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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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天崩地裂!对我们来说,这个小坑的塌陷完全是一场大灾难,我眼前一暗,土块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慌乱中我一手拽着耗子,一手抓着手电筒,在坠落的一刹那,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这可不同于刚才从树洞里摔下来,搞不好就要被活埋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紧紧抓住耗子,可能是象溺水的人拽住最后的一根稻草那样,潜意识里我觉得耗子和手电才是我在榕树里的依靠。我不知道从那一年起自己变得这么无能,但却是在今天,在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我才把自己看了个通透。
我可以感觉到四周的石块和土团向我的头顶压下来。
下落前的一瞬间,我的手握着电筒很自然的四处乱挥,在乱蹿的灯光里甚至我还看到何昌盛的尸体被震得向上一跳,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为何一具尸体会有活人的动作反应,当我觉得不对的时候,身体已经无可抑止的向下掉落。刚才那次还可以说是无意摔到洞里,这次则分明是我们自己找死,怨不得谁,看来我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出乎意外的是,我只下落了约两米左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居然是头先落地,磕在地板上,亏得底下先塌了些土块,且让我的脑袋先撞成粉末,如果先塌下的不是土团而是石块,成粉末的也许就是我的脑袋,即便如此也疼得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等听到耗子叫我,才发现自己的后半截身体还倒插在掉下来时的塌口,被硬土压着。我吐出嘴里的泥沙,右边眉骨上面肿起老大一个包,将我的右眼遮去了一半,我拧了拧腰,身边的土块极快地掉下来,我右手向前一抓,插到前面的地里,奋力向前爬了两步,将自己从泥土里拔出来,抓起手电筒回身一看,我们落下来得塌口因为我的离开,再次倾泻土石块,我看到上面一些大的石条下的土块也开始稀稀落落的往下掉,忙叫了一声:“快跑。”耗子的反应够快,他夹住我的左手,向前面跑了几步。
这下面果然是一个玄妙的空间,我虽然不能看清楚究竟有多大,但比起上面的那个小坑道来说,感觉宽敞许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呼吸也更加畅快了,我心里的欢喜刚开始冒头,忽然觉得脚底一疼,随即脚面也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但身子还是让耗子拉着向前窜,我止不住架势,向前扑倒,临急时把耗子的手和电筒都一并甩掉,双手向地下一撑。手电在我们身前跳了几下掉了个头,光束照在我身上。
耗子呆住了,而我更是疼得全身的汗飙了出来。
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双手驻地的趴着,我的脑袋下面不到五厘米处是一支磨尖了的约有手指粗三十厘米高左右的浅灰色棒子,看不出是什么所制,但那尖锐处却闪着金属独有的光芒,而这点光芒正对着我的眼睛,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我这么一撑,这根东西就会刺爆我的眼球,穿过我的脑体,从我的后脑勺冒出来。
耗子双腿无力,碰的一声跪在地上,他满脸的惊骇。
而这时候疼痛四面八方将我围绕起来,我嗷叫了几声,像是一只频死的野兽。眼泪鼻涕汗水什么的在我变形的脸上吧嗒吧嗒望下掉,我咬破舌头,喷出一口血,才成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活!无数次在街道上让几倍敌人狂砍的经历忽然倒涌回我脑子里。我要活!那些被我出卖过的兄弟的暖暖笑容浮现在我血红的眼眶中。我要活!芹安怡略带鄙视的目光如同刺在身上的金属刺一样穿过我脆弱的心脏。我不管!我要活!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我想活着走出大将军榕的念头会变得如此强烈。
我低头向身子下面望了望,发觉右边脚面、膝盖上五厘米的大腿肌肉及侧腰处各插着一支金属刺,大腿及侧腰由于我及时撑住身体的缘故,插得不是很深,仍有二十多厘米的长度露在外面,相对而言左腿的运气就好多了,只被划了几道口子,虽然看起来鲜血淋漓,却远没有右边身体这么严重。
耗子脸色苍白,勉强站起来,捡起手电筒照了照四周,我知道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够强了,如果不是先前受了伤又三番两次跟着我倒了霉,他会表现得比现在好得多。
“可是,也正是你这个该死的!”我骂道,我看到我右边的地上密密麻麻插着许多同样磨尖了的金属刺,我正摔在刺阵的边缘,而我左边的耗子身前则连一根金属刺都没有。我欲哭无泪,是命该如此骂?如果不是耗子拉住我跑,我的脚尖肯定会踢到这些棒子,也就不会被扎成刺猬了。“该死的!这难道是因为我在上面的时候出卖了你的报应吗?”
耗子还没意识到是自己闯了祸,颤抖着声音说:“老天,究竟怎么啦,没道理在这里设立坠道刺呀。小哥,你怎么样了,一定要挺住。”
我咧了咧嘴,身后又发出噶噶的声音,看起来又要塌方了,如果我想活的话,如果我不想留下一具流干了血的尸体在这对金属刺上又被身后的土石把我掩埋的话,我只能……我咬了咬牙说:“把我扶起来。”
耗子一愣,连连摇手,又抓住我的肩膀,我看到他的三角眼里居然快要掉出泪来,心里莫名感动,他完全没有道理对我这么好的。耗子颤抖的声音已经变成哽咽,说:“不成啊,你大腿的血管八成被刺破了,拔出来血就止不住啊。”
我的眼皮开始向下掉,脑袋也逐渐发昏,知道自己已经快接近极限,忙叫着:“那就把棒子挖出来。快,我就撑不住了。”
耗子跑回几步,我看着他在土堆里掏来掏去,终于了那把铲子。他的脸色依然煞白,双手颤抖,却毫不停顿,立刻开挖我侧腰下的金属刺。我的左手已经在剧烈地颤抖着,汗水从发鬓穿过脑门垂到眼眉上,摔在眼前的金属刺尖上,被解剖成更小的水珠,那点金属光芒慢慢在我眼前放大,忽然感到眼皮一疼,我一激凌,愤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几厘米,“千万不能睡!”我告诫自己说,又催促着耗子:“好了没有,我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

耗子说:“快了快了。”紧接着我听到叮的一声,耗子忽然高声骂道:“操,全家死绝的。”
我沙哑着声音问:“怎么啦?难道是铲子断了?”
耗子却不答我,铲子挖土的声音更加频密了,我还没来的及放心,又听到叮的一声,耗子再一次破口大骂,这一次已经是**了哭声,而后他抛掉铲子,重新跪在我身边,居然揪住自己的脑袋,掩面不语。
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这些看起来各自独立的金属刺底下都镶在一大面铁板上的,想单独挖出一支除非我们带了锯床。我深深吸了口气,如果身上又一根中国产的虎翼格斗匕首就好了,那把刀背面的锯齿可以锯开大拇指粗的钢筋;可是,我身上唯一的金属物品就是皮带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自救”,我把全身的力量转移到右手,左手向下挪动,直到抵住刺入我侧腰的那支刺子。
“准备好了吗?”我问自己,“准备好了,死就死吧!”我回答自己。
一声低沉的兽吼在室内的墙壁上来回撞击,引起后面崩塌处一片索索回应,我在自己的吼声中全身向上猛拔,鲜血喷得一地都是,我却几乎疼得不知疼痛为何物,连意识都飘离了自己的身体,只凭着“我要活”的信念,一寸寸抬直自己的身体。医学上说人在极度疼痛或极度惊吓的情况下会自动晕厥,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大脑的缘故;老辈人说这是离魂,我庆幸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否则拔到快出来的时候再向下一压,我绝对会被刺穿。
耗子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他见鬼一样地看着我,等到我完全挺起上身,单脚跪在地上,他才回过神来,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扯成条形,就要上来给我包扎。我说:“帮我抓把土来。”我身体上的血直接喷出去一米多,这样的出血法,包是包不住的,要用塞。
耗子也不细想,回身抓过来一把土,我接过手心,和着手上的血揉了揉,那些土块居然有了相当的粘度,我一狠心塞到侧腰下面的血洞里,在血没把泥土冲开前,抓过耗子衣服的布条紧紧绑住,虽然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却好像过了一生一世。耗子双眼尽赤,擦了擦眼角,又去抓了两把泥土,走过来用我的方式堵住了我其他两个伤口,并帮我绑上。
我左脚蹲在地上,右脚脚面上还穿着最后一支刺条,我知道必须再经历一次剜心剔骨的煎熬,反正现在已经分辨不出全身什么地方不疼了,正要一鼓作气把铜条拔出来,忽然间胸口的气一泄,全身的力气溜了个净光,整个人向下软倒,幸好神智还在,扭了扭身体扑向左边的空地。耗子立刻抓住我的右腿,准备帮我脱身,我咬着牙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耗子说:“小哥,我要抬了,可这个伤口对穿,恐怕难以堵住血。”
我说:“不怕,来吧。”
耗子一抬手,那个洞本就被我不断移动的身体倒腾得不小,耗子不怎么用力就拔起了我的脚,我任由他去弄,只觉得昏昏欲睡。
耗子摇了摇我的肩膀,喊道:“小哥,小哥,千万别睡。”
我抬了抬眼,手电的灯光已经射不进我的眼里了,周围是一片黑暗,我知道我的意识已经溜走了,“是瞳孔开始涣散了吧?”我心里想,活着出去了?算了吧,茹清君,你累了,只可惜你是死在这里,早知道会这么早死,你就应该死在那些被你出卖的兄弟面前。
我缓了缓,轻轻说:“老哥,你走吧,我出不去了。你自己寻路走。”
耗子说:“没有你,我出不去。哎,如果不是遇见你,这大树我也不敢随便进来,谁叫你拥有天生手呢。”
因为我?因为我的手?我咧开嘴巴,想要笑一笑,却吐出一口血。我无声惨笑,却看不到耗子的表情,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他为何因为我才敢进来,我勉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这里,还有二十多块钱,你拿去,帮我还给胖子,告诉他我的工卡密码是787868,领了薪水后,还给小灵。”
“不,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你看看,上面有个洞。”耗子说。
我眯了眯眼,周围忽然亮了起来,我顺着手电的光芒,勉力看到在金属刺方阵中间的上方,有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口。“那个洞是害人洞,人从上面跌下来,就是我这麽样。”我知道,自己快死了,现在就是回光返照。
“不对,如果是坠道洞,旁边就没必要挖这么大的空间,肯定有古怪。”耗子说:“你撑住,我去看看有没有路,千万别睡着。”
我明白这只不过是托词,却怪不得他,就算是亲人都没有义务陪你去死,他能帮我到这一步已经让我很感激了。我眼前闪过一张脸,这是谁?是我的母亲么?还是芹安怡?我从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样子,同样也不知道其他任何家人的长相,我小的时候曾问过神父,我是从街脚那个垃圾桶里来的么?神父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说每天那里都会长出许多东西,我很多的玩具都是从那里找到的。神父摸着我的头说:“不是的,亲爱的茹,你也是有父母的,上帝原谅了他们,吩咐他的仆人照顾你;你也是上帝的仆人,以后你也需要照顾更多象你这样需要照顾的人,孩子,你要记住,在上帝的身边就是天堂。”
我想,我疲倦的合上眼。妈妈,我要去天堂了,你在那里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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