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章 长沙沙水水如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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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1月13日,湖南,郴州,日机在飞机场、火车站一带炸死5人,炸伤1人。这是自1938年9月29日首次轰炸五通庙一带以来,第五次轰炸郴州城。好在从北面疏散来的民众已经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1941年11月17日,郴州,永定乡,肖康球乡长召集所辖各保的保长们开会,要大家多做宣传,为南下的群众捐些食物。
11月19日,永定乡,长塘,郑家。郑家主问范氏:“家里还有多少谷?”
“还有18担多。”
郑佑振沉吟一会儿,道:“今年不做酒了!明天找人担十担到县里去,人家为了防日本人,连屋子都毁了,到了这里还差点被炸到,决不能再让他们挨饿。”
“前些天焦发(发叔)来了要搞什么武装,他把了他二十担谷去换枪。现在又担那么多过去,那自家拿么事来养猪哩?更不说五天后就是你长孙的满月酒,哪么多人来,你么招待人家哩?”
“那就五担谷吧,叫大仔另带10块大头(银元)过去,人家两手空空过来,缺的不止是呷的。”
“我倒不是说把他们东西多了不高兴,但你不怕把钱,会被当官的贪掉?”
“别个我还真担心,但肖乡长我不担心,叫大仔把他去处理就行了。”
“如果是肖乡长,的确是叫人放心,他是个好人。”
“可不是,要不是他的话,乡保学堂哪会到长塘?看着几个仔都读了书,我也算对得起郑家列祖列宗喽!”
永定乡乡长肖康球在当地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挨打”。他的家族因开矿成为本地首富,家境良好的他受到良好教育后回乡不久即被永定乡各保长推举为乡长(郑佑振认为那些保长们是因为不需向这样一个有钱的乡长‘进贡’才作出的选择)。肖乡长的父亲在儿子上任前只有一个约定:不准贪乡亲们的钱!也就是说连薪水也不能要,每三天一次回家取生活费。有一次他七天未回家,被父亲追上门痛打一顿,一口咬定他贪钱了,否则哪来的钱维持这几日生活?肖乡长赶紧解释这几日连着好几家有婚宴和满月酒请他出席,所以省了不少饭钱。这事被大伙传开以后,全乡人对肖家的家教无不钦佩。
肖乡长就任以来终于向治下乡亲们伸手要粮了,乡里的民众积极响应,出钱出物,为郴县政府减轻不少压力。
1941年12月18日起,日军第6师团、第40师团向新墙河以北的中国第20军杨汉域部第134师前沿阵地发起进攻,至24日右冀鬼子第6师团占领新墙河北岸,开始进攻第133师阵地。
25日,日军第3、6、40师团到达指定攻击地点,第3师团通过新墙河从右冀投入针对133师阵地的战斗。国民革命军第58军新10师、新11师奉命速援,激战至夜间,日军以3个师团以绝对优势冲击中方阵地,攻进黄沙街、三江口、关王桥以北一带。守卫傅家冲、洪桥两据点的第20军398团第2、3营在依托工事死守数小时后,2营营长王超奎、3营副营长吕海群及两营官兵无一撤退,全部以身殉国。
26日,日军以部分兵力围攻20军阵地,应对58军的侧击。主力继续向汩罗江北岸突进,当晚,右冀第3师团进至汩罗江北岸,中路第6师团进至新市汩罗江北岸,左冀40师团迫近长乐街。至此新墙河防线宣告失守。
12月27日,薛岳在长沙防务会议上宣布:‘天炉’开启。会议决定:(一)命令第10军死守长沙,缠住敌人;(二)确定捞刀河与浏阳河之间为决战地区。接着,薛岳于28日向第10军下达命令:“命令你军固守长沙,务求成功,望严令全体官兵认真作战,不得退缩,擅行后退者杀无赦,重伤兵员亦不得后送;政工人员负有督战职责,必须坚决执行。
12月27日中午,第3师团骑兵联队在归义附近渡过汩罗江,突破了第92师防御阵地,鬼子第6及第40师团也于傍晚时分先后在兰市河和长乐附近强渡汩罗江。
12月28日,日军第3师团于下午6时进至新开市金鸡山、大娘桥地区,而第99师早却已退至牌楼一带。所幸第37军陈沛部奋勇阻击,迟滞第6、40师团的前进,因战斗激烈,日军几难寸进。
12月29日,军部紧急会议上,第10军预10师师长方先觉坚决不当预备队,要求军长李玉堂授予固定任务,如不达成,愿受军法制裁,以至当天未能决定部署。
经李玉堂和副军长余锦源、参谋长蔡雨时一再研究,至30日始决定第3师周庆祥部防守长沙东郊,190师朱岳部防守长沙北郊,预10师方先觉部防守长沙南郊,从第20军调入的第54师孔荷庞部防守沿江城厢一带兼作预备队。第3师及190师原驻长沙郊区,进入防区阵地较易。而预10师原驻湘江西岸岳麓山下,因敌机不断飞临长沙上空侦察骚扰,若全师数千人白昼渡江,必然暴露易遭空袭,故迟至31日黄昏,始从屡官渡天马山等渡口抢渡过江。预10师师长方先觉仿项羽破釜沉舟,将过江船支全部毁坏,誓死守卫长沙城。此举极大鼓舞着三军的士气,纷纷表示要“成则以功勋报国,死则以长沙为坟墓”。趁昏夜构筑工事、加固阵地,自然诸多不便;全是由师部参谋人员陪同团长带着营长现场划分防区,再由营长指定某连驻守某山头某高地,相当费时费事。尤以29团的困难最大,其阵地原无预筑工事,都是由士兵依据地形地物摸索构筑简易工事,防御质量自然很差。师长方先觉,副师长兼参谋长孙明瑾,政治部代主任兼督战队队长杨正华将师指挥所设于妙高峰城墙背后。经研究,该师在长沙南郊防区分三线配备:金盘岭-猴子石为第一线,由29团张越群防守,该地区纯属山地。长沙新站-修械所-江边为第二线,由28团葛先才防守。马王堆-南城墙-江边为第三线,由30团陈希尧防守。师炮兵阵地设于南城墙背后;师野战医院设于城内一所学校内;工兵营、特务连、搜索连、通信连、卫生队及输送连,均分布在南城墙内外。(摘自杨正华将军在黄埔网的回忆)
尽管南下的国民革命军第20军、第37军遭受较大伤亡,还是未能帮盟友守住香港,日军于25日占领香港。本来此时日军的战役意图基本实现,因此日军第11军军部建议按原计划撤回原防地。但阿南维畿(音:几)根据飞机侦察报告得出**正向长沙方向“溃退”(第27集团军杨森按薛岳部署,诱敌深入之计)的结论,不待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的批准和军部参谋的反对,12月29日傍晚,阿南司令官下令继续向长沙方向追击,自动钻进了薛岳为他们特制的锅炉。
12月30日,国民革命军第9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上将,面对即将到来的恶战,将战区参谋长吴逸志等长官部大部人员转移到耒阳,亲率前方人员组成指挥所,设于岳麓山爱晚亭附近的山洞中。薛岳发布作战电令:

“第三次长沙会战,关系国家存亡,国际局势之巨。本会战,职有必死决心,必胜信念。为捕捉战机,歼灭敌人,获得伟大战果计,经规定下列三事,分电各部遵办:(子)各集团军总司令、军长、师长,各确实掌握部队,亲往前线指挥,俾能适时捕捉战机,歼灭敌寇。(丑)职如战死,即以罗副长官代行职务,按照计划,围歼敌人;总司令军师团营连长如战死,即以副主官,或次级资深主官代行职务。(寅)各总司令军师团营连长倘有作战不力,违误战机者,即按革命军连坐法议处,决不宽姑。”
在发出通告全军的“军令状”后,薛将军能做的只有等待,因为现在整个战役的成败完全取决于第10军李玉堂部的表现。
第9战区直辖的国民革命军第10军,军长李玉堂,字瑶阶,早些时候在第2次长沙会战中奉命堵击南犯之敌,在金井、福临铺一线与敌遭遇,指挥系统被日军骑兵部队冲散而溃败。战后,李玉堂因作战不利遭到撤职,新任军长钟彬未及上任,第3次长沙会战接踵而来,薛岳以战事紧张为由,报请军委会同意,暂缓了交接,将保卫“天炉”炉底长沙的任务交给了第10军,让李玉堂待罪立功。在第9战区,第10军是仅次于第74军的主力部队,所辖3个建制师各有不同来历,但均为抗日劲旅。基本部队第3师,源自北伐时期第1军留粤部队扩编而成的第32军,编遣会议后,第32军缩编成第3师。李玉堂凭战功于1931年7月由第8旅旅长升任师长。1935年,列为第2期整理部队,成为**精锐。抗战军兴,隶属第2军从征淞沪会战、徐州会战。1938年7月,李玉堂升任第8军军长,师长易为赵锡田。基于在武汉会战南洵路战役中的上佳表现,薛岳以“泰山军”锦旗一面,题点李玉堂所部。此后,南昌会战、冬季攻势、第2次长沙会战均能看到该师上佳表现。1940年5月,李玉堂带着第3师调任第10军军长,师长后改为周庆祥。第190师成立于湖南衡阳,前身是预备第4师,1938年1月改称第190师,师长初为梁华盛,后为朱岳。1939年7月由第25军转隶第10军,曾参加武汉会战、冬季攻势、第2次长沙会战。预备第10师,1937年10月于浙江杭州成立,宣铁吾、蒋超雄曾前后担任师长。1941年1月,师长改为方先觉。该师最早隶属第10集团军,1938年编入第32集团军第79军参加反攻南昌战役。1939年6月,转隶第86军参加冬季攻势。1940年初,改隶第10军,参加了第2次长沙会战。第10军在接到命令后,火速从醴陵、衡山一带开赴长沙建构工事。此时全军在第2次长沙会战后未予补充,合计共约2万人。
12月30日,日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全线发起猛攻,中**队只得退守,三路日军终于在福临铺会师。
30日夜,第20军杨汉域部突袭新墙东南长胡镇日军,重创辎重第40联队,击毙联队长森川启宇。同日薛岳命第37军撤退转至外线休整,罗江防线失守。
31日,第3师团先头部队经春华山、桐林港、石子铺到达捞刀河与浏阳河中间地区,至31日夜,以长沙南部为主攻目标快速推进,当晚到达长沙郊外。第6师团在航空兵支援下进驻梨市作为第二梯队,第40师团进驻金井一带牵制山区的中**队,掩护第3、6师团的后方,而第9独立混成旅团从岳阳向关王桥一带前进,保障主力侧背安全。
日军在事隔两月后再度兵临长沙城下。
12月31日,日军经侦察得知,守备长沙南门的是预备第10师。由于“预备”两字,日军误以为是预备部队,应该是整个长沙城防的薄弱环节,便将作战计划定为“长沙南门为重点攻击目标”。当预10师部队进入阵地后不久,其所属第29团的前哨阵地即与日军第3师团前哨骑兵开始接触。
1942年元旦拂晓,日军以步、骑、炮兵与飞机同时向29团张越群部阵地发起猛烈攻击。29团张越群部凭着旺盛的斗志,第一轮机步枪一起猛射,第二轮投掷手榴弹,发射迫击炮,日军无法寸进。天明十余架敌机飞临长沙,陆空配合攻击。29团虽予敌以重创,但终因阵地正面太宽(约15华里),配备的兵力单薄,伤亡亦大。激战至午前l1时许,29团官兵死伤惨重,我第一线始被突破。敌虽得手,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计伤亡约七百人。得知消息后,方先觉与葛先才通话道:“现在就看你的了。张团已被突破,你马上派人收容整顿他的残部,归你指挥。任务重呀,我们全力支持你,你要顶住啊!”。葛团长答复说:“师长尽管放心,我自有把握,决不会让薛长官丢脸!”
日军本以为象以往很多时候一样,只要一点被击破,中**队就会溃败,不曾想刚打破一道防线,又碰上预10师28团迎头痛击,伤亡惨重,不能不暂时休整。而我第二线此时已调整为第一线,也是我预10师的生命线。担任防卫的28团葛先才部为预10师战斗力最强的,葛团长的英勇善战也为全军公认。28团的指挥所设在全线的要害部位修械所背后,葛团长表示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他都与阵地共存亡。
入夜后,司令长官薛岳电话询问战况,最后问:“你部能守多久?”方沉吟了一下说:“我能守一个星期。”薛问:“如何守法?”方答:“我第一线守两天,第二线守三天,第三线守两天。”薛岳说声“好”便放下了话筒。通话结束后,方先觉即开始写遗嘱。深夜时,政治部代主任兼督战队队长杨正华同副官主任张广宽围炉烤火值班,忽听隔壁方师长喊张广宽到他屋里去,告诉张说:“这封信你马上派人送到后方我家眷那里,在明天以前一定要送到。”张把信带过来,因未固封,杨正华好奇地抽出信纸一看,才知是方师长写给家属的遗书。杨正华看过后很是感动,决定发表以励士气民心。立拟新闻稿一则,交马有成科员连夜过江送往长沙日报社。
1942年元月2日,《长沙日报》即以头版大标题:“方师长誓死守土,予立遗嘱。”并将遗嘱全文刊登。遗嘱内容如下:奉命固守长沙,任务重大,长沙的存亡,关系抗战全局的成败,我决心以身殉国,设若战死,你和五子的生活,政府自有照顾。务令五子皆能大学毕业,好好做人,继我遗志,报效党国,则我含笑九泉矣。希吾妻勿悲!夫子珊。民国三十一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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