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商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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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低声道:“孟言你能够知晓道理,我很欢喜,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靠着三寸笔杆子,新大陆最重实业,你想做什么?我去对我爷爷说……”
叶孟亚咬了咬嘴唇:“谢谢你啦,不过我相信,我会建立起自己事业的。”
突然听见有青年的冷笑声:“原来小楉你跑到这里来玩,怪不得在前面找不见你!”
叶孟言抬眼望去,原来是老船王身边另一个年轻人,这青年一身名贵紫袍,满脸不悦之情,看叶孟言的眼神凶的要死,他身后就是船王黄万舸!老爷子倒是笑眯眯的,只是滴溜溜地**着右手无名指上一颗大猫儿眼。见到两人到来,黄楉楉跳了起来:“爷爷,我在这里很好!”
“这位是?”黄老爷子口气平和,看上去似乎并不反对孙女和陌生青年男子的接触,黄楉楉主动介绍道:“爷爷,这位就是新闻纸上唐山大兄的作者叶孟言。”
黄万舸笑着点了点头:“我读过你的文章,年轻人文笔很好,为我们客家人争光了。继续努力吧。”
然而他身边那个紫衣青年态度却十分的恶劣,他大声道:“小楉,我只知道你喜欢看些无用的闲书,还不知道你有和无聊文人来往的坏习惯!”
女孩子语气坚决:“这用不着你操心,这是我的事情!”
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女孩子就低头不语,仿佛做错了事情一般。紫衣青年态度蛮横,一把将她从叶孟言身边扯开:“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不喜欢你和这些无聊的家伙们来往!”
他哼了一声拉着黄楉楉就走了,临走前紫衣青年还恶狠狠的瞪了叶孟言一眼!黄老爷子却哈哈一笑对叶孟言拱拱手,“楉儿打扰您了,我们这就走。”
叶孟言呆呆的立在那里,这个老家伙,居然这么老封建!不就是和你孙女说了两句话么,置于这样做么?他身边那个青年,又是个什么来头?
他摇着头离开了,回到座位上又吃了点菜,遥遥望见上席有几个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下不悦胃口顿失,就预备提前回家。走到会馆门口有青年工友喊住他:“您就是叶孟言先生?黄老爷请你过去谈话。”
叶孟言呼吸凝重起来,他暗暗的挥舞着拳头,随工友向会馆深处走去。但等待他的可不是什么黄老船王,在走廊上几个佩戴着太平绅士徽章的青年人拦截住他,其中领头的就是先前那个紫衣青年,手上拿着两个铁弹子不停的转,眼露凶光,质问叶孟言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小楉的?”
“刚刚认识啊。”
紫衣青年满脸怒容:“知不知道我是林梦楚?小楉就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她刚才在老爷子面前居然好几次提起你的名字,还要帮你谋份正派工作……你,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们误解了,我和楉姑娘不是那种关系!”
“哼哼,我听说无良文人最喜欢欺骗女孩子的感情,戏文里面都是这样,不要以为你就是《西厢记》的张生,或者是《牡丹亭》里的柳梦梅!”
这些人已经先入为主,叶孟言的解释只能越描越黑,林梦楚蛮横而大声的斥责他道:“不要以为写了点豆腐块文章就觉得了不起,这世上不值钱的东西多了,最不值钱的就是新闻纸!一毫两份,你写的再多,一周也就两三块吧?两三块钱能做什么?瞧你那穷酸文人样子,在新大陆,无聊文人最低等,离小楉远一点!”
叶孟言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林梦楚又讽刺道:“你也配穿大明衣冠,戴立乌帽么?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恒产么?有实业么?穷酸文人而已。”
这林梦楚出言伤人毫不留情,一口白痰唾在叶孟言身前。受此奇耻大辱,叶孟言正要发作,却被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推到会馆门口,挤出了南洋会馆大门:“穷酸文人,滚吧。”
“正是会馆聚会的喜庆日子,我不打算杀生!看在同是南洋人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我警告你,以后不要让我在看到你,再听见小楉提到你!”
林梦楚口出狂言,叶孟言已然怒极,但是见到那门口几个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终于保持了克制,好汉不吃眼前亏,韩信也有跨下之辱,他叶孟言唾面自干又能怎的?冷笑一声端正衣冠后振袖而去,轻轻松松不带走一片云彩。人在老街上若无其事的走着,表情作态和街边的商铺一样还是一如既往的祥和。
然而他的涵养毕竟还不到家,出了唐山老街到了热闹的广场,泪水已经不争气的留了下来,加勒比的海风一吹,心气和血性已经沸腾了!血气上涌,有千钧重的大石头堵在心口,整个人都想对着天地大喊来发泄。
叶孟言敏感的意识到此时此刻,必须要喝点什么来安抚一下,酒精向来是安慰情感的佳品。正好广场上有很多叫卖烤猪肉和淡啤酒的饮食摊,穿着西洋裙,露出大半雪白胸乳的拉丁老板娘见到明国衣冠的叶孟言立即上来热情的招呼。叶孟言一家一家的喝过去,打落牙齿和血吞,他淡啤生啤一杯一杯下肚,不知道包裹了多少泪水和辛酸。
酒越喝越暖,他在广场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又在加勒比海的晚风中游荡了很久,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迈进了滨海路洛克酒馆的大门,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周瑶瞳的弗拉明戈才能让他真正稳定下来。
洛克酒馆里烛光昏暗,只有几个老客在喝酒打牌,从慵懒的加勒比薄暮中传来港口工人坚强有力的号子声。周瑶瞳正难得一见的坐在柜台后算账,见到衣冠楚楚的叶孟言进来都吓了一跳,他还没有穿过这么正式的礼服来过这里。
“今朝要喝点什么?”她刚刚问了一句,就看见叶孟言把立乌帽摘下来扔到木头地板上,发疯一样的用力践踏帽子,“你也配穿明国衣冠,戴立乌高帽么?你是个什么东西?”他脑子里全是那些伤人的话语,这个年代,文人还真是没有地位啊。
“小叶子,你怎么了?”
“周姐姐,我恨这个世界!”
自从那次打赌后两人就以姐弟相称,周瑶瞳知道他是在发泄,又闻到他满身的酒味,就吩咐厨房端一杯加了香草的热可可上来。叶孟言趴在桌子上慢慢的喝着,温热的饮料和香草的气息慢慢的安抚了他的神经,最后整个人终于平静下来。

“小叶子,出了什么事情?”
周瑶瞳把惨遭叶孟言蹂躏的立乌帽子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抚平整好放在吧台上,见到叶孟言在热饮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就开口问话。一直以来周瑶瞳都给他一种大姐姐的感觉,在她面前叶孟言可以无话不谈,叶孟言讲述了他在唐山会馆的遭遇,周瑶瞳摇了摇头:
“那个林梦楚,是大奥林氏的独生子啊,大奥林家也是航运业巨头,和夏南黄家世代联姻,两家人占有了加勒比的大半航运业。听说林梦楚和黄家这一代的三小姐指腹为婚,你难道是不小心遇到了嫉妒的丈夫?”
店里的老客人嬉皮笑脸,用法国口音的明国话道:“你这不幸的第三者啊,不要伤心,在法国巴黎,每天死于情敌决斗的年轻人数不胜数,有火枪手,有轻骑兵军官。当然,那是在仁慈的国王和王后被暴民送上断头台以前的事情。”
老客人用含混不清的法语大喊道:“我爱法国,有路易国王和百合花王室的法国,可是有谁来爱我?我为法国立过功,为国王付过伤,我还在瓦尔密指挥过炮兵!却被暴民剥夺了我的荣誉和年金,杀死了我的亲人子女,被迫流浪到这新大陆来!”
周瑶瞳不耐烦地用汤勺在这客人头上敲打,直到他闭嘴并保持安静:“路易,你这个老贵族,王政法国已经不存在了!国王和王后把他们的海外领土和臣民慷慨地赠送给了明国,你已经是大明人了!”
老贵族流下两行清泪,周瑶瞳转过来继续安慰叶孟言:“小叶子,不要丧气,你来到夏南也没多久,就取得了今天的好成绩,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振作起来的。”
叶孟言还想说什么,可是在酒精作用下头一歪,倒在吧台上鼾声大作,周瑶瞳道:“谁吧,睡吧,明天又是大晴天。”
第二日叶孟言醒来已经是在洛克酒馆二楼房间,房间墙壁贴满了淡蓝色的壁纸,还有淡淡的罗勒草香气萦绕,雪白的枕头和被子,叶孟言带着还有些宿醉的头脑爬起来,见到床边的梳妆台和五斗橱他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周瑶瞳的卧室么?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墙上悬挂着一柄细长的西洋剑,叶孟言端详了那剑好久,才把关于昨天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汇聚起来,好像是周瑶瞳把他送到的这里,叶孟言看到地板上几摊呕吐的痕迹就惭愧不已,暗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会再喝多了。
他的明国衣冠不在这里,身上只有一件内衣,床头放有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亚麻衬衫和工装裤,上面还有一张字条:
“小叶子,你喝醉时候还真可爱,不过也给姐姐我添了很多麻烦。你就不能少喝一点吗?穿好衣服下来吃饭,然后回去工作,姐姐这里不养懒人!”
叶孟言满怀感激地下了楼,小酒保笑嘻嘻的道:“终于起来啦,老板出去的时候告诉我,说是你的衣服帽子还没洗好,下次再来拿好啦。要吃点什么?”
“现在几点了?”叶孟言头还有些发疼。
“十六号,星期六,正午十二点,你睡了十六个钟头。”
“糟了,今天要交稿子!”
叶孟言惊叫一声,飞一般向外跑去,“不吃早饭啦?”
“不吃了,谢谢啦。”
他一口气跑回住处,拿了已经写好的新稿子就往报馆送,他习惯在早上交稿的,因为新闻纸周末版在周六下午一点钟就要定版,再迟到的话他就没钱赚!
他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夏南航海报》的大楼,征稿室还是那个长雀斑的拉丁女孩子,见到来交稿子的叶孟言她想说什么却有打住了,也没有按照陈例接下稿子,只是指了指里面让他上楼找采编们。
林采编见到是他,长叹了一口气:“小叶你是不是昨天得罪什么大人物了,今天一早,总编就要求我们停止刊登你的稿子。”
晴天霹雳,叶孟言惊呆了:“是什么人?”
“什么人?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总编还警告我,要我少见你。”林采编说:“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这也关系到我的前程……”
叶孟言点了点头,是那个林梦楚!是的,一定是那个林梦楚!
“抱歉,我们奉命拒绝接纳你的稿件。”
“对不起,我们决定改变八版文学的路子,不再刊登科幻文学。”
“言情故事已经停刊了,所以与您的合作也不得不终止,对此我们深表歉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夏南港的四家大报纸同时停止了叶孟言的八版文学连载,这就意味着,叶孟言失业了。他梦游一般回到住处,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周日到楼下吃早饭,房东还在奇怪今朝为什么没有新唐山大兄的连载,叶孟言用嘶哑的嗓子笑道:“怪哉,不仅是唐山大兄,连《未来人》和文固虚也停刊了。”
“妈祖保佑,这些文人该不会是一齐不写了吧。”
“很有可能啊。”
房东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话,小叶,这里有你一封信笺,周六早上一个昆仑阿巴桑送来的。”
叶孟言接过那封纯白色的信笺,心中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不会是黄楉偌?
就是女孩子娟秀工整的笔迹,叶孟言每看一字,心就一沉,通篇看完欲哭无言:
“叶君文几:余素喜君之文字,老街邂逅于前,会馆重逢于后,喜不自胜……然文字笔墨终非男儿之本,唯实业方能立足,故余求于家中长辈,欲为君谋一职位……大奥林君梦楚,为余之亲人(此处文笔潦草,有墨水涂改之迹象),能为君谋职,问余君之详细,余一一作答。梦楚曰必为君谋一职事……楉喜不自胜,告慰于君……”
林梦楚!小楉只是想帮我,而你欺骗了小楉!
看我怎么报答的你厚爱!叶孟言发狂的朝着大海怒吼道:“我要证明给你们看,让林梦楚你看个明白,我叶孟言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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