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笛往回走，她不甘心与宋若央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在一夜间就淡了。走到医院大门口，莫笛步子渐渐缓下来，她一步一步朝院里走去。期间，脑子晃过很多很多画面，都是她经历过的事遇过的人，她一一回忆。最后进院子，她却停了脚步。
坐院里长椅上，莫笛注视着二楼的灯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她没勇气再上楼，但她更不愿就此走开，不愿就此忘了宋若央。
坐了很久，莫笛终于起身。冷静后，莫笛已没有再回病房的勇气，她缓缓转身，朝医院大门踱步而去。
莫笛对孟苏何说她累，说是回家休息两天，孟苏何也不作他想，只细细叮嘱她注意身体。又过了两天，影楼打电话来，让莫笛去选照片。莫笛本来不愿去，但影楼的人说那是婚纱照，比不得其他，一定让她去。孟苏何也打电话来，说是要一起去选照片。莫笛没法，只得起了个早，赶去影楼。
莫笛停好车子，正要进影楼，却见黄念旋从里面匆匆出来。莫笛迎上去：“念旋怎么一大早就来影楼了？”
黄念旋见是莫笛，便笑着走近：“小笛也早啊。我来拿点东西，刚好电话来了，家里有急事，我现在正要赶回去。”
莫笛见他一副急切模样，忙道：“念旋你随意。”
于是两人道别。
莫笛进影楼，工作人员带她进大厅，后问她：“孟太太您是等孟先生来了再挑选照片还是现在就开始？”莫笛想了想：“开始选吧。”工作人员就说‘请稍等’，便在一边开电脑，找文件夹。
莫笛在一边随意道：“刚进来的时候，没见小李，她肯定很忙是不是？”
“小李调到另一家店去了。”工作人员终于找到文件夹，吁了口气，见莫笛随意问她，她便也随意答了一句。莫笛点点头，不再多问，工作人员说可以选照片了，她便认真选起来。
中途，随意扫到旁边茶几上的纸袋，莫笛无聊，走过去拿来看。一看，竟看了许久。后她轻轻吐了口气，装作随意地问正在整理文件的工作人员：“怎么这里有个纸袋？”
工作人员扫了眼莫笛手里的纸袋，笑道：“是刚孙先生掉下的。他走得太匆忙，一时忘了带走。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他找个时间再来拿。”
“原是这样。”莫笛笑，见工作人员不再理她，只安心整理文件，她便放下纸袋回电脑前继续选。
孟苏何进大厅的时候，莫笛差不多将照片都选好了。莫笛问孟苏何要不要再过一遍。孟苏何紧握莫笛手，咧嘴：“小笛选了就好。”
临走，莫笛回头看了眼茶几上的纸袋，问工作人员：“我们认识那位黄先生，他的东西或许我们可以帮你们带给他。”
接待莫笛的大约是个新人，见是孟家公子与太太主动开口帮忙，她自然高兴，忙称麻烦二位。
莫笛笑笑，接过纸袋，与孟苏何一道出影楼。
“念旋的？”孟苏何自然猜到黄先生是哪位。
“嗯，来时碰到他匆匆出影楼，说是家里有急事。我在大厅看到这纸袋，便随意问了句，不想是念旋的，就想干脆帮他带走算了，反正我们与他见面的时间也多。”
孟苏何笑着点头，不再多问。孟苏何没有开车来，但他执意要开莫笛的车，莫笛也不跟他争，笑着让给他开。两人上车，莫笛系安全带，一不小心，纸袋被她碰到地上，袋里东西掉出来。孟苏何一边笑她马虎，一边拾起袋子。
“是照片？”孟苏何眼尖，他拿起照片看，瞬间，神色大变。他抬眼盯着莫笛：“小笛看过照片了？”
莫笛微微一笑：“是啊，看过了。”见孟苏何灼灼盯她，她笑得风轻云淡起来，“不就你跟黄梦雪的结婚照？我不觉惊奇……孟苏你那什么表情，是不是想把我吃了？”
“……”孟苏何仍是盯着莫笛，见她语气淡然，他脸色更加黑沉。
“前几天见黄梦雪，她才问我在哪家店拍婚纱照，今天就见黄念旋出现在影楼。说来也巧，我进影楼，黄念旋匆匆出来，出来也就罢了，又偏偏把纸袋忘了。我又好巧不巧看到……孟苏，我不是小女娃，恰巧智商也不低，我自然能想到其中事由。我仔细想过，这种小把戏，黄家人不会不知我们一眼就能看透，但他们偏偏耍了这套把戏。我想他们定是故意，既是故意，我又何必上当？”
见孟苏何怔怔看她，莫笛微微一笑：“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嗯，是不是孟苏你实在太对不住黄梦雪，而让他们心存报复？”见孟苏何又把眉头聚拢，她笑得夸张了些，“孟苏啊孟苏，之前我也劝过你，让你早点坦白……你看你看，还是让人家捷足先登了……人家可是明着耍心眼，又狠又准……”
孟苏何欺近莫笛，与她对视，“小笛这么激动做什么。”然后直起身子，拿出电话拨号。“梦雪，是我……找个地方喝茶吧……好，呆会见。”孟苏何放下电话，盯着莫笛脸庞看许久，才皱眉道：“小笛你也不用多想，等下见了梦雪，我自当对你解释。”
莫笛沉默着，不答他话。
孟苏何见莫笛如此，也就不再多说。
黄梦雪进茶楼，一眼见孟苏何身边的莫笛，她怔了怔，但随即带笑走近他们。
“怎么，你们喜帖不是已经送过了？夫妻俩单独见我，别是什么大事，我承受能力不大好。”
孟苏何便笑：“能有什么大事？快坐吧。”
黄梦雪依言坐下，又带笑看向莫笛。见莫笛脸上虽带微笑，但眉目间却有许多冷淡，她心下了然，便笑道：“小笛这几天累坏了吧？拍婚纱照真是累人。”
“还好。”莫笛也笑，“嫂子最近可好？许久不见你和孙户哥哥，我很想你们。”
“嗯，都好。”黄梦雪笑答，再看向孟苏何，“小孟不是闲人，找我定是有事了。说吧，什么事？”
孟苏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拿出纸袋：“今天小笛去选照片，在影楼门口碰到念旋，念旋大概因走得太急，忘了将纸袋带走，小笛便说帮他送过去。中途袋里东西掉出来，我们不小心看到了。原来这袋里装的是我和你的婚纱照。”孟苏何把纸袋递给黄梦雪，平静道，“为了这婚纱照，你我都错过许多。今天小笛既然看到了，我便不愿她有任何猜忌。我请你来这里，也是想请你跟小笛解释解释……毕竟这照片在五年前就该毁了的。”
“原是怕小笛误会，才硬生生拉我出来解释。”黄梦雪淡淡一笑，看向莫笛，“这照片在五年前确该消失，但既然小笛现在看到了……说吧，小笛需要我解释什么？”
笑里藏刀也不过如此了。莫笛也淡淡笑，与黄梦雪静静对视：“嫂子想解释什么便解释什么，我没要求。”莫笛岂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黄梦雪点头：“小笛这样大度，我一时倒想不出什么话了。”又转向孟苏何，“怎么孟苏不亲自对小笛解释？现在可好，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孟苏何不惊不遑，微勾嘴角：“我自然会解释，但现在不是想听梦雪你说么。”
“听我说我们小时候那点事还是说六年前你的悔婚？”黄梦雪将手肘轻放桌边，微笑看孟苏何，“是谁在我出国后立马就悔婚的？”
孟苏何淡淡一笑：“梦雪你自己最清楚，当年你出国难道不是因为孙户？我悔婚与你出国无关，你出国也与我们订婚一事无关。我们都知对方心底那些事，当年我悔婚时，你也是默许的。现在再说从前那点事，梦雪你显得就不太厚道了。”
黄梦雪摆手：“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我理亏。不说你悔婚的事，那说我们订婚的事？”
孟苏何一时哭笑不得：“还是打我们小时候说起吧，我想梦雪你大脑会变清醒一些。”
黄梦雪知孟苏何故意取笑，她也不恼，点头：“我有这个心思说，就怕小笛没那个时间听。言简意赅来说，就是我跟小孟刚大学毕业就被家里人逼着订了婚，又赶在我去美国前举行婚礼。后我去美国两年，某天，小孟突然发离婚协议书给我，我才被告知我已是弃妇一枚。小笛你说，我怎能不气？”
黄梦雪对孟苏何有无感情并不重要，但被单方面告知离婚，她到底意难平。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心里仍旧记着孟苏何这一笔。
孟苏何才知原来黄梦雪心里气是怎样来的，他甚是无奈，叹气道：“原来梦雪是气我没跟你商量就私自悔婚……但当年我以为——”
“以为我巴不得你离婚？”黄梦雪笑，“当年我确也时刻期盼，却碍于两家面子，不好提离婚的事。小孟倒是有勇气付诸行动，但到底伤了我们黄家人面子……你不知我弟弟多想替我讨回公道。”
莫笛听许久，渐渐听懂他们间的对话，也渐渐懂事情原由，她顾自点头，喃喃：“难怪念旋要来这么一出。”
“照片的事，不是念旋意思。”见孟、莫二人都狐疑看她，她笑，“是我请他帮忙。小笛可还记得那天在医院，我问你在哪家影楼拍照的事？我便故意请念旋去洗照片，念旋何等聪明，自然明白我意思……今天早上他便是故意忘记袋子。”
“……”莫笛见黄梦雪谈笑风生时又带点自嘲，不由叹气，“嫂子又何必？”
“念旋一直为我不平，这次不管怎样，他总算出了口气。”黄梦雪朝莫笛眨眼，笑，“再说，我若不演这一出，小笛怎会知六年前，甚至更早前的事，又怎会知小孟对你的心意？小孟为你做的事太多太多了……只一直不与你说，我们都看不过去。”
“都是我当做的。”孟苏何面不改色，更不理会黄梦雪的打趣。
难得有机会捉弄，黄梦雪怎会轻易放过他，，她笑着点头：“是是是，都是你该做的。你悔婚也对，违背你父母也对，与曹尘打架也对——”
“嫂子当年怎么为了孙户哥哥而出国？”莫笛见孟苏何脸色渐渐变了，忙笑着岔开话题。
说到自己的事，黄梦雪一时也羞赧起来，她微微一点头：“当年你孙户哥哥名声在外，人人传他风流成性，我一时伤心，就跑去美国了。”
黄梦雪虽只笑着一句带过，但其中必定有许多辛酸，或者甜蜜，各中滋味就只他们当事人自己体会得到了。
莫笛也不再多问，她微笑看黄梦雪，真心道：“我真要好好谢谢嫂子。”
“我也是为念旋、为黄家才唱了这么一出，并不刻意为你小笛做这些，小笛不必谢我。”
黄梦雪这样说，莫笛便不好再矫情。也对，人都有私念，黄梦雪这样坦然，她也不必惺惺作态，于是莫笛笑着点头，也不再多说。
黄梦雪见孟苏何在一边不说话，便打趣：“小孟气消了？却怎么没话说了，定是嫌我瓦数太高，行，那我先走。这纸袋我拿走了，有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黄梦雪跟孟、莫二人告别，出了茶楼。待黄梦雪一走，莫笛便忍不住笑起来。孟苏何瞪她，她却笑得更厉害。孟苏何把手一摊：“小笛你说要怎样才不笑？”
“我笑我的，孟苏你紧张什么？”莫笛笑着起身，“回去吧，我记得孟妈妈做了一桌的菜等我们回去吃。”
孟苏何也起身，拉住莫笛，迟疑着：“当年……是我父亲与梦雪父亲的主意，我与梦雪其实都不同意的。”
“……后来孟苏提出离婚，是不是受了许多阻力与委屈？”莫笛哪里还与他计较谁提出结婚的事……那五年，孟苏何放任她在善城，大概就是为这事在颠簸烦恼……她心里只有感动，又怎会再计较那些她从来没有参与过的事？
“那五年受黄家打压甚多，我父亲不甚其烦，便也责怪我的轻率。后梦雪回国，又与孙户相遇，才渐渐与黄家人说开来。这两年孟家与黄家人关系已好了许多，小笛你别多想。”
“嗯。”莫笛轻声应了，心里也知孟苏何虽轻描淡写，但其中定有许多为难之处。她思索一会，想着还是不要深究的好，便笑着转了话题：“不想原来嫂子这样深爱着孙户哥哥。”
“当年孙户风流多情的名声不是白传的。你不知，那年见你和若央跟他玩在一起，我和曹尘差点以为你二人都被他吃抹干净了。”
莫笛第一次听孟苏何说起当年对她和若央的看法，一时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孙户哥哥那时那样惨，连带我与若央都被人怀疑了。”
“他出了名的花心大少，不怀疑说不过去。”孟苏何一本正经，随即也笑起来，“梦雪为他吃了许多苦，到最后还是一心一意对他，他也算捡了便宜了。”
莫笛便拿眼斜斜看孟苏何：“孟苏你为梦雪惋惜？”
“自然惋惜。”孟苏何见莫笛扬眉笑，他也嘴角一勾，“与我自己无关。”
莫笛见他正色，也就笑了：“孟苏当初以为我与若央是那种不学好的女生，后来却怎么爱上若央的？”
孟苏何“哼”一声，狠狠捏莫笛的脸：“你怎知我那时爱上若央了？”
“你爱若央的。”莫笛任孟苏何捏，痛，却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孟苏何细细看莫笛，许久，轻叹了口气，拥住莫笛，“小笛，我该怎么解释？”
莫笛淡淡一笑：“还用解释？”顿了顿，“我猜孟苏是因某件事而喜欢我，在喜欢我之前，一定很喜欢若央。”见孟苏何沉着性子不说话，莫笛便笑：“我说对了是不是……以前有人对我说，感情应该自私些。我当年不知怎么，本对爱情不大在意，却又见不得你对若央好。或许不是因为爱情，只是看不惯若央的不专情吧。”
“小笛这样说，倒像是你喜欢若央，吃我的醋。”孟苏何拥着莫笛往外走，“走吧，我妈肯定等不及，再晚点她就命令亦哥打电话来催了。”
“……”莫笛知说到宋若央，孟苏何便要闪躲，她摇头一笑，也就不再多提。
静了片刻，莫笛想起罗印健的婚期，便扯孟苏何胳膊：“下个月就是罗印健婚礼，孟苏你安排好时间没？”
“早让秘书安排了。小笛一直记着罗总婚期，看来是真心感激他对你的照顾。”
“是啊。”在善城五年，莱比很多事都是罗印健出面摆平，现在莱比又托他照看，莫笛心里更是感激……她怎会不记得他们婚期？
孟苏何见莫笛沉默，便知她想起了善城五年，偏那五年是他不愿多提的，于是他也就不多说，只搂着莫笛进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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