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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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丽多姿的夕阳斜斜落在眼前,让略带寒意的晚风少了几分刺人,多了几许柔和
林昆站在杨县破败的城楼上,望着不远处长长的流民棚,心中却是溢满幸福:虽然面对这些背井离乡的流民,这么想实在不应该,但他现在心中满是云绣温柔的笑脸,实在没办法将自己的情绪放下来。
略带几分嘈杂的脚步声从后响起,转过身,徐晃,穆顺,杜畿三人走上来,落在最后面的反到是慢腾腾的董昭。
前行三人笑着和林昆打了声招呼,杜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禀公子,某和县丞大人统计了城外流民,到此前为止,计有二万四千五百三十六人,其中近一半都是因鲜卑寇边而内迁的并州之民,其余皆是从三河之地迁移过来的流民,多以老弱为主。”
林昆听的眉头一扬,略带不相信的问了一句:“这么快?”
杜畿一脸佩服:“这全亏了董县丞,他在之前就一直在做流民的统计事宜,如今只需要确认一番即可。”
看到董昭已经走过来,林昆颔首,示意杜畿站到一边,自己迎上去笑道:“县丞大人辛苦了!”
双眉紧锁,一脸沉重的董昭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嘴里无可奈何的说道:“你到是佳人在怀,我可是忙足一整天……统计文书我已经放到王城吏那里,都是用麻纸书写,不耐保存!”
“我明白,回头我就去看……嗯,我未来丈人觉得诸位辛苦,所以略备酒席,大家过去边吃边说!”不由分说的一把拉住董昭,快步而去。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跟上来。
一行人匆匆来到云来酒店,笑容和煦的马掌柜和计账房正在前堂等候,见到他们过来,满脸欣慰的前来招呼。
多是熟人,就连杜畿也因将母亲安置在酒店而和马掌柜见过面,所以寒暄几句双方就走进酒店。
马掌柜准备的酒席不算丰盛,但在如今的杨县也算很不容易,特别是穆顺,看到久违的酒水之后,更是双眼放光,抓着瓶子不放。
反到是一脸忧思的董昭吃了几口就无心就食,满脸愁苦的望着林昆,让心情大好,准备开怀大嚼的林昆如同吃到苍蝇。
本来想装做不注意,可实在忍受不住对方求助忧虑的目光,叹了一口气,停下来,望着董昭苦笑道:“董县丞,不就是统计一下人数和职业吗?用的着这个样子?让我安静吃完这顿饭成不成?”
“唉,我们在这里好酒好吃,可是城外却有上万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想起这些,我就心如刀绞,无心下咽,公子自便,无需管我。”
你狠!
林昆看见对方一脸无可奈何,忧天悯人的表情,就想狠狠抽他一巴掌。你这个样子,别人要吃的下去才叫有鬼。
回头一扫,发现其他人也停下来,就连吃喝最欢的穆顺也握住酒壶,目光期待的看着自己,顿时一头黑线:什么时候起,哥们我成了专门解决难题的?
这个董昭,每次都用这招。
眼见马掌柜也是一脸沉痛,林昆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开口问道:“董县丞,到底是何事让你如此忧虑?”
董昭看了他一眼,神情一振,连声说道:“林公子,你可听过‘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
此语一出,在座数人神情各异,特别是林昆,更是满脸惊诧,这不是黄巾造反时的口号吗?为何现在就有流传?
没等其他人发问,董昭突然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满脸无奈的说道:“从和帝永兴元年开始,全国水旱蝗灾不断,几十万户百姓倾家荡产,流亡各地。特别是延熹九年,豫州大旱,饿死者十有四五……”
微微迟疑片刻,一抹不可遏制的悲哀从眼角流露出来,无形的悲戚仿佛一层薄膜铺散开来,让人窒息。
“……到如今,就连京畿三河之地也是饥民四起,流民蜂出。河东之地还好些,至于河内,河南等郡已经出现夫妇相食,易子而食的惨剧,真是人伦大丧,民生困苦。当今圣人天子对此却是束手无策,躲入深宫不闻不问,朝臣官宦也只顾争权夺利,朋党而争……现在各地多有民谣相传,正所谓官不可畏,民不可轻,若不改善,只怕大变就在眼前……”

董昭的声音在大堂回响,所有人都沉默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翻腾。
在座这些人,除了林昆,那个不是和小民有着深刻联系?那个不是切身体会过小民的生活,对于董昭讲述的这些多少都有些感同身受,就算是林昆,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四周蔓延,让他心情压抑,十分难受。
“董县丞,这不是你的错,不必如此自苦!”年纪最大的马掌柜叹息一声,安慰似的说了一句。
董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喃喃自语:“如今边患又起,并州各地狼烟频频,灾民多达数万,仅河东就涌进灾民不下三四万……卫家,王郡守在此危难时节,不思为民解忧,反到雪上加霜,残民陷害,实在是禽兽不如……可恨我人微言轻,不能上达天子圣人,不然定当陈述直言,哪怕落个禁锢下场,也比现在要好……林公子,我敬你一杯,若非是你,这杨县只怕早已饿殍遍野,尸横无数,如此大德,皆公子之力。”说着就话锋一转,指向林昆。
林昆拱手之后将酒水一饮而尽,目光灼灼的看向董昭。
见林昆饮下酒水,董昭突然笑起来,笑的很畅快,也很肆意,最后竟然趴在餐桌上大笑起来,不过随即抬头,却见满脸泪水滚滚而下,说不尽的无奈悲愤喷薄而出,让众人心情越发难受。
激愤之下,林昆突然一拍而起,以手拍腿,高声而歌:
“悲乎世无良,官吏如虎狼,泪溢沧海尸满堂,摧骨饮髓纳租粮。
万民本纯良,奈何欺无疆,世之无德苍天泣,民之牧者酷豺狼。
何怪世无良,庙堂无琼光,冲天之上九万里,夺下太阿斩虎狼。
若使万民无凄苦,我身独灭何彷徨……”
苍凉悲愤的歌声回荡在大厅中,让悲伤忧郁的众人仿佛找到一个发泄口,齐声高合:“……若使万民无凄苦,我身独灭何彷徨……”
歌声长远,久久回味。
就连有心挑事的董昭也被歌声所吸引,喃喃自语‘若使万民无凄苦,我身独灭何彷徨’,神情若有所思,却又充满迷惘,如同明白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
林昆此刻也是一脸激动,刚才激愤下这首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伤民’脱口而出,现在更是心情翻滚,难于平静,一连喝了几杯,才略微按奈住心情。
现在却是没人注意他,每个人都被他这首悲愤无奈的伤民所吸引,激荡的心情在胸中奔涌,如同一团烈火在灼烧,让每个人的心都热起来。只觉生平所听,唯有此言最能描绘此刻的心情。
长长出了一口气,董昭最先恢复过来,站起身,对着林昆长鞠拱手道:“今日听公子一言,方知前身浅薄,和公子一比,昭惭愧,若公子愿伸手救这万千流民,某愿追随尾翼,为公子执鞭策马,万劳不苦!”
先是一怔,随即也醒悟过来,一脸苦笑的看着对方,看样子对方是赖定他了。
随意一扫,看到其他人也望过来,无奈的长叹一声:“好吧,等我了解一下这些流民情况再说如何?”
董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有个感觉,只要这个让他看不透,猜不明的林公子答应,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虽然他的解决办法很另类狂悖,但不可否认的事实却是能立竿见影的解决问题。
只要能解决这数万流民的生存问题,就算他做的过分一些又有什么要紧的?难道像自己一样,守着规矩,却只能束手无策?
莫名的,他的心情突然轻松起来,仿佛从某个自我限制的圈子中解脱出来,如同新生一般。
他如此,徐晃,杜畿,马掌柜,穆顺,计账房也是各有所悟,虽然各有不同,但在心中却已经接受林昆的领导地位,隐隐的将他当做心中的支柱。
就在林昆还没察觉的时候,众人心中就已经初步竖立了他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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