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一位出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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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来四个馒头,两碗豆浆。”我要了早餐后,坐在街边小摊的凳子上,慢咽细嚼,前面不到一百米就是大将军榕公园,再过去一个转角西区警署也就到了。现在还早,才不到六点,天刚朦亮,抬眼望去到天尽头均是鱼鳞般的灰色薄云,我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明知道起码要两个小时候后才在这里能看到芹安怡上班时的倩影,眼珠子还是时不时飘到路上去。
昨晚我根本没睡,在胖子家玩了一宿电脑游戏,当网警后我沉浸在一种无聊的放松状态下,宿醉和通宵游玩是经常的事情,我准备等一下去我们的办公室睡一觉,我们件办公室虽然摆了一圈电脑和桌椅,但事实上就我和胖子两个人,另外还挂着名的一两个专家,终日不见人影,在这种情况下,我在那里逐渐由坐着睡发展到躺着睡。作为一名警察,我身上完全缺乏金戈铁马般的铮铮铁骨,那是军人才需要的东西;我同样找不到任何组织纪律性烙在我身上的痕迹,这是因为两年多的卧底生涯焚化了我作为纪律部队的特质;我和大多数卧底一样,抛弃了太多尊严和良知,和他们一样经常会在梦里被自己出卖的“兄弟”勒死,我又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幸运,虽然我没有完成自己的既定任务,却还是四肢俱全的活了下来,并被安排到远离首都的南江市一个小警署工作,我叹了口气,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啃掉了那些展翅欲飞的思绪。
四个馒头两碗豆浆完全无法满足我的胃口,我早已经后悔来南江市开始的那几个月里胡乱花钱的疯狂行径,虽然昂贵的酒精液体和至今仍让人热血沸腾的女人躯体安慰了我撤离卧底身份后那骤然变得脆弱的神经,但也直接让我获得的一笔小小奖金在户头蒸发干净,以至我不得不掰着指头花钱。我又叹了一口气,仅仅十分钟里,我摇了三次头,叹了两次,十足象一个濒临破产的股市散户。我正为自己怪异的情绪感到不解时,却忽然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怀疑是自己长期盯着电脑导致视觉模糊,轻压眼球后又闭目三秒,再睁开眼后周围的一切已经在柔和阳光显得清晰,我运足眼力,这一次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大将军榕公园的外墙上确实扒着一个人。我依然不慌不忙的结了帐,踩着在外人看来散乱却迅速的步伐,颇为隐秘的接近了那条黑影。“也许是个小偷。”我对自己说,在小跑的过程中,我的眼光每隔三秒就会扫一眼自己的目标,直到接近到十米处,那人还是保持内而外的姿势,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这绝对不是在摆酷,他的腹部被隆起在围墙顶上的铁丝网顶高了十几厘米,且不说那些锐利铁荆穿透了他的劣质衣服造成的刺痛,仅仅他摆出的这个造型普通中年人就很容易脑充血,我看这他有些花白的头发,确定这个人是失去了知觉。
有了基本判断后我还观察了周围的环境,摆了几颗随手捡来的石子在地上做了些记号,而后站到那人下方抬眼看他,他的脸色已经红得发紫,额头上的黑筋象一截被掐住的蚯蚓般在土里钻动,时沉时现。墙相当高,我退后两步,借着冲力右手才攀上了墙头,顺势翻上去。我一点一点扶起他的脑袋,最后让他靠在我怀里,然后才打通了胖子的电话,交代了救护车及通知军装警员。
这个中年男人胸口有一个工作牌,表明他是公园的工作人员,应该是昨晚的值班人员,他鼻子下有一滩血污,看样子是倒下时自己碰的;我扫了一眼他的身体,确定真正受伤的是胸口,于是轻轻解开他的衬衣,看到一个明显的拳头印子深深陷入他的胸部,拳头印周围的骨头肯定全断了,右胸腔的肢体组织呈现一种内陷的放射形,折断的骨头很可能刺进胸腔。
“是个练过的!”我低声说。又探头向墙内看了看,发现中年人脚下有个便装卸带弹簧装置金属架子,这可是梁上君子的专用物品。我根据目击所得判断发生过的事情,很可能是这位值班人员看到小偷,追了上来,小偷来不及收回架子,直接跳墙走了,中年人踩着小偷留下的金属架子,想翻出来,上半身刚越过墙头,胸口就给人干了一拳。我点点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不久以后,医院的白车来了,中年人在医生架护下上了救护车。胖子挤到我身边,低声问我什么事,我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并且带他来到我在白车来前圈出来的一块地边,指着一个很浅的脚印说:“看,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只有这么浅的一个脚印!你看仔细了,只有一个,类似的一个在一米远的这边,瞧,这里只有一个鞋尖印子,再过去就没有了。”
胖子挠了挠头说:“这些东西就让李阳痿的手下去搞吧,我们犯不着操这份心。”
我拉住胖子说:“你仔细想想,你的身手算是不错的了,你有把握这么高跃下来,地上只留这么浅的脚印吗?”
胖子眉头皱了皱说:“如果是很从容的情况下,或者做得到,不过,绝对不是一个脚印,起码是一对脚印,除非那家伙只有一条腿。”
我说:“不见得,第一,这家伙是练过的,从他一拳把受害者胸口打成那样就可以看出来,而且一米外的那个鞋尖印说明他第一脚着地后另一只脚快速向前跨了一步,并用脚尖点了一下地。设身处地,我绝对需要还要就地一滚才能化掉冲力,就这一点而言,我俩都不如这个人。”我指了指墙下那个完整一点的鞋印说:“如果我发现得再晚一点点,哪怕只有一两个人经过这里,这脚印就被破坏了。”
胖子说:“嗯,看上去是个高手的麽样!”
我刚要点头,忽然一愣,“不!不对,如果受害者是站在架子上被一拳打断几根胸骨,他的身体肯定飞出去,不可能还扒在墙头。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那个贼是挥出一拳后立刻逃跑的,不大可能回去将人再扛上墙头。我想不通。”

胖子脸色一变:“难道真是遇见高手了,我们原来推断那人是练过的,方向应该是没错,但能高明到一拳下去,胸骨断了几根,人却没飞出去,这份收放自如的水准比我们高明了不是一点点啊。只是这种人何必当小偷呢,而且对一个值夜班的普通人出这种重手,按说也没必要啊,以他的身手要脱身容易得很,这么干不是小孩子脾气吗?”
“小孩子!”我和胖子同时一震,忙过去看那两个脚印,果然完整的那个是左脚;我吸了一口气说:“如果以大榕树为坐标,以我们认识的人作为搜索范围的话,我有八成能猜出是谁。”
胖子接上去说:“左脚比较长,身手敏捷,和大将军榕有关系;这三点都符合的只有佟落。不过有这么巧吗?”
我摇摇头说:“本来参加那个什么鬼话我是没什么兴趣,纯属陪你去玩,不过现在看来,我们似乎要多了解了解。”
*******
咄、咄、咄。
开门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我们出示了证件。找到蓝娟家并不难,她的家人已经在警署备案,只是没想到这位老妇居然是蓝娟的母亲。
“警察先生,其实我才三十多岁。”也许是看出了我们的疑惑,李美兰轻轻说。
“呃。”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蓝娟的父亲早逝,只有母亲照顾她,三个月前因为参加了那个聚会,现在别说上学了,出门都不能,李美兰只能停职在家照顾她。我看了看她家里的环境,深深体会到李美兰艰难,怪不得年纪轻轻的早衰成这样。
“我们想看看蓝娟。”胖子说。
“哦。”李美兰淡淡地说,“那就看吧,我准备明天送她去弯豆角,晚来一天都看不成了。”
我有点惊异于她的淡然,胖子耳尖,凑过来说,刚才进门的时候听到她说我们已经是第四批前来调查的警员了,但到现在连一个说法都没给过她。
“李小姐。”我有些难以把握对她的称呼,“我们是另外一个部门的,我处理事情的方式和其他同事不大一样,最后能不能给你好消息现在还很难讲,但我们会全力以赴的。”开玩笑,如果不是因为我和胖子处理事情的方式和其他同事大不相同,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自己一直瞧不上的网警部门。我离开首都后调来南江的西区警署特别组,工作了快两年后,也没给上级惹祸,直到几个月前我看到了一个有可能认出我原来卧底身份的黑社会成员,我一时头脑发热,直接把这个已经在团伙“和和胜”混到成红棍打手的连派亮打成深度脑震荡,现在还躺在医院的深切治疗部;这件事的结果就是近千流氓围了警署,差点搞到上新闻头条,李阳痿连夜上了报告,要把我们俩清理出警队,后来署长认为警察因殴打黑社会成员而被免职的影响更不好,便将我和当晚只是负责望风工作的胖子塞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部门里。
李美兰转过身来,惨然一笑说:“好消息,什么才算是好消息,就算你们把那个挨刀的抓去坐牢,小娟也好不了。”
胖子叹了口气道:“李小姐,不要那么悲观,你明天不是要送小娟去康复中心吗?我们来接你们。”
说话中上了二楼,她们家的楼梯很是残旧,踩上去发出吱吱一样的牙酸声,二楼一盏灯也没开,所有的窗户和墙缝都被封得很密实,以至于一团漆黑,李美兰不知从那里摸出一根小小的手电,勉强照亮了我们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
蓝娟的门是由外锁着的,门下面开了一个带翻页的狗洞,可以想象平时她的食物就是从这里送进去的。李美兰开了锁,把硕大的锁头轻轻放到门边,却不抽去栓在门把上的铁链,“警察先生,她就在里面,她见不得光,我就提着灯在门口吧,你们看看她,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她也回答不了你们。”
我和胖子都不敢流露出同情,默默解开铁链,一前一后进入了这间黑不溜湫的房子。
刚走进房子,我就听到耳边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迎面飞了过来,我下意识右手一抬,一本书在我面前碎裂。身后的李美兰“呼”一下把门关上,带着哭腔说:“小娟,宝贝,没有光没有光,这两位叔叔来看看你,他们是来帮我们的,不要怕不要怕。”我却觉得她的声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
胖子的手离开门把,刚才李美兰关门的时候我们以为她要对我们不利,听她这么说,才记起这蓝娟这女孩见不得一丝光。
我们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感觉到房中相当混乱,依稀看到在我们前方三四米处有一团缩在一起的影子。我轻轻走过去,脚下踩到一些粘呼呼的东西,感觉象是米饭,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恶臭,我想,难道小娟大小便也在这房子里?这么一想就觉得不对了,就算小女孩很怕光,也无需要把她锁在房里,连大小便也在这里,不和坐牢一样吗?
胖子也察觉出问题,退后一步,轻轻把门开了一道缝,瞄见李美兰还站在门外,便轻轻说没事。
话音未落,那团影子上忽然出现了两个亮点,我身上的汗毛砰然炸起,这是人的眼睛吗?不可能,这种眼睛只有猫狗这类视力特别强的动物才有,可那形状却分明又是人眼。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团影子已经不见,我眼珠一转,扫到两个亮点欺到我身子右边不到四十公分处。胖子在身后叫了一声,幸好我受过专业训练,举拳至眉,双臂一夹护住头脸及胸部,小臂上传来一阵疼痛,几片叶片似的东西砸到我的肩膀上。我的脚却没闲着,腰一发力,一个侧踹,那团影子惨呼一声飞了出去,却是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胖子顾不上什么怕光不怕光,嚓的一下点起打火机,我看到扫我一下的是一只立地电风扇,特古老的金属骨架,怪不得那么疼。
那双眼睛被光一照,忙紧紧的闭上,我和胖子同时一震,看到一个诡异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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