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章 忠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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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魂 (八)
石锅里的水慢慢开始翻滚,晴儿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帮刚德勇解开腿上包扎伤口绷带。 伤口失去了绷带束缚,压力减弱,血又涌泉一样冒了出来。
昨夜摸着黑包扎还不觉害怕,今天见到了伤口,高德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多年没见过血的他立刻支撑不住,脸和嘴唇瞬间变成了灰白色,连呻吟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哎吆,轻点儿,轻点儿,疼,好疼。 ”
“死胖子,忍着点儿”。 晴儿轻轻亲了高德勇的额头一下,像哄孩子一样表达自己的安慰。 手上却不停歇,用从自己衣服上扯下的干净绸缎沾了些热水,一点第三卷 第七章 忠魂(八)一点将伤口上的血痂和污渍抹净。
陈士泰的白药确实很好用,在伤口上洒了半瓶,立刻止住了血。 晴儿又在自己的衣服上扯下长长一条比较干净的绸布,轻轻地替高德勇将伤口裹好。 抬头再看胖子,耷拉着脑袋,嘴里叼着个木棍,半截身子已经被冷汗湿透。
“爷,包好了,你感觉好些吗”,晴儿用衣袖替高德勇擦去头上的虚汗,心疼地问。
“啊,好了,咱们这就熄火,准备走吧”。 高德勇硬撑着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回答。 指挥晴儿xian开冰窟窿,准备消灭做饭的痕迹。
就在这时候,半山腰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火铳声,“啾”。 在荒无人烟地山野间往来回荡。 “呼剌剌”,无数不知名字的野鸟从枝头惊起,漫天的翅膀遮住了暮色。
不好,有追兵。 高德勇猛然间像换了一个人,一跃从石头上站起。 顾不得伤口上传来热辣辣的疼痛,伸腿将石锅,石灶和柴火全部踢进了冰窟窿。 在晴儿的协助下七手八第三卷 第七章 忠魂(八)脚将冰窟窿掩饰好。 二人挽着手跑到了一块横生的巨石后。
半山腰的火铳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密。 有人在不远处交火。 高德勇凭着经验判断出战场地方向就在自己脚下一里左右。 从怀中掏出望远镜,透过漠漠寒林,他看到几个镖师的身影。
“是李亮”,放下自己地望远镜,晴儿惊讶地叫出了声音,“原来他一直在跟着我们”。
“贴木儿亲自来了,另一伙人是他的青衣卫队。 咱们两口子面子不小”,高德勇低声回答。 望远镜里,李亮带着三个镖师边打边撤,慢慢远离高德勇隐藏方向。 镖师们虽然身手灵活,在交火中并不占上风。 贴木儿的青衣卫队俱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况且以众击寡,片刻功夫就有两个镖师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
俏晴儿紧张得满脸是汗,将火铳一支支添满。 摆在高德勇与自己的脚下。 期待着李亮能突然开窍转向自己这边,这样高德勇和自己就可以突然袭击,杀贴木儿个措手不及。 但镖师李亮偏偏听不到晴儿的小声祈祷,眼看着越跑越远。
“收起来吧,李爷不会向这边跑。 他知道咱们在这里,故意暴lou自己想把贴木儿引开。 以命换命。 ”!高德勇用眼角地余光扫了晴儿一眼,紧盯着战场,颤抖着声音吩咐。
“那我们去救他,和贴木儿拼了”?晴儿抓起两把火铳就向山下走。
高德勇一把将晴儿揪了回来,掼在石头后,生气地骂道:“老实儿给我呆着,你上去不过多死一个。 ”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人杀死”!晴儿从来没见过高德勇如此方式对自己说话,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睛质问。
高德勇没有回头,双眼透过望远镜紧盯着战场。 仿佛解释。 又好像赞叹“死要死得值得,否则就是白死。 他们是镖师。 所以他们不肯弃我们而独自逃命。 好,好,好汉子,讲信誉,高某这几天见识了真正的詹氏镖局,不愧是天下第一大保险行”!
他们是镖师,没到威尼斯,他们还没履行完和咱夫妻二人的合同。 所以镖师李亮要带着手下兄弟半途折回来跟在咱们身后。 晴儿的内心仿佛被一股狂热的烈火充满,背上却传来阵阵风寒。 带着几分肃穆,端起望远镜,学着高德勇的样子用目光向勇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望远镜里,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李亮与剩下的一个镖师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将火铳砸碎在石头上。 贴木儿地卫队明显想捉活口,挥着马刀围拢上去,密密的人影遮住了两个镖师身体。
“呀”,一个青衣卫士立功心切,蒙古弯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力劈华山,刀锋直奔李亮肩膀。 另一个卫士不吭一声,挥刀横扫李亮的大腿。 显然,二人这招是配合了无数次,砍过数十人的。
镖师李亮斜踏半步,让开劈向肩膀的刀锋,利刃轻挥,将面前这个卫士的扫低了半截,带着不可置信眼神地人头飞向半空,好一会,那个没头的侍卫方才倒下。 扫向其腿部那刀被另一个镖师半路截住,双刀碰了一下,火花四溅。 没等侍卫撤招,镖师抬脚踢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侍卫的耳根子后。 那个偷袭的侍卫闷哼一声,一头扎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两个镖师身形交换,李亮的战刀迎住了偷袭向另一个镖师后背的青衣侍卫。
距离太远,高德勇和晴儿看不清楚镖师的招数,也听不见死者临终的呻吟。 只能听见自己的牙齿不住地打战。 泪眼模糊中,晴儿看到一个粗壮的青衣人冲上,倒下。 又几个青衣人冲上,再次倒下,两个镖师宛如两头骄傲地狮子,在狼群中博杀。
白光闪动,血花四溅。 青衣人围成地战团猛然间出现了一条缺口。 两个镖师背kao背从人群中杀了出来,边战边走,浑身上下全是鲜血,不知来源于自己身上地伤口,还是来源与敌人。
“乒”,火铳声响了。
两个镖师同时震了震,彼此依偎着。 战神一般立在乱石中间。
天地间一片寂静。
晴儿看到贴木儿气急败坏地身影,看到青衣卫士懦弱地原地绕圈。 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两个镖师高高举起的马刀。 还有天地间猛然响起的一声长啸:“武―――威”。
“武―――威,起――程”,草原、大漠、山谷、农庄,镖师们赶着马车,高举着镖旗,穿过未知的土地。
“武―――威”,粗犷的呐喊在山峦之间往来回荡。 群山挺立相应。 松涛呼啸相和!
“走吧,别辜负了他们”,高德勇收起望远镜和火铳,从石头上拉起已经僵住了地晴儿。
俏晴儿上牙不断碰撞着下齿,跌跌撞撞跟在高德勇身后,刚才那一幕过于壮烈,两个镖师临终前的呐喊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走了一会儿。 高德勇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没头没脑地说道:“晴儿,你知道吗。 我这辈子还做亏了一桩买卖。 原本我救了你,是打算养大后卖掉大赚一笔地,没想到最后却砸在了自己手上”。
“死胖子,你又在瞎说”!晴儿从激动中缓过神。 生气地啐了高德勇一句。
“我说的是句句都是实话,当时我买你真的没安好心。 ”高德勇握紧了晴儿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话语温柔中带着几分凄凉。
“可最后你不是娶了我吗,并且去威尼斯只带了我一个”。 晴儿看着高德勇的眼神,不安地扭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四只猎隼往来盘旋,俯冲,拉起,拉起。 俯冲。 从飞行的姿势上看。 就能分辩出它们是人养大的宠物。
“胖子,别抛弃我。 生和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咱们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晴儿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恐慌,紧紧地拉着高德勇地手腕祈求。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 ”高德勇温柔地回答了一句,拉着晴儿,敏捷地躲到了一块巨石之后。
天空中的猎隼猛然间扎了下来,翅膀在晴儿眼中慢慢放大,慢慢可以看到那漂亮的黑白相间的羽毛。
“噗”、“噗”、“噗”,高德勇一弩一个,将飞临头顶的三只猎隼射下,第四只猎隼吓得长鸣一声,借着高德勇换弩的功夫拼命拉起,高高地跃上了擦黑的夜空。
“这下我那老哥哥又要心疼半个月”,高德勇笑着嘟囔了一句,走出巨石,从三只猎隼身上拔出弩箭。 “这玩意训练起来格外不易,整个阿里玛图城我也没看到几头,今天一下子给贴木儿毁了三个,保证比杀了他的大将还让他难受”。
晴儿被高德勇调皮地神情逗笑,温柔地走出来,帮胖子整理被寒风吹乱了的花发。 夫妻二人如同一对外出探亲走到回家途中般,彼此照料着走进夜幕。 天上猎隼,身后追兵,那一刻,仿佛全然与二人无关。
这一天的傍晚格外漫长,贴木儿的卫士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追上了高德勇夫妻二人。 在一片不大的山林内,双方交火,高德勇的肩膀与胸口又添了两处新伤,打先锋地青衣卫士抛下了七具尸体,狼狈的退出了树林。
“大爱弥儿有令,捉活的,违令者军法论处”!树林外,一阵叽里咕噜的河中方言传进高德勇的耳朵。
“我这老哥还挺将义气,可惜就是胆子小,不敢kao上前”!高德勇轻蔑地数落了贴木儿一句,掰弯一颗小树,将一枚点燃了的手雷挂在上面。 手一松,树干弹回,借势将手雷高高抛起,落到了树林外边。
爆炸声起,伴着火光传来几声鬼哭狼嚎。
俏晴儿伏低身子,借着树木掩护kao近树林边缘,火光下,几个卫士狼狈地扶起受伤的同伴,张惶后退。
“乒”,“乒”。 “乒”,没等晴儿开火,不远处射来的子弹将青衣卫士全部射翻在地上。 “临阵退缩者,杀”。 一个苍老却弥漫着杀气地声音从岩石后传来。
“是贴木儿,这个丧心病狂的老贼,连自己人都杀”。 高德勇敏锐地判断出贴木儿就在附近,正打算用仅存地一颗手雷招呼。 山石后突然出现一片青色,无数贴木儿帐下亲卫士挥动长刀扑了过来。
“手雷”高德勇大喝一声。 捡起一块石头扔出树林。 几十个青衣卫士四下避让开石头地落点,齐刷刷仆倒在地上。 半晌,发现没有动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再次围拢成队。
“手雷”,高胖子又是一声大喝,再次丢出一块碎石。 众卫士再次仆倒,发觉上当。 气得哇哇大叫,呼喝着聚拢,加快前进脚步。
“手雷”,高德勇点燃手雷扔进人堆。 没有人再相信他,直到看见脚下的清烟,众卫士才想起躲避,哪里还来得急,爆炸声里。 碎肉乱飞,呻吟哭号声不觉于耳。
“阿尔斯楞,你卑鄙”!远处巨石后,传来贴木儿生气地叱责。
高德勇长笑一声,带着嘲弄的口吻回答道:“我本来就是卑鄙下流地大jian商,难道你才知道么?不过。 你手下这帮精锐之士实在不怎么样,阅兵时架势拉得实足。 实战中,百十号人对付我几个手下却当面拿不下来,还得kao背后开黑枪。 就这点儿本事,怎么和震北军抗衡!老哥哥,我看还回撒马尔罕去算了,别到东方去丢人现眼”!
说完,给晴儿打个手势,示意其继续与贴木儿斗嘴。 高德勇自己却手脚不停,利用弩箭和死尸的衣服、腰带等可用物资在树林中做下木钉、套子等各种捕捉野兽地机关。
岩石后指挥作战的贴木儿被高德勇数落得面红耳赤。 气急败坏地说道:“阿尔斯楞。 你这个蒙jian。 老子的士兵怎样不用你管。 他大明自相残杀,等本大爱弥儿到了。 震北军早就被他们自己收拾干净了。 倒是你,积攒了一辈子的钱财到时候全要没收,一个铜子儿我也不给你留下。 ”
“大爱弥儿说得好轻巧,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部队真进得了玉门关吗。 我听人家说过,为将者,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 你带了数百个武士抓我们夫妻二人,还不敢lou出头来让我们看见,就这点儿胆量怎么和大明那些将军斗。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俏晴儿利齿如刀,刀刀戳向贴木儿的脸皮。

贴木儿果然受不了这份激,从远方的岩石后腾得一下闪了出来。 还没等他说话,晴儿抬手就是一枪。
“乒”,火铳声响,一个忠心地侍卫及时地挡在贴木儿身前,替他挡住了这颗要命的子弹。 高山大河间的万王之王,群星庇佑之主贴木儿吓得一个翻滚,抱着手下的尸体当盾牌躲回了岩石后。 喘息稍定,立刻没有半点儿风度地回骂:“伶牙俐齿的小女奴,你和阿尔斯楞一样卑鄙。 等抓到了你,看老夫如何拔光你的牙。 ”
“老家伙,你还小心一下自己的牙吧。 整天说大话,别让风将嘴巴吹破”!晴儿扣动扳机,将剩余的两颗子弹打进冲在最前边地贴木儿亲卫的身体,弯腰抄起另一把三眼火铳。 趁二人对话时偷偷向前冲的卫士吓得呆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进,执行生擒对手的指令,还是换一种公平一些的作战方式。
“阿尔斯楞,你为什么不吭声。 是受伤了吗,赶快出来,我饶恕你一切罪责,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伤,并且还将阿里玛图城封给你。 你一个蒙古人,为他们汉人卖什么命”?贴木儿见天色渐渐发黑,今晚生擒高德勇地计划随时可能泡汤,换了种方式,和气的说道。 声音慈祥得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谢谢了,我是蒙古人还是汉人你不用管。 但只要我活着,就不能由着你到我家里去折腾”。 高德勇消耗光了手中所有能做圈套的材料,捂住胸口站起身来回答。 他的皮袍子已经被伤口流出的鲜血润透,黑漆漆地貂毛打着卷贴在皮革上。
“你这是何苦,谁领你的情。 我们兄弟俩多年地交情。 难道比不上那些不相干的贱民么。 出来吧,我既往不咎。 并且打下大明后,将苏州封给你,做你和你老婆的威尼斯”。 贴木儿从高德勇的回话声里听出了喘息声,知道胖子地确已经受伤,故作大方地许下诺言。
“谢谢老哥了”,高德勇的回答充满嘲弄。 “抢了我地家,然后再将一件家具赏给我。 老哥你可真大方。 不愧是群星照耀之主。 咱们将你的帝国分了,然后我再将撒马耳罕赏给你,你看如何”!
“阿尔斯楞,你别不知道好歹。 你今晚能跑得出去吗。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那年轻漂亮地妻子想想后路。 你是个商人,孰轻孰重,这点账应该算得清楚。 别犯糊涂。 现在出来向我请罪还来得及,我在真主面前发誓,如果你归顺我,我把应天、扬州、苏州、松江四府膏腴之地全封给你做领地,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学,大明朝三代帝王,哪个如我这般真心待你”!
回答贴木儿的是一片沉默。 众青衣侍卫心头一阵狂喜,终于不用和这些疯狂的家伙拼命了。 如果里边这个胖子和刚才他那几个手下一样厉害,大爱弥儿又非要生擒他,不知还得搭上多少条人命。 正高兴的时候,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一个骄傲地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朵:“我是商人,不假。 但我大明商人什么都卖。 就是不卖自己的祖国”!
“给我上,抓住他,我看他身上能受得了我几道刑罚”。 贴木儿恼羞成怒,大声驱赶卫士上前送死。 众卫士硬着头皮冲向树林,不时有人被树林中射出的冷枪打倒。 高德勇与晴儿枪法极准,几乎是枪枪夺命。
“冲,谁抓到此人,大爱弥儿有令,阿里玛图就是他的,外赏一万个金币。 那个女的也赏给他做奴隶”。 贴木儿身边的一个将领跳出来,挥着马刀报出赏格。
青衣卫士听到此言。 精神大振,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树林。 迎接他们的是木签、弩机、木排与夺命地套索。 几个侍卫不小心着道,林中传出一片撕心咧肺的惨号。
“点火把,点火把,小心脚下”,有聪明者大声提醒。 手忙脚乱的青衣侍卫点燃火把照亮前路,没等高兴起来,乒乓几声火铳响,几个高举火把的士兵被冷枪打爆了脑袋。
“妈呀”,侍卫们大叫连连,扔下火把退出树林。 这仗没法打,林中暗处好像有无数机关,不点火把,无法识别出机关位置。 点燃火把,就等于给人家提供了开枪的靶子,刚好让人家枪枪爆头。 偏偏自己这边还不能还击,打死了对手,贴木儿要砍大家脑袋。
趁着混乱,晴儿半拖半扛着高德勇向树林后边溜,天已经黑了下来,被吓破了胆子的侍卫一时半刻未必敢再冲入树林。 如果能借着夜色地掩护翻越山岭,就又能甩开贴木儿一程。 胖子说过,贴木儿没三天时间和他耗。 今天是第二天,胖子,你一定要挺住。
高德勇肥大的头颅垂在晴儿肩膀上,双腿勉强向前挪动,每走一步,仿佛都耗尽了全身力气。 听着耳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感受到肩膀上湿漉漉的血流,晴儿的心在绝望中挣扎。 高德勇不是个好人,从认识他到现在晴儿一直这么认为,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他的肩膀可以给自己心爱的人支撑起一片天空。 这种人平时嬉皮笑脸,为了谋求利益不择手段。 但疾风吹来时,却能挺立起来,用生命捍卫做人的尊严。
“晴儿,天黑了吗”。 走出一里后,肩膀上的那个大脑袋终于发出了一丝动静。
“天全黑了,他们看不见咱们。 ”晴儿心头传来一阵狂喜,眼里不听话地掉了出来。
“天黑了,我说我怎么看不见东西了呢”,高德勇喃喃自语,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言语中已经失去了逻辑,“那些陷阱支撑不了多久,贴木儿这次狠了心要抓到我,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这片树林太小,太小……”。
“你放心吧,只要我活着。 他们就甭想碰到你”,晴儿咬着牙回答。 “你答应我去威尼斯地,死胖子,你不准半途反悔”!
“我不反悔,我从来没后悔过和你一块西行。 这些日子,我很轻松,很快乐。 虽然没钱赚,但比赚钱还快乐”!高德勇艰难地摇动脑袋。 用肥脸擦去晴儿一侧地眼泪。 “晴儿,你知道吗,我前边有九个老婆,但和你在一起时,我才知道,武侯问过我的那句话,‘什么是真爱’。 白活了一辈子,到最后我才懂”。
“死胖子,不准瞎说,留着点力气。 他们追不上咱们”!晴儿哽咽着,倔强地迈动脚步。 肩膀上地高德勇越来越沉,几乎全部体重都压了过来。
“绕过去,围住树林,困死他们。 天亮后看他们向哪里跑”,林子外,传来阵阵脚步与嘈杂。 已经到另一侧的边缘,高德勇说得对,这片树林实在太小。 俏晴儿找了棵老树,将高德勇藏在树后。 抓起火铳打算先去林子边缘试探动静。
“晴儿,别走”,高德勇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拉着晴儿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去探探路,马上回来”,晴儿低声安慰。 猛然间看到高德勇的眼神,在黑沉沉地夜色里lou出一片留恋的光芒。 不忍心抽出手,返身抱住了胖子地身躯。
“晴儿,你听我说。 他们要的是我,是我名下那些钱庄和票号。 辽蒙联号的股份。 还有那些伙计。 咱不能给他们。 给了他,即使打不下大明。 他也能在大明境外兴风作浪”。 高德勇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力气。
“咱不给,谁也不给。 死胖子,你,你坚持住,坚持住”。 晴儿听了胖子的话,自知不妙,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落到高德勇脸上。
“晴儿,你听我说。 我不是个有骨气的人,又怕疼,又怕死……”。 高德勇伸出大手擦干晴儿的眼泪,艰难地解释。
“你不是,你是个男子汉,我心中最出色,最有本事的男人”,晴儿抓起高德勇地大手贴住自己的面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高德勇冰冷的双手。
高德勇艰难地笑了笑,用手指摩挲着晴儿的俏脸。 这个俏脸曾经让他如此沉迷,如今虽然看不见了,仍然能感到手指处传来的温润。
“晴儿,我真的不是个硬汉子,我又怕疼,又怕死。 ”高德勇的话时断时续,“如果真让他们抓了,动了刑罚,我肯定熬不过。 我一辈子没丢过人,你,最后时刻,你别让我丢人好吗”?
“不”,晴儿不顾外边地追兵,发出一声疯狂的长号,“死胖子,死胖子,我,我不准你死”。
林子外的士兵被这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想冲进去,又怕是高德勇使诈,犹豫了半晌,还是停住了脚步。 带队的军官赶紧跑到树林另一边,将最新情况报告给贴木儿。
“人生自古谁无死,按你们那个教义的说法,我不过是在天堂里等着你团聚。 不,是在地狱里仰望天堂里地你,我这辈子,做错,做错的事实在太多了,太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赎”!高德勇喘息着,嗓子里感觉到了生命的咸腥。
“你会得到救赎,天堂地狱,你等我,我就陪你”,俏晴儿低头,在黑暗中吻住了高德勇厚厚的唇,感受到了那里生命的温热。
“等我,胖子”,晴儿的右手微微用力,猛然将一整支翡翠簪子,从高德勇的心脏位置扎了进去。 高德勇扭动了一下,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停止了呼吸。 晴儿呆坐在高德勇尸体前,默默地收拾干净自己的头发,用泪水将面孔洗干净,用从贴身衣服上扯了块白绸子罩住。
“阿尔斯楞,你在哪里,我不怪你了,你出来,我接你回去治伤。 伤好后,放你和你的老婆走”。 不知多久,晴儿突然听到树林外传来贴木儿焦急的声音。
“阿尔斯楞死了,我杀了他。 他地票号与股份现在都由我一个人掌管,如果大爱弥儿能放过我,我就将它们全部作为您地军资,并且,还有别的礼物送上”。 晴儿平静地将短刀,火铳,一把把扔出树林外。 用手摸了摸高德勇熟睡般地面容,挥动软剑,砍下他的脑袋。 拎着那花白的头发,缓缓走出树林。
“站在原地,别动”!青衣卫士见到晴儿,立刻将贴木儿身前身后护得滴水不漏。 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冲上前,夺下软剑,夺下高德勇的人头,一块送到贴木儿面前。
“搜这个女人的身,别让她找机会害大爱弥儿”!贴木儿的侍卫长大声命令。
禽兽般的侍卫不顾性别差异,抱住晴儿,从头到脚摸了一个遍。
“什么都没搜到,除了几个小印章。 ”搜身的士兵举着晴儿与高德勇的公务印章献给了贴木儿。 手指上,还带着晴儿身上淡淡的幽香。 没轮到机会搜身的士兵“咕噜、咕噜”咽了几口吐沫,火把下,半身是血,白绸蒙面,衣衫破烂的佳人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贴木儿接过印章看了看,脸上的焦急变成了微笑。 驱动坐骑kao近晴儿,和颜悦色地问道,“阿尔斯楞的产业的确全由你掌管?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你还有什么礼物”?
“我不是汉人,也不是蒙古人。 ”回答他的是一双水汪汪迷离摇曳的碧眼,俏晴儿抬起头,轻轻摘下自己的面纱,lou出一幅绝世容颜。
“咕噜”,周围的士兵全部咽了口吐沫,美,无法形容的美,怪不得阿尔斯楞将家产全交给了她,也怪不得阿尔斯楞万里西行,只带了这一个女人。 更怪不得大爱弥儿下令捉活的,一天两夜追击,死了这么多人,值得,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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