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试梅妆 第十一回 同人不同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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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同人不同命(2)
“同时,那个人可能一早就掌握到了四房跟外庭男人有偷运财物出来倒卖的事情。书书网 更新最快因此,那人让张善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当他被人逮到之后,除了要‘老实交代’自己的作案经历后,还必须提到他‘亲眼目睹’内庭中的那些恶劣勾当。这样一来,四房的就跑不掉了。不管她有没有跟野男人相好、不管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到底是谁的,她居然敢瞒着人将自己房里的东西托给别人、或送给别人,这就已经是一桩大丑闻了。别说是王府,哪怕是普通的富贵人家,也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四房的死,很有可能就是死于别人捏下的圈套——源于别人对她弱点的深入了解。”
“最后,四房的死了——可能是自杀但也有可能是被人弄死的,那个人的目的达到了。而张善这个‘功臣’,虽然当时看起来下场很凄惨,可是他毕竟保住了一条命,而且在那之后不久,他家的生意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而且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相信,这其中,少不了张善那位‘恩人’的作用。那个人既然有办法掌握四房的事情、又能让张善听命于自己,想必是属于主子的那个阶层。而且那个人可以通过有效的渠道、在王府之外发挥着势力。因此那个人就能够帮助张家扩展生意、让他们钱滚钱、利滚利的赚取更多的银子钱。那样的话。张家如今的待遇,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你认为呢?”
“……是的,你说得没有错。如果真的是这样……”
并非璇真不相信莫冰所作的分析,而是只要她一想到在自己的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玩弄人命、玩弄权势、玩弄一切……光是想一想就让她觉得非常害怕,坐立难安。看到璇真这个样子,莫冰顿了一顿,才说:
“你很冷吗?”
“不,还好。”
璇真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并不是因为感到寒冷,而是她内心中的寒意开始弥漫扩散到了全身。她原本就作过设想,设想过害死四房的幕后主犯,是个很可怕的人。但是现在听完莫冰的分析,她才开始感觉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可怕。而且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个人,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只露出表面上那张被所有人都熟悉的面具,一边在暗地里筹划着、一边偷偷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她以往深埋于心的不安,也通过与莫冰这样剖析着案情,而开始一一得以浮现,所以也难怪璇真现在会感到心中的恐惧之情,远远超过以往。
“如果这个彩虹是在说实话,那么四房藏着的那些东西里头,应该就有这些药了……当初搜检宝琳堂的时候,有搜出来吗?”
璇真定定心神,努力地回想着。“不。没有,没听说过有搜检出什么药来。不过也可能是搜检的人故意没有公开,只是私底下向我父亲汇报而已。至于彩虹她在四房出事之后,就被分派到别的地方,所以后来房里怎么样,她也不清楚。”
“那你觉得,会是些什么药物呢?”
“多半是毒药。另外……”璇真想起了五房过去的遭遇。“也有可能是用来打胎的药。”
“哦?”莫冰似乎对于后面那个猜测有点意外,不过他想了想,显然也接受了这种看法。“有可能,女人们挤在一个地方,除了争夺利益和男人的宠爱之外,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她自己迟迟没有生育,所以要这些点东西,以备后患也是好的。”
听得出来,无论是对于他人陷害四房的手法、还是四房的私藏药物可能预备着害人的做法,莫冰的语气中几乎都没有流露出半点害怕或是不安的迹象。听他谈论这些,就跟现代人彼此见了面后互相聊起“今天的股指升了几点啊”一样自然。璇真本有点不满,不过想到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与对方无关,所以也没想太多。
“这样算来的话,二房、三房还有五房的。通通都跟第四的结下梁子。还有,你母亲也是。”
“什么?这不可能!当初如果不是我母亲的意思,第四的早就没命了。我亲耳听见母亲劝说我父亲,要他对四房的暂且从轻发落,等她生下孩子后再作打算。而且,四房的出事那天夜里,父亲他就在荣德殿留宿。你难道以为,是我母亲跑去宝琳堂那边的佛堂,将四房的给勒死吗?”
刚开始听到莫冰这么说之后,璇真简直生气不已。但是她还是按捺着性子,跟对方理论。莫冰却无所谓地朝她一笑,说:
“既然想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么首先就得筛选有嫌疑的人。你要是生气我也没办法,毕竟在事情没有大白于天下之前,任何有可能的人我们都得调查。”
这家伙虽然只是当个小小的校尉,可是听他的口气,仍然是无庸置疑的现代口吻。不重视阶级、也不重视身份、虽然璇真生气于他将自己母亲也纳入怀疑的范围之中,不过在心里,她也明白对方并不是真的针对自己母亲,只是跟她一样都想将这件案子查清楚罢了。
“可是如果有人这样怀疑你母亲,难道你就会坐视不理吗?”
璇真的话才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莫冰以一种她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看起来很空洞,但也可以说是很冷漠。过了片刻,他又是一笑(这次的笑跟之前完全不同),说:
“随便啊,谁想怀疑就怀疑个够好了。”
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璇真有点犯糊涂了,因为莫冰刚才的表现,就好像一头猛兽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光是他盯着人看的那个样子,就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发冷。看来还是不要再跟他谈论这个话题比较好,璇真在心里这样提醒着自己。
接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多半是由璇真来向对方复述自己听来的那些消息,并且再加上她对于当事人神情、姿势的简洁描述,好让莫冰尽量能够如同身临其境般地明白那些事情是如何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莫冰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留神听璇真的话。当他听到璇真描述跟自己姐姐的谈话时,说到尾声,璇真的神情刚一有所迟疑,他马上就问:
“怎么了?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那个时候……”璇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与孟媛的对话和情景说了一遍,然后才又缓缓说道:“……姐姐瞧起来,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璇真。“这个不难理解,她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生母会不会就是凶手之一。只不过,她又不好将自己的话说出口而已。”
仔细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自己当时将“内庭有可能隐藏着凶手”的事情与孟媛说出,她担心是很自然的。而且可能在与璇真的交谈和回忆中,孟媛认为自己的生母也有对四房下毒手的可能性,所以她既想问又不能问,这也在情理之中。虽说二夫人向来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可是对于姐姐而言,那毕竟是生育了她的母亲,她怎么可能会不关心呢?璇真吁了口气,心想自己当时只顾着问别的,倒没留意这些,真是粗心。就算二夫人也有嫌疑好了,她也不能让姐姐那样担心啊。
“你们姐妹对自己的妈妈可真孝顺啊。”
“……”璇真对上莫冰的视线。“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说完,她又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笑之后,又补上一句:

“虽然严格来说。我不是王妃的女儿,不过她对我确实很好,我也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了。”
“……真好。”
很罕见的,莫冰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璇真在一刹那之间似乎有种错觉,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在对着另外一个人说话似的,就连他的眼神,也仿佛穿过了窗槅、穿过了王府的重重高墙,望向了非常遥远的地方。
“你还好吗?”
“很好。但愿你们之间的美好亲情,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也希望你妈妈或你姐姐的妈妈,都不是凶手,不然的话,你们这些当女儿的,就得难过死了。”
这些话听起来颇像莫冰往日的作风:讽刺加嘲弄。但是不知为什么,璇真现在听着,却并不感到动怒。大概是因为她觉得,如今所看到的这个莫冰,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上,都没有一点打算要嘲弄人的意思吧。璇真心想,或许他刚才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吗?还是说,他来到明代之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享受到家庭的温暖。璇真看着莫冰,想起他说家中父母已亡,如今又孤身一人在王府当校尉。虽说待遇尚可,但独自一人生活,甚至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再加上他又是穿越回来的,更加连个朋友或熟人也没有。这样的生活,可能远比别人想像中的,还更要孤独无味得多……
或许也正因为心里有这种想法,所以璇真对于莫冰的话没有反驳。相反,她点点头,说了句:
“我也希望是这样。要是一切原本就没有发生,那就更好了。”
留意到莫冰询问的视线,璇真摆了摆手。“不,我对四房的谈不上有感情。对我父亲的其他女人也一样。但是,她们到底是跟我一起生活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家出这样的事情。”
“是啊。”
这一次,璇真能感觉得到,莫冰的回答是真心的。她不禁有点好奇,这人回来明代之后,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到底原来就是这样的人呢?还是说在回到明代这里之后,才逐渐培养出这种性格呢?只是,想要弄明白这件事,可一点也不容易。这个莫冰,对于别的人和事,观察得很仔细而且分析很深入,可是对于他自己的事情,却根本不愿多谈。
“除了你认为的这些人选以外,当时还有谁有可能会这么做呢?”
“你父亲。”
莫冰说完,看到璇真瞪着自己,忍不住要笑。但是他马上又捂住嘴巴,因此没有发出一点笑声——这里毕竟是璇真的闺房,要是被人发现这里头有男人,那就不得了了。之后,他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又说:
“只是理论上有这么个可能而已。虽说你父亲可能对于四房的背叛和丑闻非常恼怒,但是以他的为人和身份,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轻易将对方弄死——要是按照那些现代所谓古装电视剧的理论,你父亲就有可能被塑造成因为情海生波、因爱生恨而杀人的典型;但是在这里,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他实在没有必要弄脏自己的手来掐死四房的那个女人。同样的,你母亲也是这样。他们才是这个家的正牌主子,如果真要弄死府里的某个人,何必动手,只要一句话就成了,说不定还有不少人会抢着去帮忙办妥这件差事呢。”
这个死人,原来他早就有这样的设想了,可是之前还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母亲也当成嫌犯之一,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璇真被他弄得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好笑,只好扔下一句:
“如果这是玩笑,那可真是个很一般的笑话。”
莫冰耸耸肩膀,没说什么。不过也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璇真的思绪从刚才的些许不解和尴尬中跳脱出来,她注意力一集中,又想起一个疑问来。
“那个据称跟四房有奸情的典薄林修年,是在回乡的路上被水匪杀死的。会不会,这里头也有人从中买凶杀人呢?”
“这个……”莫冰思索了好一会儿,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问题也没很大把握。“如果说那个主犯真有那样的势力和钱财,千里迢迢也要将他杀人灭口,或许有可能。但是,明代这儿跟现代的情况有点像,大城市里的治安比较好,可是一到了乡间僻野,那里的车匪路霸因为没人管,所以猖狂得很。外头的世界,可一点也不太平,就像你们王府要向朝廷和皇帝进贡什么,那些护送车马队伍的人,简直跟出去打仗似的没什么区别。王公贵族都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别人了。”
原来是这样,璇真对于这些,还真是一无所知。她暗暗反省:看来自己是因为呆在安逸的环境下生活太久,所以连带着也以为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而且看来这个问题,也没法解开了。那个林修年,有可能是被主犯遣人所杀,但也有可能确实是死于意外的抢劫杀人。莫冰可能也有同感,他又说:
“我打听过,当初杀死林修年的那三个水匪,确实在之前就已经在那条江上作过好几起案子,是老手了,而且他们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名气’,所以不可能是被人派去那儿临时充当劫匪的。后来他们都被治了死罪,早就被处死了。就算这件事情跟设计四房的主犯无关,可是那人听了,可能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更好吧。因为要是姓林的那家伙还活着,那么他总有一天都有可能被人逮到,到时候一审问,就自然什么都清楚了。那个林修年到底是因为长期以来跟王爷的姬妾有奸、还是因为偷拿王府财物转手贩卖而心虚逃跑,就会水落石出。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要是能够审问那个张善的话……”
璇真刚一提出这种可能性,莫冰就摇了摇头。“事情过去很久了,死的是一个名声败坏的小妾,不值得为她重新翻案。而且这件事关乎着王府的声誉,要是重新再调查,首先不管结果如何,王府的脸面就已经受损了,所以你父母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打算。这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的确,明代重视礼教名节甚于一切,而且王府又是这样的人家,一举一动,别说是外人,即使是里面的下人们,也是时刻密切注意留神。璇真明白此事也确无可能,她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问:
“对了,那个金蝉如今怎么样了?”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璇真绕到月洞架子床后,从角落处取出一包东西。她将那个包袱放在莫冰面前,然后又回身在自己的妆匣里拿出两根簪子、两件金三事儿还有一个镯子,都包起来,也放在莫冰面前。她对莫冰说:
“这个是我这些年来攒下的私房钱,大概快有一百两。这些首饰,你也拿了去,给金蝉儿。让她好赎身,离开那里。如果还有剩下的钱,就给她当路费,让她回原籍家去吧。”
看到莫冰一时愣着没有回答,璇真又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像金蝉彩虹这样的人,虽然有过错,不过也罪不至此。同样是跟这件案子有关的人,像张善那样的,反倒能越过越好;她们这些女人,并不是首犯,可也落到这样的下场。金蝉流落在那种地方,可能也没法自己为自己脱身。所以,你拿了这些钱去,替她赎身,好让她或是找个安分人家或是用剩下的钱回老家安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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