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试梅妆 第三回 世子妃之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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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世子妃之宴(2)
乍一听起来,似乎也是在承认世子妃所说的事情为实;可是再往深处想。书书网 更新最快才能发觉她其实是以退为进。如果于氏帮着大儿媳妇、也想教训她们,那现在看到她们如此低声下气认错,想必也不好说什么的;而要是于氏不愿站在世子妃那边,那么她的哭诉,就可能会争取到对方的同情。璇真盯着容娘,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问:她跟孟媛季媛她们,到底哪里像了?
而何琼芝与赵玉仙呢,同样也是低头哭泣。不过相比之下,玉仙那哭泣的模样更能引起男人的怜爱——可惜的是,这里并没有哪个拥有惜花之心的男人在场,可以好好地安慰这个美人儿。容娘刚一说完,玉仙便接着说道:
“世子妃娘娘一片痴心为家里着想,都是我们多有不是,不能体谅的。如今我们也已经悔过来了,心想也再无颜面见人。娘家闹出这样的丑事儿,便是真没这事,羞也让人羞死了!倒不如在佛前吃斋祷告一生,方能赎了我这罪孽!我便是再不知廉耻,也绝不会连累到王爷半点!听世子妃娘娘那样说,我倒……”
说完,又哭了。尤其在说到后面的时候。玉仙脸涨得通红,显然不是假装的,而是越说越认真起来了。可能往日也很少看到这三个女人一同在王妃面前哭哭啼啼的情景,房中的几个宫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看着这三个女人在王妃面前这般模样,不管是谁都能猜到她们现在所说的肯定不是真心话——毕竟人再傻也不可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离开夫家甚至是出家,何况她们本来就不傻。可是,王妃于氏看在眼里,也没有要戳穿她们的意思。等她们哭诉完之后,于氏才说道:
“你们今儿是怎么了?世子妃那脾性向来如此、越是亲近的越是约束得紧,为的就是防范于未然。这些你们也是知道的,怎么如今倒像头一回才见得她似的?你们在府中已久,服侍王爷向来周到小心,这些谁个不知?只是如今外头事多,世子妃叮嘱你们要当心,也不过是好意罢了。她便是说话率直些,想来也无恶意,你们也休要与她争执便是了。”
“我们岂敢与世子妃娘娘争执?只是听世子妃娘娘那意思,倒像是我们娘家老为府里惹事闹腾。若世子妃数落我们,我们不敢分辨;只是如今我们娘家遭人如此训斥,我们也抬不起头来见人了……非是我们要闹,还望娘娘明察!”
容娘说着说着,又低下头。无论从神色还是身体的姿态,都充分表明她此时内心有多么的委屈和不甘——这在平日里,可是很少见的,所以也难怪一旁的宫人们看了暗暗惊奇。这时。玉仙看看容娘和琼芝,又对王妃拜了一拜,说:
“论起来,此事都是我的不是,连着带累了二姐姐和三姐姐。若娘娘责罚,还请责罚我,都是我不知管束娘家,方才惹出这些口舌、又使得世子妃娘娘着恼。论起来,世子妃娘娘说我,我万万不敢说什么;只是若我真个儿牵连到王爷……王府,那我便也只有……”
“你们这是怎么说的,”于氏被她们这样轮番说着,不仅没着急,反而笑了起来。“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内庭各处,还需你们仔细照看着。便是世子妃那些话,虽当着你们面说的,也是说给府中各人听的。因你们是侍候王爷的人,自然先要从你们起,方能约束下人们,使众人知道更要小心谨慎。不得出半点差错。你们向来是明白人,又岂会不知道世子妃那用意?只是这一回,确实委屈了你们了。待事情平息些时日后,我自然再让世子妃为你们把盏,彼此见个礼,你们也脸上有光。”
见王妃丝毫没有动气,反而这样心平气和地娓娓劝说着,让三个女人就算再想诉苦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看到她们低头不语的样子,于氏又似劝似诫地说道:
“如今这时势,你们也知道的。我们妇道人家,身居内庭宅院,虽不好说什么,可也要本分持家、为王爷分忧才是。你们服侍王爷多年,这些道理想必再清楚不过了。这些日子,好歹多累你们,多多看顾家里,姐妹齐心才好。只是我料着,你们做事必是能妥当周全,不用**一点心才是,可是这话?”
“娘娘如此夸奖,我们不敢当。”
容娘她们唯唯诺诺地应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璇真在一边看着,心里想这回母亲可是大获全胜了,而且将对方堵得连一丝出气的地方也没有了。
王妃又跟她们说了一会儿闲话,三个姬妾才退下。璇真待她们离开之后,才对自己的母亲说:
“才刚见她们进来,我还以为她们准要闹哩!不想如今倒被娘这般轻易打发了去的。”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若不是她们安着那心,我又怎么会那样打发她们去?”于氏吁了口气,显得有点无奈。“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府里府外,更要安生,不然,若是被人抓到什么话柄,落下毛病,那对咱们府也是只有害而无一利。她们服侍王爷多年,背后那点子事我又怎会不知?只是此时万万不能自个儿家里先闹腾起来,不然,外头更有得说了。”
听了母亲的话,璇真想起最近的那些事情,也是心有戚戚焉。“娘说得是。只是娘这般为家里着想,才刚那样,也是真心劝她们来着,也不知她们知不知好歹、可曾听进心里去没……”
“她们听没听进去,也不在我,只要少生些事儿便可。到底是侍候过你爹的人,也不能让她们在人前没脸。只是若再不训她们一训,也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以往像内庭之中,不也有人自恃得宠,后来反倒闹出那样的丑事来。如今你爹又正为那些事情烦心,更不该让这些琐碎小事吵到他。”
母亲话中所说的“丑事”,璇真知道就是指曾经的四夫人绮云。当时那件丑闻,确实让王府之中大起风波。而且它的余波。直到今日都仍在有些人的心里微微荡漾着。谁也不希望看到王府之中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这时,璇真听到母亲叹了口气,又说起话来:
“你大嫂是见我最近忙也忙不过来,替我分忧,方才自己出面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她那伶俐,又岂会不知自个出面数落她们几个、会惹来多少人在背后嚼说数落她?她知道了还要这般行事,可见真是为了家里好。有你大嫂帮扶着你大哥,省了我多少力气!也亏了你大嫂帮忙着照料,最近这些日子,偌大个内庭之中。我有些照看不到之处,她也帮着料理了一些。别看那些只是小事,日积月累下来的,真能将人累死。”
对于大嫂的行事作风和为人,璇真也和母亲一样心有感慨。她虽然看似不近人情、为人过分刚直公正,令人难以接近,可是在心里,白氏从来都没有将她个人的利益放在心上,忙来忙去,都是为了这个家。对于这一点,璇真是敬佩已久。
“大嫂确实处事公正,有她在,想必娘也安心多了。”
“她跟你二嫂,都是好的。只是你二嫂那边事情也多、因此抽不开身来,如今你大嫂虽一人照看着,也着实让为娘自在了些。”于氏看着自己女儿,不觉面露微笑。“你日后若是出了阁,要当起家里的主母来,可要多学着你大嫂二嫂着点。虽说日后你便出了阁也仍在家里,可也不能耍性子胡来,要好生扶持丈夫、打点你那一房的事情,再帮着娘打点家里的事,可明白了?”

“娘……”
璇真不由得低下头,她与其说是因为不好意思,倒不如说是由于内心复杂,因此不知该以何种来面对自己的母亲。她很想对眼前的母亲说:自己不想出嫁,也不想找什么丈夫。可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嫁了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呆在一个金色的牢笼里吗?如果说,人就是这样过一辈子的话,那么这种漫长而又让人窒息的生活,我可真是不想再重复了……”
弘治十三年那个快要来到的春节乍一看似乎与往年都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对于那些身陷于风波漩涡中的人们来说,一切都没有那么轻松了。
虽然并不像流言中盛传的那样,说什么皇帝很快就会派人来,监控鲁王府、搜查抄检,可是鲁王府也因这次的事件而闹得上下不安,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鲁王前些日子之所以派人来德王府。一方面是向与他有书信来往的德王泄露此事、劝他也小心些;二来也是在提醒对方,最好检视检视当时他们所写的那些诗词,可有什么纰漏之处,免得再次被人抓住把柄。当然了,希望对方对皇帝求情这一类的话,鲁王心中雪亮,知道对方现在躲也躲不及,哪里还有余裕帮自己的心,所以也并未曾提起。
这段时间,一向就只在家中悠闲渡日的德王朱见潾,甚至连内庭也很少前往,夜里也是独自在正礼殿上歇卧。平日里不是在房中,便是在书斋中渡过,甚至不曾出过大殿正门一步。看他这样子,便明白这位王爷最近是根本不愿见外人,甚至连他的家眷们也不能轻易去打扰。男主人的郁闷加自闭于居所的举态,更让德王府中上下人等心中无法平静下来。但是也有不少人知道,如果这一回能够躲过风波,那么王府和它的主人,也能够顺利地平静了心态,说不定还来得及好好地渡过那个即将到来的新春。
腊月中旬,一直沉寂已久的正礼殿,其执事太监却忽然出现在荣德殿内,说是来替王爷传话的。于氏听了对方的话后,便起身往丈夫所在的居所而去。夫妻俩在正礼殿后的上房内见了面,不知说些什么。随后,正礼殿的执事太监,又亲到世子府,去请世子夫妇过来。世子与世子妃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整束衣冠去见王爷。德王与长子长媳的见面,除了王妃与守在外面的执事太监之外,谁也无法知道他们当时都说了些什么。而世子世子妃回到家中后,照旧像往日那样管理家务并下人,像是没什么异样。
虽然表面上谁也没说什么,可是私下里,众人却是不住地猜测。下人们虽说不敢公开讨论王爷此举的用意,可是心里都各有各的想法。有的人猜测是不是朝廷最近有了新的动向,所以王爷赶紧让王妃和世子他们前来商议;也有的人怀疑是鲁王府已经被皇帝降罪,说不定获罪非轻,所以这边也要连忙想好对策、以免有个万一。诸如此类的想法,不计其数,但是谁也不敢将心里的念头说出来,即使私下里下人间彼此见了面,也不敢开启这个敏感的话题,免得为自己招来更大的祸患。
对于父亲的做法,璇真也有自己的猜测。可是她到底是王爷的嫡女,知道的事情也比下人们多一些。鲁王府那儿如今还并没有受到任何正式的处罚,皇帝甚至还没有下旨意;而与鲁王府之事有隐约牵连的德王府,所谓受到正式牵连,更是无从谈起。但是即使如此,璇真的神经仍然无法松懈下来。自己家里现在有可能面临着大祸,作为家中一分子的她又怎么可能像往日那样一派轻松?
到了第二日,芜陌轩上房那儿的宫女就进来向璇真回报道:看见正礼殿的执事太监正往这儿来。璇真猜想可能是来找自己的,但此时对方毕竟还没来到,自己如果到外面等候那也不成道理,因此她吩咐下去,让宫女在外候着,自己则在房中静待。
很快,那太监果然来了,他确实是奉命来请璇真的。因他是代替王爷前来传话的,因此见面时,璇真先站起来,向对方恭敬地问候父亲的状况,执事太监回答后,她才能坐下。接下来,才是由对方来向璇真禀报此次的来意:
“小的奉王爷钧旨,请小姐移步,往正礼殿拜见王爷。”
“是。有请公公在前引路,我这便前去。”
璇真不敢怠慢,只带着两个宫女便跟随着对方往正礼殿而来。到了殿后,进了上房中,璇真看见父亲身着绛色云蟒衬褶袍,腰系狮蛮带,坐于椅上。她朝父亲行过礼,垂首恭敬地站立在对方面前。德王朱见潾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嫡女在行礼,仪态端庄,不由得眼中掠过欣慰的神色。
“你坐下回话。”
璇真刚问候过父亲,便听到对方如此吩咐。她便坐在父亲西边下首位,打量着父亲的脸色。爹最近瘦了些,看上去还好,但是那眉间的忧虑之色,却让他感觉十分疲惫似的。璇真看着看着,不由得心疼起来。
“近日在房里,都做了些什么?可有好好习字看书?”当听到女儿的回答后,德王满意地点点头。“学问一日也不能丢下,若心性怠慢了,丢下些时日拿去研习文章,便自然而然要生疏了许多,这个你可要好好记住。”
“是,爹的吩咐,女儿都记下了。”
虽然最近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是父亲还这样关心自己的事情,这让璇真既感动又难以平静。王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
“今日为父让你过来,你可知是所为何事?”
璇真摇摇头,德王打量着女儿,好像也在下着决心。“你如今也大了,我瞧你这丫头凡事也有担待、又孝顺父母,因此今日让你来,说与你这番话,你虽要放在心里,可也要仔细记住方好。前些日子,鲁王府那儿闹得纷纷扰扰,想来你也听说了?”
璇真没有说话,而是用默认的态度承认了父亲说得没有错。德王见此,也并不意外——因为这样的事情要瞒下来确实是不可能的——他注视着女儿,语重心长地说道:
“外事未平,家中更要以稳为主。我也听得你母亲说,这些天里你与姐妹们一处,几乎不曾到外头走动,甚是安分守礼。你房中诸人也行事规矩,你管教得她们好。你母亲管着偌大个内庭,也少膀臂。你大嫂得照料世子府、你二嫂也不消说,都是不得空的;你如今在内庭之中,可要好好帮着你母亲才是,咱们一家人越是心齐,方越能风平浪静。”
听着父亲这种吩咐,璇真连忙站起来,垂首恭敬地听着。当德王说完之后,璇真才回答道:
“爹既这般说,女儿便是无才无德,也自然要为家中出一分力。请爹放心,女儿知道了。”
“这方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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