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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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大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白花花的天花板,花花绿绿的壁纸,不是自己在学校的宿舍,可也不是那两块钱就能将就一晚上的大通铺。俺为什麽会在这里?
张大川翻身而起……瞬间从身体後部直刺入脑髓的钝痛唤醒了他的记忆。
“不……!”无法致信的张大川抱住头,慢慢的倒回床中,忽然,他眼角的余光又瞟见床头柜上厚厚一叠的红人头,顿时意识到那个很坏的公子哥儿很可能已经走了,这些钱,就是他昨晚答应留给他的五千块吧!
张大川从没见过这麽多钱,但这钱,却是他像个女人似的被人玩儿了的明证!他甚至不太恨那陌生的公子哥儿,因为,昨晚的记忆虽然在酒精的作用下模糊了,可他仍旧依稀地记得这不是什麽**,是他对小娅的赎罪!只有大姑娘才会害怕在新婚夜前失去贞操,一个大男人的贞操──怎麽验?羞耻过去就过去了,一个大男人还能後悔或寻死觅活不成!
只是,张大川到底还是想撕掉这麽多代表了耻辱的钱,但他颤抖的手指一触到那红的人头,就像触到什麽不洁,自动就缩回了来……最後,他发出呵呵呵的伤兽般的怪叫,疯了似地把那些钱全扫到地上,又抓起身下的被子用力扯、用力扯……直扯得两只手的指甲盖都翻起来,流出了殷红的血。
小柳村无柳,小柳村学校前种著的也只有一排老榆树。
学校一共四排房,看上去都有些天长日久的模样了。两排教室,一排是办公室兼员工宿舍,另一排房子用木头支著,快要倒塌了,乡上县上来检查的时候大家就管它叫库房,没人查了,大家就管它叫危房。因为很明显,那上面有若干年前,白校长为了防止不知情的学生闯进去玩而特意用白石灰刷上去的“危房”两个大字,旁边还划了白线,除了那些鸟雀蛇鼠,大活人是一个都不得越雷池的。
开始刷上“危房”的时候,白校长很是指望著乡上县上的领导们来看见了,能拔钱修一修,可乡上县上的领导几年也不来小柳村一次,就是来了,都好像看不见那两个字。白校长就这样一年年盼著盼著,渐渐地老了。
加上张大川,学校一共五名教师。经常住校的只有张大川和上回托他带衣服的李老师,剩下的白校长何老师王老师都是本村人,平常都住家里。
张大川的宿舍在最後一排,再後面就是围绕整个学校的矮小土墙了,土墙上挖了一个半圆形的小门,出了小门,外面就是厕所了。全校就这一个厕所,全校的师生无论男女,有需要时都去那儿方便。
张大川回来也有两天了,还一直低烧不退地躺在床上。原本由他代的课,现在也由白校长分摊到了学校的另三个老师头上,倒是没影响到娃娃们的课程。
张大川是他爹给送回了。据他爹说,张大川是叫城里的小车给挂的,不仅自行车严重受损,花了整整五十块钱拿到铺子里修才修好的,而且人也让小车给挂出了内伤。但这孩子怕耽误了学校的课程,就硬撑著把学校要他送的材料送到了县上,又连夜骑著修好的自行车往回赶,但,内伤就是内伤,那是好玩的吗?这孩子只骑到他们张家庄门口就不行了,却还硬撑著,叮嘱他第二天用驴车把他送回学校里,说是要给白校长、给学校同事一个交待。

有这样的英雄事迹,又是工伤,就连李老师他媳妇捎来的衣服也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白校长和其他三个老师都很感动,凑钱给张大川买了些补身的水果罐头,而原本这两天由张大川代的课,也在完全志愿的情况下分摊到了其他三个老师头上,倒是没影响娃娃们的课程。
只有躺在床上的张大川明白,他这哪是什麽工伤?完全是叫人给玩了的後遗症。但那麽羞耻的事,就算他是鬼迷心窍地想为小娅赎罪,却哪里说得出口?更不敢让人发现真相,所以生平头一次,他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骗了所有的人。连那卖身换来的五千块巨款也没敢带回来,而是用报纸层层叠叠地包了,寄放在县城一个信得过的老同学那里。
那事过了也就过了,生活还得继续!他爹早说过了,人不干活,是会闲出毛病的。村长老婆一年四季不下地,落下一身怪毛病,没少花钱治,现在还是老样子。张大川到底是粗神经的,床上躺了两天就从那可怕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始正常地每天写教案、上课、批作业,日子过得贫寒而充实。
这天,来学校送邮件的小个子邮递员带来了一个大个子的口信,说是家里有事,要张大川这星期赶紧回家一趟。张大川问小个子邮递员,让他捎口信的大个子长什麽样?邮递员说,长得也没啥特别的,就是口音有点怪,不像本地人。张大川说那是俺哥,他最近去了县上打工,以他那好赶时髦的性子,一定是在学县上的口音,但一时又学不地道。
张大川就想哥这麽急著让他回去,是家里出事了吗?但哪能呢?上次他从县上回来还是爹送他回学校的,这才半个多月,俺爹俺妈就能病倒了?也许是别的事吧!
偏远的小村教学质量普遍是要差些,当年张大川在班里虽是中等偏上的成绩,到底没考上学。後来就自费上了县师专,一年就得好几千,三年学上下来,基本掏空了本就薄的家底。上学第一年,他哥张大山虽然老婆孩子都有了,却迟迟没有分家出去单过,上学第二年,他哥就搬出老宅分开过了。後来张大川上完学又找不到学校肯接收,是他爹把家里唯一一头山羊牵到村长家,村长又想了点办法,张大川才从他家住的张家庄被分到小柳村来当了民办教师。就为这些事,张大川人虽然憨,也知道哥对他是有意见的,就算哥没有,嫂子也是有的,平时极少会主动招呼他回家。为什麽这回却这样做了呢?
张大川左思右想想不到,只得闷在心里了。
星期天,张大川早饭都没顾上吃,就骑著修好的自行车急急往家赶。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有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但话里话外不是“本少爷”,就是“少爷”,竟是异常的熟悉……
张大川惊呆了,眼前仍旧是那个家,熟悉和温暖的家,他却只觉内心一片冰冷,甚至就不敢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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