憔悴,除此之外,冰美人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冷若冰霜。看见王大为急匆匆赶回来,丹凤眼里多少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嘴角也掠过一丝笑意,倒是因为王大为大步流星走路带进来的春夜的寒意。使得她急急的把原本露在外面的粉肩也缩回被窝里了。
“怎么了?”王大为把手用力搓搓,然后把搓热的手掌轻轻的搭在她光滑的额头上:“那天晚上淋雨造成的吧?”
“才不是呢。”因为有了男人大大的手掌的接触,冰美人有了些羞怯,轻轻的嗔怪着:“干吗大惊小怪的?婷妹知道了又得追根寻缘了。”
天知道这个一向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冰美人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突然会对夜间散步产生兴趣。本来吃过晚饭,王大为坐在电视机前正在看西班牙足球甲级联赛巴塞罗那对阵瓦伦西亚,钱凤柔钻进她所属的小房里不知是看她的那些多愁善感的李清照的古词,还是上网去和她那些天南海北的网友们说三道四,总之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冰美人居然有了散步的想法,而且要马上出行。他告诉她外面正在下雨,她探头看了一下,居然更加高兴,说是雨中漫步是经典情景;他提醒她已是夜深人静时候,她更是发出冷笑,说是早就听说过他的身手敏捷,要是有些寻机作案的小毛贼不知死活的跳出来,正好让她看看王家拳的威力。所谓吃了人家的嘴软,他可是隔三岔五的在吃人家烹调的饭菜,所谓拿了人家的手短,人家给未婚夫精心编织的毛线衣正堂而皇之的穿在他的身上,“投之以李,报之以怀”,陪着人家散散步,给人家当当保镖,也是义不容辞的。
外面真的下着春雨,细柔得几乎感觉不到,只能透过发展大道那明亮的街灯里看得见那飘飘洒洒的雨丝。钱凤柔兴致很高,连伞也不撑,,沿着发展大道的林荫一直向前走,居然一直走到高速公路的跨线大桥前,脸上有了些淡淡的微笑,眼睛里的冰块融化了,有了些温情脉脉的意思。她开始并不与王大为说话,自顾自的哼些歌曲,从孙晓倩的《眉眼传情》到飞轮海的《只对你有感觉》,自然没有粉色佳人那般圆润动听,只是很纤细的女高音,还有愉快的感觉,夜空里飞扬着冰美人的歌声,很优美、很迷人的。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这是钱凤柔念的第一首词:“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不错。”他知道这是李清照的《菩萨蛮》:“以轻灵秀逸之笔,写思乡苦悲之情,不愧是婉约诗人的一代女宗师。”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钱凤柔偷偷的瞟了他一眼,念的是李清照的《怨王孙》:“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萍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钱警官,现在是春天呢。”王大为在提醒她:“再说那位易安女士虽然是用愉悦的心情来歌颂秋光的宜人,难免有些形单影薄的味道。”
“就你行!”她那双明亮的丹凤眼美的动人,叫人深深陶醉:“流氓,就你有本事,你也念一首让我听听。”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王大为开口就是,他背的是李清照的《鹧鸪天》:“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臭流氓,我想我的未婚夫和心上人关你什么事!还敢用‘不如随分尊前醉’来引诱我!”钱凤柔一脸的严肃,又是那个冷冰冰的美人了:“再一次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之间是干干净净的,我只是婷妹的姐姐而已,与你毫无关系。哪怕你看过了我的身子,哪怕你抱过我,我也永远不会和你这样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浪荡公子在一起的。”
“好好好。”王大为叼着烟在举手投降,他还是有些好奇:“其实也只不过是念了一首词而已,值得这样大动肝火吗?再说我还是你的保镖呢,你就不怕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敢吗?”她轻蔑的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伯父伯母找你算账吗?”
他目瞪口呆。
钱凤柔怒气冲冲地走了,一个人沿着来路走回去。王大为对这位古典仕女般的冰美人多愁伤感、变幻多端的性格已经习以为然,不足为奇了,他只是跟着她一起走,他知道,不需要多久,柔柔就会自劝自解,就会再次和他说话,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把绵软的小手直接插到他的衣袋里,这就有些让他受宠若惊了。
“别胡思乱想。”她脸蛋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挑动着长长的柳眉在说:“我只是想重温一下当年青少年宫的情景。”
于是,就在那飘洒着如线的雨丝,夜深人静的发展大道上,王大为在衣袋里找到了钱凤柔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十指相交,那双冰冷而又柔软的小手信赖的任凭他一直握着,他甚至会仿佛回想起当年在青少年宫的感觉。一阵激动,他搂住了钱凤柔的粉肩,她只是僵硬了一下,却没有躲让,听着他在唱歌,随后她也加入了进来。他们唱的竟然是少年先锋队队歌:“为着理想勇敢前进,我们是**接班人…”
“不算太烧。”王大为从手掌传来的温度上知道了她现在的状况,松了一口气:“小魔女又在谎报军情。”
“婷妹就是要多报体温,她说只有把你叫回来,才会有主心骨。”钱凤柔抿着嘴在笑:“莫非少了你地球就不再转了?”
“婷妹这就叫充分信任,充分放心,充分依赖。”王大为把手从她额头上拿开了:“前者是对哥哥的能力的肯定和赞赏,后者却是被她干妈从小娇生惯养,百依百顺所养成的娇滴滴的小姐脾气。”
“我乐意!我幸福!我有这个条件!”杨婷婷站在房门前咯咯的笑着:“与此同时,作为当哥哥的,也有这个权利和义务!”
“起来吧。”王大为把钱凤柔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在旁边的衣柜里胡乱翻出了一套天蓝色的李宁的运动服:“听话,穿衣服,我们得到医院看医生。”
“有这个必要吗?”钱凤柔顺从地伸出胳膊,听任他给她穿着衣服:“只不过是有点感冒,吃几片药就好了。”
“那可不行。”王大为的动作显得更熟练,给她拉上运动服的拉链:“如果传染给婷妹,她明天还上不上学了?传染给我也不行,我还得出车呢。再说,病美人总没有冰美人好看吧,搞不好就是东施效颦。”
“瞧瞧,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杨婷婷就站在床边看着她哥哥给钱凤柔穿着衣服,怪声怪气的在问道:“凤柔姐,这种穿衣服的动作一定背着我进行过许多次吧?”
“胡说!”冰美人一下子涨红了脸,把原本伸出来的两条美腿又缩回去了:“我才没有了,我发誓…”
“老实承认就是了。”王大为不由分说的把那两条光裸的大腿又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给她套上运动裤:“所谓熟能生巧嘛,早在你凤柔姐还是小猫小狗,连辫子都不会扎的时候,我就给她这样做过,光**也看过,鸳鸯澡也洗过…”
“流氓!”钱凤柔有些恼羞成怒,她一把抓过运动裤,急急的套在自己的腿上,怒气冲冲的申辩着:“婷妹,别听你哥这个流氓胡说八道,小时候我们只是在青少年宫见过几次面,根本没有和他有过什么…接触。”
“我知道。”杨婷婷在咯咯的笑着:“哥说的是我呢,凤柔姐那时候不过就是被我哥背过几次罢了。”
“那就再背一次了。”王大为弯下腰来,让已经穿戴整齐的冰美人趴在他厚实的后背上:“也好让人家重温往日的好时光,对我有些新的好感才好。”
趴在这个大男人厚实而温暖的后背上,一股浓烈的男人气息和着淡淡的烟草味道简直把她完全笼罩了,她的脸红得更厉害,羞答答地垂下了细长的眼帘,虽然有些不习惯,还有些扭扭捏捏的,但他已经站起身来,钱凤柔发现自己像要飞起来似的,天花板似乎触手可得。她有些紧张,紧紧的搂住了王大为的颈脖,把身体更紧密的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有些胆小,索性把那张脸蛋也贴在了他的那件七匹狼夹克衫上。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和二十年前一样让人放心,叫人信赖,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情景再现,那时的为哥哥只不过是一个助人为乐、热心快肠的小毛孩子,现在的他可是一个硬朗、刚毅、还有点帅气的大男人,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也有些门板都挡不住的运气,只有对她的感觉没有变,只有对她的喜爱没有变,她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这一点。
“看什么看?这样的情景你可是隔三岔五的就要重现的。”王大为顺手打了杨婷婷臀部一巴掌:“小魔女,开门去。”
“凤柔姐。”小魔女在引诱她:“感觉如何?”
她不回答。她知道只要回答,小魔女都有话说,而且一定会把她说的羞不可言,天知道这个大五的学生哪里来的那些让她害羞,让她心跳的语言,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暗暗窃喜,她只是把脸贴着他坚实的脊梁,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哥。”杨婷婷转移了目标:“你感觉如何?”
“挺好的。”王大为背着钱凤柔已经来到了楼道里:“只是有些奇怪,你凤柔姐比你高出一个头,为什么感觉反倒比你这个小魔女还轻一些呢?”
钱凤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夜深人静,又是在楼道里,杨婷婷无处发泄,只得噘着嘴,用小拳头击打着他哥哥的肩膀。
“瞧瞧你这副凶相,其实谁也不怕你。”王大为直到走下了楼道,来到社区小路上才又开始说话:“学学你凤柔姐,当年也是这样乖乖的趴着,对了,还拿一条手帕给我擦汗,嗲声嗲气的叫我为哥哥,最后还把我们家的传家宝拿走了,挨打的时候根本看不见她的人。我就是有些不服气,老妈的传家宝也太没意思了,如果是黄金、白银、袁大头该多好,偏偏是只是一块蓝石头!”
钱凤柔躲在他背上偷偷在笑。
“哥,又在撒谎!”杨婷婷不高兴了:“当时明明是凤柔姐亲了你一下,答应长大以后做你的新娘,你才色迷心窍,把蓝宝石偷出来送给凤柔姐的!”
“流氓!钱凤柔也在打着王大为:“你真是个流氓,这样的事也能对你妹妹说?”
“笨!”杨婷婷笑得更开心了:“凤柔姐用力打!这样的事我哥才不会对我讲呢!要不是看了你写的那些诗情画意的博客,在看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日志,我才不知道当年你们还有这么一段罗曼情史呢!”
“天哪!”钱凤柔绝望地叫了起来:“流氓,你还管不管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人家的**也敢偷看!我可是警务人员!”
“柔柔,你现在是病人,我只想管你。”王大为把她塞进了富康车的后座:“二十年前,你得了那块蓝宝石,前不久又得了一枚钻戒,我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明明是已经有未婚夫的人了,还欢天喜地的来者不拒,究竟想干什么?”
钱凤柔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杨婷婷格格的笑着,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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