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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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恢复了鲜红色,澹台仪隆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个人的性命暂时保住了吧?耳边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他心中一喜:“你醒来了?”可这一声之后,易无痕便再没了动静。
澹台仪隆无奈,抬头向四下张望一眼,眼见密林环绕,别无人迹,就算敌人不追上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易无痕只怕也要死在这里。
所幸那匹马发觉不见了主人,又自己转了回来。澹台仪隆费力地将易无痕偌大的身躯架上马背,自己已是汗流浃背。他自幼养尊处优,几曾受过这样的累?此刻竟是毫无怨言。
分不清方向,又怕原路寻回撞见了敌人,澹台仪隆只得催马反向而行。不多时,来到一座名叫“华阳县”的小县城。
这华阳县就在京城三十里外,澹台仪隆以前也曾听过,本想直接去找华阳令,可看了眼昏迷的易无痕,心念一转,这京城内外不知有多少殁太子的亲信,如今大乱才定,自己的地位不稳,不明底细的贸然寻去,难免会出什么变故。
他向来遇事都是先做再说,不计后果,如今居然懂得深想一层,若被素来深知他的林子翰、冯时彦知道,只怕要错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下向人打听了县城中最有名气的医馆,先送易无痕去就医。那大夫倒也有些能耐,很快诊出易无痕所中之毒,道:“这毒虽然厉害,还好毒血被及时清出,不致伤到五脏六腑,不然的话,就算不死,也要留下病根。”
澹台仪隆想到易无痕的性命全仗自己相救,心中甚是得意。
大夫又开了方子,童子取来药剂,澹台仪隆谢过了,扶了人出门,却在门口被药童拦住。
那药童冲他伸了伸手,澹台仪隆一愣:“什么?”
那童子嘴一撇:“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要钱呀。”
澹台仪隆一愣,这才想起原来买东西还要给钱。想他贵为皇子、太子,身边前呼后拥,自己身上哪会带什么银两?偏生出来得匆忙,草草换衣,连件值钱的饰物也没带着。
那童子叫道:“师傅,不好了,咱们都看走了眼,这人穿得体面堂皇,却是进来看霸王医的。”
澹台仪隆听了,又急又恼:“我先在身上没带钱,等我回去,自然把诊金给你们送来。”
那童子冷笑道:“看霸王医的,都这么说。”
大夫本已进了里间,听了争吵,走出来道:“罢了,把药拿回来,看诊的钱咱们不要了。”那童子闻言过去抢药。
没了药,易无痕还不是死路一条,澹台仪隆哪里肯给?可是他一手扶着人,根本抢不过童子,抢得急了,大喝一声:“且慢!”
从项间扯下护身玉佩,狠狠地压在桌上:“这个总成了吧?”
那大夫也见过一些世面,见玉佩通体晶莹,光彩夺目,心知是稀世之宝,忙叫童子放开了手。
澹台仪隆气呼呼地道:“果然着开门做生意,没有不势力的。不就是几两银子,有什么大不了?我这玉先压在你这里,等回头再着人来取,你可不许擅自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道:“那个……能不能再多压给我一些银两?”

有了银两,澹台仪隆寻了一间小小的客栈,住了下来。小县城里的客栈怎能与王府相比,可澹台仪隆居然咬着牙忍住,也没有抱怨。事实上,他就算抱怨也没人听。
如果说洗衣做饭还可以交给客栈打理,照顾病人的起居就没人代劳了,澹台仪隆直是手忙脚乱,笑话百出。这天,客栈人手忙不过来,澹台仪隆只好自己煎药。
让个这辈子连碗都没洗过的人煎药,简直如同笑话一般。就算是先前有伙计指点,澹台仪隆还是忙了整整一上午,这药才算熬得。兴奋之下,他伸手去端药罐,却忘了在手上垫些东西。才拿起来,就是一声惨叫,一瞬间将药罐抛得老远。
“啊!我的药!”扔出手才想起来,那药罐是不能扔的,又顾不得疼痛,抢过去接药罐。一不留神,脚踩上了刚刚熄灭的灰堆,下面一滑,以标准狗吃食的姿势向前扑到。
“呜……”对着开始下坠的药罐,他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哀鸣。
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用一根食指在药罐下面轻轻一顶,那药罐就开始不停的转动起来,可不管怎么转,重心始终落在那根食指尖上。
这是什么戏法?澹台仪隆眼睛都直了,顺着那只手,他看向来人,然后一张嘴更是张大得能塞进两只鸡蛋。
“你、你醒了?”
昏迷了两天两宿,再次醒来的易无痕显得神采奕奕,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丝毫不像受过伤的样子。他把药罐放在地上,皱起依旧俊挺的眉毛:“你这是在做什么?”
先不提那难看的姿势,就说澹台仪隆的脸,本来如同白玉般皎洁的脸孔,被烟火熏得乌黑,再经汗水冲洗,留下一道道黑印,活似一只小花猫一般。易无痕蹲在他身前,越看越有趣。
澹台仪隆涨红了脸:“看什么看,还不是为了你!”深觉自己丢了脸面,手足并用爬起来,一赌气跑回房间,还把房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忸怩地走出来,故意绷着脸问:“药吃过了?”
易无痕不答,反倒是很有兴趣地看他的脸:“嗯,脸倒是洗干净了。”
澹台仪隆禁不住面上一红:“关你什么事?”
“我倒是觉得你小花猫的样子很好看。”
“易无痕,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太子,你别放肆!”以为他又在挖苦自己,澹台仪隆气往上冲,暗骂此人刻薄无聊,也不想想自己如此狼狈是为了谁!
“我说的是实话。再次见到你以来,我从没觉得你这么好看过,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似乎想起了往日的时光,易无痕笑容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对了,我肚子饿了,帮我向厨房要一碗粥。”他拍了拍澹台仪隆的肩膀,微笑而去。
澹台仪隆似乎被这一笑摄去了心神,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摸上肩头被拍过的地方,脸颊突地一红,然后,着了魔一般,痴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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