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之二十三 招魂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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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郡和远在西域的大漠遥隔千里,若不是南宫烨、烟葵二人御空飞行,只怕是要走上大半年了约摸七日之后,他二人才来到西域大漠,在一个名唤“甘泉”的小镇中歇息。
烟葵资质上佳,又是修仙之人,即使几日不修不眠、滴水未沾,也丝毫不碍大事。可南宫烨毕竟只是略懂些修道皮毛,这七日下来,自是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在小客栈中倒头就睡。
烟葵也是趁着他休息的时候在镇上四处转了转。镇民似乎都没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只见她一眼看去灵秀娇媚,二再看去却是清冷如霜,让人不由心生敬畏。烟葵似乎也不在意这些目光,面无表情地在村中闲逛。
“烟葵。”
少女闻声转身,却是南宫烨。看这少年显然是没有睡够,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哈欠连天。烟葵嘴角动了动,道:“你醒了?”
“嗯……我们现在就去寻找那‘徒然草’?”
那白衣女子蛾眉轻轻一锁,道:“莫急。你可知道那‘徒然草’名字的来历?”
南宫烨奇道:“来历?”随即顿了顿,面上一红,低声道,“我没看过那么多的上古奇卷,自然是不知道了。”
面前这女子也并无分毫嘲笑他的意思,嘴角一抿,道:“‘招魂胡杨’是上古灵种,算是一种灵药。据说这‘招魂胡杨’可是收魂、招魂、摄魂,有三种奇用。不过这‘招魂胡杨’生性变幻无常,道行低微的人根本无法掌控,自是得了‘徒然草’这样一个名字了。”
说完,一丝忧愁涌上眉心,烟葵道:“我们此番前去为左漓郡主收起三魄,我心里实则是只有三成的把握……如果我们掌控不了那‘招魂胡杨’,那东西便会反噬左漓郡主,使她魂飞魄散。”
连烟葵这般的人物都只有三成的把握,可见那“徒然草”不是徒有虚名了。
南宫烨窒了一下,随即道:“我们先行试试吧……这大漠如此之大,我们不如御剑而行,自是能很快找到那‘招魂胡杨’了。”
少女轻叹了一气,点点头,两人指诀一引,御空去了。
镇中的镇民们纷纷面露惊奇,把他二人当神仙一般看待,一时间整个镇上议论纷纷,都是在说方才那女子大概是九天仙子,下了凡尘……只是镇民们却是把南宫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却是有一个白衣公子从茶馆中走了出来,腰间缀着一把如玉一般的玉尺,摇着一把描金山河扇,看着他二人御空而去的身影,嘴角浮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御剑飞行了约摸有一刻钟后,在数百丈高空中,终于是看见了那“招魂胡杨”。南宫烨和烟葵二人心中一喜,对着各自的仙剑道了一声“落”,缓缓落到了那“招魂胡杨”脚下。
那“招魂胡杨”,占地极是巨大,枝干却很是纤细。通体土黄色,上部生着赤色的叶子,似是天边残霞一般。整株“招魂胡杨”在风中缓缓扭动着,仿佛女人柔软的腰肢一般残霞一般的红叶在万里苍穹之下轻轻颤动,极是美丽。
“啊,烟葵,你看那里!”
南宫烨一惊,指着那“招魂胡杨”下的一角对烟葵道。烟葵闻声向着他指引的地方一望,却是身子一震,讶道:“这是……?”
──两具骷髅,盘坐在“招魂胡杨”脚下,眼睛虽已空洞,但却看得出是望着南方。两具骷髅都一手紧紧抓着那“招魂胡杨”的根部,似乎不愿放开。
看那两具白骨的样子,大概是死了很久了。再者,这两具骷髅骨架较大些,想来应是男子。其中一具骷髅衣服虽早已风化,腿骨上却是横着一只紫玉箫竹。看那成色没有丝毫杂质,极是温润,想来定是什么仙家法宝。
南宫烨转头看了看烟葵,只见这女子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这两具骷髅。忍不住好奇,少年问道:“烟葵,这是?”
须臾后,烟葵螓首微微摇了摇,道:“这紫玉箫竹名唤‘血玉箫’,是极厉害的仙家法宝。我想这有箫竹男子就是萧远之了……至于旁边那个,应该是左漓郡主的哥哥,左易。”
“什么?”南宫烨怔了一下,讶道。
“没错的。萧远之虽把那碧玉箫竹‘离人箫’赠给了左漓郡主作定情信物,但这‘血玉箫’在百年前也是名动天下的……谁不知道西域大漠北宸宫的祭师萧远之执着一只紫玉箫竹……想来,这男子在当时也是放眼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烟葵说完,南宫烨望了一眼“招魂胡杨”脚下的那两具骷髅,心中竟是泛起了一丝苦楚,涩声道:“想来……他二人都是用尽了一生也无法掌控这‘徒然草’,死在了这胡杨的脚下了……”
南宫烨此刻心中极不是滋味,可一旁烟葵的烟葵却走近了那“招魂胡杨”,端视了片刻,讶道:“你来看,这……”
少年立刻凑了上去,只见左易的白骨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靠在那胡杨脚下。而那胡杨的枝干上却是刻着一首长诗。
烟葵看了片刻后,缓缓念道:大漠天,沙如雪,凄凄离,悲悲切。
只闻羌笛不看舞,胡旋一叹九重天。
摄魄酒,一饮尽,今生缘,从此断。
冰蚕丝衣储肉身,不入轮回情思漫。
离人箫,恸九玄,左漓泪,欲问天。
大漠有灵徒然草,急急奔走苍穹边。
情殇然,泪徒然,左漓殁,萧左叹。
三生宿命只求一,二人命换左漓魂。
今生苦,难相处,琵琶怨,不忍顾。
徒然情殇乃宿命,终是枉然三生误。(见注①)
烟葵眼角泛起一丝泪水,涩声道:“这大概是……左易在临死之前写下的……”
那两具骷髅相互靠着,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此刻却是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只是两个可怜的男子,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个为了自己心爱的妹妹,不甘放弃,最终误了一生,在这徒然草下恨恨死去。
“烟葵……”
南宫烨涩声唤道,可少女却是甩了甩长袖,冷然道:“我们速速取这‘招魂胡杨’。”

话音未落,只见面前这女子嘴角轻轻一抿,细眉挑了挑,祭起那柄“梦断红颜”。天地间登时霞光万丈,清辉无尽,而这女子手执着这仙剑,冲天而上,更是增添了几抹艳色。
“你愣着做甚?不来助我?”
一声冷哼,那女子已然是傲立在云端,睥睨一般瞪着南宫烨。少年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应了一声,拔出那柄“碧落黄泉”,御空而上。
“你自己小心,这‘招魂胡杨’可不是好对付的。”烟葵看南宫烨驱动这“碧落黄泉”还是有些吃力,面上虽冷,却还是心中一阵担忧,淡淡道。
不等南宫烨答话,只见这女子娇喝一声,已然是悬在了半空之中,剑身清辉大放,映得她的容颜更加清丽无双。
少女剑诀一引,直冲到那“招魂胡杨”顶端,仙剑横在手中,忽然一举,向着那胡杨直直刺去,口中娇喝道:“断根!”
那“断根”法诀刚刚喊完,只见那“招魂胡杨”立即像疯了一般疯狂地扭动着枝干,顶部已经有些微微裂痕,面对这小小的女子,如临大敌一般。
南宫烨登时身子一震──只不过短短几日,这女子竟能将这无上仙剑掌控的如此灵活自如,与之相修,相辅相成,想必道行又是突飞猛进。这等聪慧的女子又是连连历练,怕是不过几年,就是放眼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了。
少年顿时觉得很是自卑。自己和这同为九天神兵的“碧落黄泉”在一起已经有十年之多了,竟还不及少女的几天之多!看来自己的确是道行低微,生性愚不可耐……南宫家祖师南宫凌天降奇才,可自己身为他老人家的后人,却如此给南宫家丢脸,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南宫烨想来,心里懊恼又自责,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御空而上,也对那“招魂胡杨”展开了攻势。
“招魂胡杨”也是上古灵种,千万年来自是有了灵性,怎能甘心被这小女子掌控?只见那枝干顿时变得柔软起来,卷起一阵黄沙,向着他二人直直打去。
烟葵到是丝毫不惊慌,向后一退,葱白修长的食指轻轻一掐,向着剑身一碰,剑身一阵剑吟,对着那疯狂的“招魂胡杨”道:“销!”
剑芒立刻暴涨,源源不绝的绯色剑气从剑身中萦绕出来,缠绕在少女的周身,慢慢化作一支绯色气剑,对着那胡杨凌厉的直刺而去。须臾后,只听见“嗖嗖”几声,般般入画,招招凌厉,已然是将那“招魂胡杨”的顶端削去了些。
南宫烨登时窒了一下,心中对这女子敬佩之余,也是踩着剑鞘,直向那“招魂胡杨”刺去。所到之处碧色、金色、幽蓝三色光芒暴涨,荡着无尽的剑芒,两柄仙剑所散发出的光辉,映得整个天地间霞光万丈,清辉无尽,绝美无比。
经过这样几番强攻之后,那“招魂胡杨”似乎是恼怒无比,根部发出一声巨响吼啸,更加疯狂地扭动着枝干,向着烟葵直直打来。更诡异的是,那枝干上的红叶此刻却是变成了熊熊烈火,炙烤着一切!
南宫烨和烟葵都是身子一震,想来这“招魂胡杨”定是恼怒至极了,对着他们二人使出了杀手锏。看那红叶幻化的烈火,外焰跳动着橘色亮芒,内部赤色光华,怎能叫人掉以轻心?
烟葵此刻蛾眉一皱,急道:“小心些,它恼怒了!”
说罢,又将剑诀一引,召唤起无数寒冰傲雪,向着那熊熊而来的烈火直打而下。只听见那“招魂胡杨”立刻发出“嗷”的一声尖叫,树干上的火焰迅速熄灭,滋滋作响,听得人心里很是难受。
少年看准了时机,口中“啊”的一声大喊,一剑向那扭动的枝干刺去。他没有修习过什么仙家术咒,自也不会念咒,只是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南宫祖师剑谱和手记上的那些断章,握着剑柄,狠狠刺了下去!
可那“招魂胡杨”此刻攻势愈来愈猛,又是翻腾起了一滚烈焰,向着少年直直逼来!
少女的眼眶顿时一痛……那个倔强的人啊,眉宇间那几缕傲气,向着那“徒然草”直刺而去。那熊熊烈火灼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不退缩!
这男子,究竟为什么?
琴吟夫人留下古训,世间男子尽薄幸。可这男子,却是这般固执、这般倔强!
一切终会徒然。
可是,她,不甘!
少女蛾眉双锁,凌空而上,脚下踏了五灵方位,连踩七步,剑尖直刺苍穹,朗声念道:万垠苍穹,只为我纵,雷动九天,痴情不改!
她独舞!她痴狂!
滚滚惊雷,只为她的痴情而狂啸!
那“招魂胡杨”被这九天惊雷一击,攻势却是愈来愈猛烈,虽不攻击他二人了,却更加疯狂地扭动着。
那秋水一般的“梦断红颜”托着烟葵修长的身子,缓缓落到地面。剑上的那女子,像是顶着千斤巨力一般,此刻整个人看去容颜消瘦,疲惫不堪,躺在黄沙之上。
“烟葵、烟葵!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少年丢掉了手中的仙剑,也不去顾忌身后疯狂的“招魂胡杨”,向着少女冲来,扶起她的身子,急道。
“我没事……奇怪……怎么使用这雷系法术,却、却……”少女正欲说,却是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好在没有沾染到白衣上,但却是染红了一片沙地。
“嗷!”
忽地一声尖叫,只见那“招魂胡杨”整个竟然瘫软了下去,一颗小小的明黄色内丹浮在半空之中,方才镇中的那白衣男子手中横握一把玉尺,接住那明黄内丹,从半空之中落下,走向他二人,面上带着一抹俊朗潇洒的笑容。
烟葵盯着那白衣男子看了一会儿,疑道:“燕萧然?”
那白衣男子微微点头,收起那把玉尺,描金折扇一摇,道:“见过烟葵仙子。”
注①:“七情诗”之五之《情殇?徒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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