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此去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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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盛是被一个人推到地上的,就在他又惊又怒地扭头看时,早有一柄锋利的长刃横在他的脖颈处,一个面色乌黑,眼睛环睁的中年将领冷嘲热讽地盯着他,“陈总兵,立刻放行!”
陈继盛傻了:“陈良,你要干什么?”那人正是他的亲信部将,本家人的千总陈良。
“所有人等,立即向后退出一百步,放毛少帅出行,否则,老子立即就宰了陈继盛这只老王八!”
事出意外,陈部官兵都呆了。
眼看着陈良的后面,还有十几个人手持利刃簇拥着他,陈继盛就知道今天栽了,千算万算,料不到毛家还在自己的身边安排有亲信人手监督着自己,思考了一下,苦笑一声,咬咬牙关:“好,给他们让路!”
包围的追兵退了下去,陈良等人押着陈继盛向毛承祚走来。
“喂,陈良,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本家的大哥!”陈继盛惟恐他动手伤害自己。因为,那家伙的刀狠狠地压在他的脖子上,疼痛的感觉告诉他,刀锋已经入肉。
“大哥?毛大帅才是我们的大哥!总兵大人,我们到了外面,就放你!”陈良一脚把他踢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算了,别为难他!”说话的人嗓音沙哑,面具遮脸,陈继盛还没有意识清楚,就被架上了船。
三十艘大海船全部坐满,加上陈良所部的二百多亲兵,毛文龙下令向北部开进。
陈良把刀锋一压,迫使陈继盛向包围的战舰喊话,陈继盛危害毛承祚的举动也是一念之故,现在想想自身的处境,又见亲信部将都拥戴毛承祚,情绪极为低落,没有任何抵制,很顺从地高声喊话,火光里,一线排开数量多达八十多艘的包围圈儿上,严阵以待的陈部水师官兵亲自在船头上见到了陈继盛才放开一条水道。
乘着漆黑的夜色,三十多艘大海船诡异地滑进了东朝鲜湾,眨眼不见。
包围圈儿上,水师官兵们站在船上翘望,他们现在才恍然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一个军官凄然说:“少帅,您走吧!这个鬼朝廷实在不能伺候了,过几天,老子也要回家了。”
“是啊!”
身边的几个军官也沮丧地附和着:“毛大帅那么大的功勋,那样赤胆忠心,说没就没了,咱小兵小卒子的,还不跟海上的小虾小鱼一样可怜啊。”
“妈的。每天咸菜就干饭,一天二斤米,这怎么吃得饱?咱干脆散伙拉倒!”
“诸位,毛少帅不回老家,去北面干什么?”
“管他呢!哪怕他真的去投降金人。”
“投降金人?”
“不会吧?唉,反正呀,只要少帅能有了安稳的归宿,咱就不挂念他了。”
晨曦倾撒在浩瀚的东海上,东方露出一抹猩红,深蓝色的海面上是最安静的时刻,少许海鸟已经苏醒,乍落乍起地追踪着船队,象是在依依不舍地送行,偶尔的尖叫声,在清晨的寂寞里,显然有些凄凉。
船队到了八十里外的朝鲜海岸线上,望着平坦的海滩,荒蛮的景象,毛文龙感慨万千,他曾多次带领海上舰队出没于此,那都是威风凛凛的平辽将军,东江镇总兵官,可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一切,荣誉,权力,大军,甚至是生命,成为亡命海外臭名昭著的罪人。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泪缓缓流过面颊。
以史实而知,毛文龙确实是大明朝的海上长城,虽然和金的战争多有失败,可是,他毕竟能意志不衰,斗志不减,不断发动对金国腹地的袭扰,使金的南下和东西开拓都顾虑重重。而一旦失去了毛文龙,大明辽渤水师的核心失去,战斗力就一落千丈,据说,得知了毛文龙的死讯,皇太极额首称庆,当即表示,以后要全力“整旅西征”。三个月后,就以重兵绕蒙古部落,出蓟西,破长城,夺遵化,捣入明朝北方之中原精华地带,大肆破坏,进一步摧残了汉家的元气。而袁崇焕也因为金兵直逼京师,触怒崇祯皇帝,落得个凌迟处死的悲惨结局。
“袁崇焕呀,我是佩服你的,但是,你在这件事情上,太欠考虑了!”
正在毛文龙自怨自艾,忧己忧人的时候,身边一阵淡淡的清香,回头看时,不禁一呆。
满身素缟的小妾妙茗娉娉婷婷,温柔娴雅地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一杯冒着袅袅雾气的香茶:“大帅,暖暖身子吧!”
毛文龙的目光在她脸上滑过,心里暗暗为这千娇百媚的小女人而喝彩。
其实,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重生,并融合了毛文龙的部分意识以后,他知道自己的家眷,但是,许多事情很模糊。昨天夜里在家灯光下初见,只是匆匆忙忙,现在,天色晴明,海波如画,见这二旬妙龄佳人,格外俊俏可意。

挺翘的鼻梁衬托起了整个脸部的轮廓,婉转柔和如悠扬牧歌般恬静纯美的弧线使她的粉嫩香腮格外有型,加上眼睛的神韵,灵动,深邃,款款举止的气质,一句话,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美人。
袁崇焕斩他的罪名里也没有说错,他真的抢掠过良家女子,这妙茗便是其中之一,战乱年代,有兵就是王!不过,他对抢来的三名女子都不错。天长日久,关系也就慢慢地和睦了。
毛文龙乃浙江人士,南人嗜茶,偏偏这小女子就煮得一手,因此,甚得他的宠爱。
他暗暗庆幸自己成了毛文龙,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个水灵灵的女人,他不再为了自己五十三岁的年龄而烦恼。
“哦,妙茗,你辛苦了!”
寻常一句话,让妙茗眼泪扑扑零落:“大帅!只要您还在,就是奴婢们的福气!可是,大帅,我们的茶叶就剩下这点儿了。”
“放心,牛奶会有,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毛文龙的话让这个可爱兮兮的小女人发了半天呆。
这时,孔有德和陈良等人来请示对陈继盛的处理方式,孔有德等三个坚决要杀掉,陈良和毛承禄希望能放了他,但是最少也要给他个教训,就象当年故元大将扩阔帖木儿(汉名王保保)对待那些背叛的将领们那样,留下一条胳膊!
毛文龙来到了陈继盛的面前,仔细端详着他,被束缚的陈继盛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睛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绝望。“我放了你们,你们要对本将军怎样?”
毛文龙命令松开了他身上的绳子,给他一杯淡水,外加一碗凉米饭,米饭闷得不是多熟,有些硬。
“陈将军,刚才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你是谁?”陈继盛晃了晃胳膊,舒展一下身体,把熟凉的米饭团踢到海里,恼火地说:“知道吗?你们这是叛乱!”
毛文龙制止了几个将领冲过来的刀枪,含笑道:“来人,给五名水手,把陈总兵送回到皮岛。”
陈继盛哼了一声:“毛承禄,只要你敢投降金人,老子在战场上见了你,照样杀你!”
毛文龙微微一笑:“陈将军,我希望你好好干!至少,你要比我毛文龙干得更好一些,没有了海上的牵制,我大明就危险了!”
“毛文龙?毛大帅?”带着这个疑问,陈继盛的船被五个水手奋力地划离了舰队。
“你到底是谁?”在船头上,陈继盛摇晃着手,大声问,可是,只有海涛滚滚,海风阵阵,那支小舰队转眼之间,就沿着海岸线西北行了。
“冒充毛文龙来吓我?”陈继盛在船上跺着脚,愤愤不平地咒骂。
海风的腥气让毛文龙连连咳嗽,他毕竟有现代人的意识,还是一个从来没多过海边的旱鸭子,刚才的海上颠簸,也让他的胃口受不了,几乎呕吐。不过,他的身体毕竟也是毛文龙的钢筋铁骨,忍了一时,也就好了。
“大帅!现在我们怎么办?”孔有德问。其余的将军们也是一脸迷惘。
“这里不是有一支朝鲜水军吗?”毛文龙知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鸭绿江口,朝鲜水军一支舰队驻扎在这里。大约五十艘战舰,一千多号人,舰船的规模不大,是普通的战船,因为丁卯战役朝鲜溃败,被迫投降了金国,和金国签定了条约,成为人家的兄弟,完全背离了曾经的对它有大恩德的明朝上国,原来,毛文龙和朝鲜是并肩作战的,可是一年多前,他们就成了敌人。因为毛部官兵凶悍善战,朝鲜水军一般不敢轻易招惹。双方一旦在海上碰见,都尽量回避。
“是啊,大帅!”孔有德道:“难道我们要夺取他们的船和粮食吗?”
毛承禄惊讶道:“不会吧?我们的人太少,况且连夜出奔,疲惫不堪,一时不能再战的。”
“不,”毛文龙眼睛珠子一转,笑道:“我们绕过他们,要悄悄地走,我们既然生为辽东的汉子,就要回到辽东去!朝鲜人本是墙头上的草,咱没有必要打扰他们。”
“去辽东?”
“是!”
听到这句话,全部的官兵们都沸腾了:“大帅,我们干什么去?”
“大帅,莫不是和金人拼命?”
也有将领低声问:“去辽东?那里全在金奴手里边了。”
“咱们去收复辽东!”毛文龙大声地说。“不过,在此之前,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先扎下根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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