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志民与刚刚聘来的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华林则像以前一样，整天做作自己看来应作的事。
他或是烧水、劈柴、采买；或是清扫整理办公室和孩子们的宿舍。场院边上，他沿着院墙种了好几行从山林里挖回的冬青，没事时就给它们修修枝，浇浇水……
很显然，自从华林到来后，学校就有了应有的、井井有条的样子。
日子在平静而又温馨的气氛中不觉就进入了腊月。这段时间的白日里，做完事后，华林会在志民上课时在教室后排靠墙坐下，悄无声息的听着、看着。晚上多数的时候，他则静静的坐在志民身边，看他备课，改作业，间或还往志民的杯里添添水。
有天晚上，志民侧头看了华林一会，末了将好些本子递过去，笑道：“坐着没事，帮我改改。”
“我？”华林满脸惊愕。
“是啊。”
“我能行？”华林腼腆的笑笑。
“怕什么，有我在呢。”
就从那天开始，他们就着同一盏灯，写了好些关于孩子们的字，说了好些关于孩子们的话。那情景，与二十几年前高坡东屋的情景相似得惊人。
每当这时，志民心里总会在心里叹道：“唉，什么时候才可以去看看呢？”
春节给了志民这样的机会，应华林的邀请，他去了高坡。
对于大山里的人来说，春节自然是最重要、最热闹的日子。可对于突然失去亲人的家庭，免不了处处都潜藏着无尽的伤感和凄清。
初一的清晨阴冷而潮湿。按照风俗，今天是给亡人送寒衣的日子。
早晨，友善准备好香蜡纸烛后对志民说：“大叔在家，我和华林去去就回。”
“一道去吧。”志民面色凄然的回道。
走过村子时，志民看到了东屋，也同时看到了当年微兰住过的西屋。实际上，泪眼蒙胧的志民什么也看不真、看不切。直到走进枞树林，穿过大片的金樱子刺丛后，他才看清走在前面的友善父子正向那片熟悉不的过山梁走去。
志民怎么也想不到，薇兰为自己挑选的归属地竟然就是这个地方。
那墓首对着的就是当年他当年眺望远方的地方。墓碑上，如丝细雨汇集成的雨滴正像绵绵不绝的泪滴那样缓缓的流淌下来。
志民扶着墓碑，在心里一再凄楚的叨念：“是的，薇兰。这里可以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是的啊……薇兰……哦，是的……薇兰……薇兰……”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字典，再一次久久的细看着“牡丹空艳丽，幽兰自芬芳”这十个字。
再后来，他将字典一页页撕下，缓缓投进了燃烧着的纸烛当中……
尾 声
回到傍山不久，迎春还未及吐蕊，志民就闻到了阵阵幽香。于是他问华林：“哪来的香味？”
“兰花开了。”华林笑道。
“哪儿有？”
“满山都是啊。”
后来，金樱子刚开出雪白的花，山刺梨又挂满了粉红的蕾。
再接下来，便是满坡满岭的映山红了。
时间不觉间又到了六月。傍山又像往常一样，开始忙着迎来送往。
六月末的一天，惠琳来了。刚见面就笑道：“做你的应聘老师，要不？”
志民心里道：这只鸟儿兴许也是倦了、累了，是不是也是要找一个好好栖息的地方？
不过，谁知道呢。
于是，他便笑了笑，不作回答。
这天夜里，青溪小学楼顶上坐着两个人。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数不尽的星星。
他们都很少说话，只是一味的看着远山和近树，看着林间依稀的灯和哗哗不息的水……
许久后，惠琳突然问道“他呢？”
“谁？”志民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便笑道：“呵呵，你问他啊，进修去了。”
“他是谁？”
“一位乡下女人的孩子。”
……
再后来，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是好几年后，留在傍山的惠琳方才知道了志民回归傍山的原因。
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在牯岭大山的深处，曾经有过一位独特的、命运凄清的女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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