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试梅妆 第八回 缺了一角的德王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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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缺了一角的德王府(2)
那冯乾几乎吓傻了。书书网 更新最快可能是因为他也没有料到那毛家兄弟会选择这样的结果。之后,他极力替自己辩解,又说什么毛氏兄弟确有案子在身,论起来也不算清白之身,所以他的审问完全没有问题之类的。他又极力向德王保证,此事一定能够完全解决,不会有麻烦的。可能是由于当时事情多,再加上心情极差,所以王爷也没有跟他多说,只是对他说:
“从今儿起,毛家兄弟那案子若是有差了,你可休怨我辣手!你若是敢胡混过去,我虽不能管地方事务,但也必要命人写表上奏朝廷,治你个官司出入人罪!”
所谓官司出入人罪,也即是官吏将本应无辜之人,因故加罪或加重其罪,属于断狱的一种。如果明代官员犯下此罪,不仅要受到责杖之刑,还会被处以降级的处分。就算不是死罪,但对于官员来说。也是非常重的刑罚了。之后,德王也不容冯乾分辨,就命人送客——这当然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逼对方不得不离开。冯乾走后,就一直没有再来过,连他的家人也不曾上门来。到了此时,王府上下都已经看出,经过这次的事件之后,冯家等于被列为王府的禁止往来户了。最起码,这三五年里,他家的人就算四时八节也不可能像往日那样来王府作客。
里头的问题还好办,但外面的事情就难料理了。毛家的事情,此前就在济南城里闹开了,有不少人都知道德王府欲买地,但毛氏誓死不从的事情;如今毛家兄弟一死,他们的家里人那么一闹,顿时事情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城里城外皆是议论纷纷。当然,大多数的人都站在毛家那边,痛贬德王府倚财仗势,不仅想强行买地,更是强行收买人命。一时之间,济南人都在讨论此事,好不热闹。
眼见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再收购那地方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下,德王只好吩咐下去,工程不做了。内庭西苑地方照旧。只是那时园子里濯缨湖的湖岸已经扩建到了西北角的边上,早就出了原来的范围,所以也不可能再按原来那样建起围墙了。德王府的围墙起到西北角上,就被迫停了下来,只露出那湖的小小一角,直通到街外——在王府内庭西苑那头,加建了好几面围墙照壁,以防王府的内庭让外面的人也能够窥见。
王府这么做,无疑意味着对于毛家兄弟的死负上责任。而附近的人家得知王府不再扩建后,无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原本搬走的家私杂物又通通搬了回来,日子照样过。而毛家人在闹了好几日后,收下了德王府送来的三千两银子,这才收拾人马,不再闹了。这家为那两兄弟还举行了一场颇为隆重的葬礼,场面十分风光。这时,毛氏兄弟引发的风波,才算暂告一段落。
只是,这件事的后遗症依然在不时显现。每逢每年的六月初一,也就是毛家兄弟在王府里投湖的那一天,附近的寻常百姓人家都会前来德王府西北边那缺了的一角上。往湖里投石子,意在讥讽德王府、纪念毛家二兄弟。当然,这件事情王府里的人既看不见,也不知道——就算有人知道的,但在府里也是绝对禁止提起的。
在王府里,五房夫人玉仙那段时间也很少出现在人前,而冯家的就更是像完全销声匿迹似的,没了踪影。而对于德王朱见潾来说,这事最让他刺心的,除了那桩发生在家里的命案外,就莫过于那没了一角的王府内庭。自那之后,他进了内庭,哪怕到了西苑,也没再到过西北角那个缺了围墙的地方去。可见,那终是德王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六月二十五日这天,因是少夫人洪氏的生日,虽没有大张旗鼓地为这位未来的郡王妃庆祝,但王妃于氏也吩咐下去,要大家聚在一起替她庆贺生日。洪楚月为此还特地向这位名义上的婆婆答谢,并且又表示,不必这样替自己庆祝,免得铺张浪费。但于氏向她这样说了:
“家里人聚聚,何必讲那些虚礼俗套?你且自在养好身子,不用管外边的事儿。”
洪氏的生日,自然是由别人代替她来筹办。于氏已经命令下去,让内庭总管太监与典膳正协同筹办,还嘱咐他们务必要办得妥当周全才是。到了那日,上至王妃,下至各房里有名头的养娘宫女。都聚在朱祐樬和洪楚月所住的延寿堂,齐来庆贺。
延寿堂位于王府内庭的北面,比邻花园,前是散水泉,十分幽静清雅。但是洪氏生日这天,延寿堂正房上好不热闹。王妃于兰屏自然是坐在首席,而二夫人江容娘在左、三夫人何琼芝在右,都居于上席。本来二夫人在入席前还极力推辞,说:

“三妹妹是主人家,我只是来吃吃喝喝的,哪儿还敢老着脸皮子坐在妹妹上头哩!”
但是始终还是拗不过三夫人的盛情,只得向王妃告了罪,侧着身子坐在仅次于主席位的左边上位那儿。之后何氏还想再让,但众人都纷纷推着拉着让她坐在上面,于氏也说了:
“何大姐,你休要再推辞了,今日是你媳妇的好日子,你这做婆婆的,快些坐下了,她们那些人才好吃酒取乐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笑个不住。三夫人见如此,也只得坐下了。此次来赴宴席的,还有于家的两位妗子、二房和三房那边的亲戚。而世子妃和洪氏娘家的亲戚。也自然是在被邀请之列。这些一大堆女眷,你推我让的,扰扰攘攘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各自定好位置,一一坐下了。而身为小辈的璇真,自然是跟孟媛她们坐于下首。眼看着那些女人的客气之举,让她觉得很不耐烦。来到古代已经这么久了,但是古人的这些礼貌客套,真的会让人抓狂的。
少夫人洪楚月的位置今天特地被安排到了上首,只见她头戴鎏金叠宝[髟狄]髻,身穿大红缕金潞绸对襟衫。娇绿妆花缎裙,越显得艳光照人。她身边的世子妃白莲华虽也穿着锦绣衣裳,美丽脱俗;但一眼看去,总让人不由得被洪氏脸上那安详宁静的神态所吸引,而一时忘记了她身边还有一个世子妃。璇真打量着两个嫂子,心想这无关外貌,而是人内心的气质自然流露的缘故。
其实论起来,王府里无论是主子家还是下人们,都对世子妃并无偏见。只是白氏那过于固执而且刚直的性格,让人始终觉得极难亲近,所以自然而然的,大家也就自觉或不自觉地疏远了她。但是照璇真看来,大嫂就算知道了这种情况,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态度——或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来明代久了,出席的宴席多了,璇真现在也清楚了他们宴席的流程规矩。好比说上菜吧,头一道菜,肯定是鹅:水晶鹅或烧鹅;而第二道菜,则抬上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全羊来,再用小刀割下一片片的肉来,首先献给主席上的人,次后是副席、最后才是下首位,这唤作割锦缠羊。尝过头一道菜之后,众人才举杯开始吃酒吃菜取乐。
“来,我不便下席去,你们代我,好好敬她一盅!”
一听王妃发话了,首先是二夫人,之后便是众女眷们,都轮流来向洪氏敬酒。何氏因那婆婆的身分,也不好当面敬媳妇酒,因此改由孟媛姐妹们代劳。洪楚月连忙站起来,向王妃说:
“母亲,还是免了吧!”
“嫂子,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就算不能多喝。也好歹喝两口,若不然,咱们这些个小姑子,就都成了没脸的了!”
“好丫头,你们也来拿我取笑!”
洪氏虽然这样对孟媛璇真她们说,但神情语气十分温和,完全没有一点嗔怪之情。如果不知内情的人看见了,恐怕还会以为洪楚月在跟同辈的朋友说笑聊天呢。
延寿堂这里正热闹着,忽然听得房外廊下的宫人进来禀告:五夫人来了。堂上的笑声似乎在一刹那间略有减弱,但很快的就又复原了。只是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王妃,看她如何吩咐。于氏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是笑笑说:
“让她进来。”
赵玉仙踏着碎步,款款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穿紫绢衫子、玉色挑线裙子,先向王妃行地礼,次后又一一向各家亲戚女眷们下拜问好。于氏便问她:
“你身上不好,怎的又来了?”
“奴虽前些日子病着,蒙娘娘赏药,用过已是好多了。今日又正逢文哥儿媳妇的好日子,奴甭说没病,便是病着,也要来侍候的。”
“既如此——”
王妃边说着,边命令殿外的宫女们搬来椅子和酒案,就放在二夫人旁边,让玉仙入座。见王妃如此安排,玉仙自然是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而周围无论是王府的人或是客人们,都重新说笑热闹。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五夫人的声音和身影。看得出来,王妃应允她留下,态度又一如往常,这让玉仙觉得安心了许多。
“如今有客人在,娘自然不会怎样;事后会如何,那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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