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狭路相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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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要处,危急时,一个团队可以没有应对的方法,但一定要拿出应有的态度。
杨炯知道,指望官军出昏招自乱阵脚不靠谱,指望自家兄弟神仙附体大杀四方同样不靠谱。这场突如其来,狭路相逢的遭遇战,大概率会朝僵持对峙的方向演化。这个时候,考验的不仅仅是统兵官的指挥能力,或者兄弟们的武技战力,更重要的一支军队的韧劲和狠劲,也就是一支军队的态度和风格。
活着要进衡州城,死了要葬回雁峰。
这就是虎山军的态度,这就是官军嘴里虎山贼的决心。
把态度表明之后,杨炯又把明日的战事进行了具体的部署,对今日暴露的问题也进行了针对性的强调。
“第一排的兄弟,主要任务是护好盾,不能让官军一下子就撕破战线。”
“怎么护?不要怕,要克服怯敌的思想,有意识克服下意识的规避动作。要明白,战阵之上,最好的保命手段就是杀死敌人!”
“第二排,第三排的兄弟,要及时顶上!百夫长、十夫长要注意观察和督促,要把保持接敌面的完整和稳定放在第一位!”
“只要接敌面是完整的,剩下的就是以命换命了!哪怕官军武技比我们厉害那么一点点,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把事情交代完之后,杨炯解下自己的头盔,轻放在案几上,又盯着头盔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最后我说个事!上回攻打衡州城,有兄弟不听号令,擅自撤出战斗,最后被逼着死于阵前!我希望这次,不要再出现这种事!大伙回去告诉每名兄弟我们虎山军,只要这杆大旗立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抛弃任何一名兄弟,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抗军令的兄弟!”
说完,没再抬头,挥起右手示意大伙离去。
大伙凛然应道,“是,大当家!”
……
遭遇战第二日。
晴空如洗,烈日当空,大江上的湿气蒸腾,使天气更显闷热。哪怕站着不动,身上的汗水也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对此,衡州卫左千户所的百户官刘平很是不喜,甚至有些窝火。今日一大早起来,下边的两个总旗官就先后来禀报,说昨夜又有好几个兄弟伤重不治去了。这一仗下来,就折损了二十多个兄弟,可谓元气大伤。
在卫所里,百户算个屁的官。这些兄弟,说是有上下之别,实则一起耕作、一起打猎,不是街坊邻居,就是亲朋好友。一仗就走了这么多兄弟,心里实在不好受,可又不知道该怪谁。
唉,军户,生来就是命苦,平时种田,战时打仗,苦命人中的苦命人!记得老爷子在世时,每逢过年祭拜,都会祷告,“愿来年还有命来给祖宗点注香!”
对击败对面的虎山贼,刘平很有信心。这么些年来,衡州卫就没有剿不平的乱事。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官,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每次都必须上阵搏杀。能次次都有好运没?今年还能有命过年不?
此刻,刘平仿佛体会到阿爹祈祷时的沧桑与虔诚。
正遐想间,传令兵传来千户官的命令:今日左千户所待命,由右千户所主攻。
闻令,刘平嘟囔了一句,“狗日的虎山贼,算你们走运!”
说话间,只见右千户所的队伍从官道上往前移动。平素两个千户所为了耕作的农田和水源,以及打仗时的缴获,时常有些争执。不过此时此刻,刘平却真心希望右千户所能够旗开得胜,一举破敌,好为自己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鼓声骤然响起,中军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一阵冲天的呐喊,右千户所的一个百人队,排着密集的队形,顶着盾牌,斜举着大刀向对面的虎山贼冲去。
刘平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虽然明白刀枪无眼,也担心没命在过年时给祖宗上香,但刘平就是喜欢这种向敌阵发起冲击的感觉,浑身热血沸腾,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无坚不摧。这种感觉,每每都让他沉醉。
官军中的百户官刘平这般感受,此刻,在虎山军第一个方阵中的十夫长陈龙,也有相类似的感觉。
昨天跟在大当家身旁观战,陈龙突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块新的天地。不少亲兵都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不断咽着唾沫,陈龙却是浑身发热,满脸涨红。每每看到粗暴的碰撞,大力的劈砍,倒下的官军,陈龙就产生一种过年时,吃到肥肉的那种兴奋和满足,就恨不得立马拎起斧头杀进阵仗,把能看到的官军的脑袋都给砍下来。
原本以为,作为大当家的亲兵,不到关键时刻,或者最后关头,是捞不到仗打的。没想到,今日一早排兵布阵的时候,大当家压根就没让长枪兵和刀盾手出战,反而把他们放在两侧的山包上,要么远远待命,要么保护配置在山包上的弓箭手。除了留下一个百人队保护老夫人,大当家把所有的亲兵队都给拉到了官道上。陈龙所在的百人队刚好是第一个方阵,而且,他恰巧就在这个方阵的第一列。

陈龙很兴奋,很开心,紧紧地捏握着手中的大斧,深深地呼吸着,默默积蓄着气力。
站在山包上的弓箭兵千夫长胡素也很兴奋。和原来当猎户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没想到带兵打仗是这般的快活。
以前在山中打猎的时候,运气好,或者有耐心,才能遇到兔子、山鸡、獐子、野猪什么的。而且,即便遇到了,手中的弓箭也不一定就能射杀猎物。现如今,自己一个人指挥着两个千人队的弓箭手,遇到的猎物竟然是官军的一两百号人马。一个口令下去,便是一阵箭雨落下去。哪怕运气再差,也会有一些倒霉鬼,或死或伤。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哩!
不过,早上排兵布阵的时候,大当家已经交代了,“今日弓箭兵的任务,不求杀伤,而是阻滞,要把官军的冲击速度和气势给降下来。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急促射击!”
对大当家的话,胡素向来坚信不疑,更不会在执行上有半点折扣。
胡素半眯眼睛,死死盯着官军,心里默数,“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平射,三发,急促射!”见官军到了心里的预判位置,胡素举起手中的刀,用力劈下,声嘶力竭喊道。
顷刻间,官军的头顶上便砸下密集的箭雨,宛如惊涛拍岸。
见状,杨炯下令,“第一方阵,出!”
悠长雄浑的牛角号响起,紧接着呐喊声蹦出,第一方阵瞬间前移,大伙双手举起斧头,奔跑着朝对面的官军杀去。
五十步的距离瞬息而至,两个方阵剧烈碰撞。即将撞击的瞬间,陈龙跳将起来,高举的大斧用力劈在官军的盾牌上。盾牌瞬间破裂,雪亮的斧刃却势头不减,轻松砍下了一个官军的胳膊。这名官军疼痛难耐,忍不住偏头去看自己伤口,同时痛呼起来。陈龙快速收回斧头,继而对着官军的脑袋劈去。受伤的官军躲避不及,巨大而锋利的斧头把他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如此轻松砍倒对面的官军,陈龙更是兴奋,挥舞着满是血水的斧头就劈向官军方阵的纵深。
和陈龙的情况差不多,碰撞的瞬间,亲兵队的大斧头大多砸碎了官军的盾牌,也轻而易举劈死劈伤了官军的第一列。这个轻松的程度,有点像剥鸡蛋壳。
衡州卫是内地的卫所,即便经常征战,不过也主要是镇压乱民或苗民,不像九边的军队那样需要对抗骑兵或者重步兵,所以他们装备的大多都是木盾。昨日和虎山军的刀盾手对阵,双方算是半斤八两,但此刻遇到亲兵队的大斧头,立马吃了大亏。
借助冲击的动能,亲兵队的大斧头很轻易便劈掉了官军方阵的前两排,之后冲击的动能消失后,两军便混战在一块。
官军虽然刚接触的时候吃了点亏,但多年来征战的经验丰富,加之武技娴熟,配合紧密,怡然不惧,依旧奋勇杀敌。虎山军接战的时候占了便宜,自然信心爆棚,加上大斧头杀伤力巨大,只要碰到,非死即残,便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横冲直撞。
杨炯就站在亲兵队第三个方阵的边上,距离比较近,接战的细节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杨炯看来,亲兵队的发挥比昨天刀盾手的表现好多了。心里数了数,战损比差不多是一比一,不像昨天那般的难看和心痛。而且,在接战的初期,官军倒下的明显比自家兄弟们要多得多。不过随着混战的展开,虎山军武技不娴熟,配合不紧密的问题再次暴露无遗,这时战损率才大幅增加起来。
若是不能快速破阵,缺乏经验的亲兵队,在混战中反而会吃亏。像斧头、狼牙棒这类重兵器,最有价值、最有威力便是在接战的初期,仗着动能大,杀伤力强,可以快速撕开敌军的队形,同时造成势不可挡的错觉,给人强烈的心理震慑。可若是敌军比较坚韧,乱而不溃,缠斗混战起来,便不讨好了。因为,重兵器太重,再加上甲胄,就是年轻后生,也不能持久战斗。
于是,杨炯断然下令,“吹号!第一方阵,撤!第二个方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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