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操场，人头攒动，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校服，颇为开心地到处晃。啊，应该是照毕业相片吧。
“俊河哥~~”已然有了十七八岁少年挺拔的身材，可是脸上依然充盈着孩子似的笑容，“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哦！是A大的呢！怎么样我就说了吧，我朴焕锡是什么人啊，A大小意思，轻松拿下！”
“是是是，笨蛋焕锡也应该有一天聪明的，不是有句什么话……糊涂一世，聪明一时嘛。”郑俊河揶揄的话语却掩盖不了眼里的欣喜，他嘴角上翘地看着焕锡开始暴走。
“是！我是笨蛋！那你跟笨蛋玩你也好不到哪去！嘁……”扭头，双手一环。
“好啦好啦，都十八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走啦快轮到我们班了，哟哟哟还鼓腮帮子呐？你几岁啊你……”
没有看见的，是郑俊河偷偷把手伸到口袋里，捏着那张折叠好的薄薄的纸，笑容一如当天的阳光，浓烈而灿烂。
唰——
一瞬间的模糊，再出现的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碧青的麦苗闪烁着油亮的光泽。田埂上，少年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笔色彩勾上，很是得意地歪了歪头，“哥——我画完了！”
“……”没反应。
朴焕锡疑惑地转身，却看见原本坐在田埂上看自己画画的人此刻已经毫无美感地瘫在地上睡得死沉死沉。
“……郑…俊…河……”朴焕锡默默握紧了拳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猛地在他耳边大喊“开饭啦——！！！”
“啊？！”郑俊河只觉得头皮一麻，整个人吓得一弹，无比迷茫地坐起来。
终于回过神，揉揉被震得快耳鸣的耳朵，不满地看着焕锡，“……喂！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谁叫你看人家画画还睡着的，活该！”焕锡不甩他，狠狠哼了一声。
郑俊河拍拍裤子站起来，“画完了？”
“自己看！”
“不错，送给我哈？”
“随便！”
“喂……”郑俊河有些无奈地凑过去，“还生气我睡着了啊？”
“没！”
“啧啧，还说没，”郑俊河好笑地伸出手，左右开工把焕锡的脸向外拉，“嘴都扁成这样了还说没生气，别扭死你算了……”
“呀你放手啊你！讨厌……”焕锡拍开了他的手，扭到一边去没有再说话。
半晌，一声细如蚊蝇的“……送给你。”轻轻传到郑俊河的耳朵里，他定定看着那幅色彩浓重的油画，露出了一个宠溺，而又无奈的表情。
画面一闪，来到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里。
“我不！！！”
焕锡对着沙发上表情阴沉的一对夫妇尖叫出声，“那个什么小姐，要娶你们去娶，反正我就是不！”
“朴焕锡！你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小了！都是俊河那孩子给惯的，什么都依着你让着你，你看看你现在任性成什么样了！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想去不想去的，申家我连聘礼都下过去了，下个月初五，你必须给我把申小姐娶进家门！”
“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不！”
一旁的母亲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实在不喜欢就别勉强他了，孩子，告诉妈妈你喜欢哪家的姑娘？”
“……”朴焕锡低下了头，拳头攥得死死的，“我喜欢……俊河哥……”
“什么？”好象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母亲急切地开口，“你说…你说什么？！”
焕锡抬起了头，“我说我喜欢俊河哥！”
“你……”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
“啊，伯父伯母，你们都在啊。”郑俊河脸色平静地走进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下星期是我父亲生日，他要我来邀请您一家一起赏个光。”
“……哦，好，一定，我们一定去。”平复了下心情，男人艰难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走了，焕锡，别惹伯父生气。”郑俊河看着焕锡泛红的双眼，皱了皱眉头。
“哥！”
郑俊河依然神色如常，他轻轻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哥…哥……你，你喜不喜欢我……？”焕锡咬了咬嘴唇，狠狠心开口。
“哎呀！你这孩子……你疯了吗焕锡！”母亲急得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啊俊河，焕锡他今天有些不舒服说话也没个准，你……”
焕锡别过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摆摆手，“妈，别说了。”
“焕锡你……”母亲慌张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看他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
“哥……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焕锡淡淡地站着，可是眼神里闪烁着的那是什么，期待吗？
郑俊河轻轻笑了，“笨蛋焕锡，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啊，我从小就把你当亲弟弟看的，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自己弟弟的呢？”
“……”充盈的期待瞬间瓦解，焕锡惨淡地笑笑，“是吗……好，我…我知道了，哥……你先回去吧……”说着，他跌跌撞撞地转身，看着已经快要绝望的父母，“爸……我…听您的就是了……”
“那我就走了，伯父伯母。”郑俊河再次鞠了个躬，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外面的阳光，亮到刺眼。
没人知道，走出房间的郑俊河，抬头看着湛蓝的碧空，忽然地，就模糊了视线。
画面再次模糊，这一回出现的，是医院。
急救室的门被忽然打开，护士们有条不紊地把担架推进来，“快！病人失血过多！准备大量O型血液！”
焕锡清秀干净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死灰般的颜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手腕依然看到丝丝猩红漫溢而出，似要冲破这层挡住它们去路的纱带，把所有一切都渲染上另人惧怕的红。
郑俊河失魂落魄地赶到的时候，申采英抱着年幼的有天，正焦急地等在急救室门口。
灯，灭了。
大门被推开，医生护士们步伐疲惫地走出来。
“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了？！”郑俊河猛地冲上前去，急切地看着正取下口罩的医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实在是失血太多，而且送来的时间也比较晚……”
好象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一个梦，碎了。
刺耳的破裂声从深处，一点一点地传递上来，挖空脑髓般的疼痛感，清晰地扩散开来。
好疼……
“焕锡！焕锡你为什么这么傻啊……”申采英匍匐在床边，雨打梨花一般哭得撕心裂肺。
“哥……哥……”微弱的声音从惨白的唇间溢出，郑俊河整个人都是一震，踉踉跄跄地冲进来俯到床边，“焕锡……焕锡啊……哥在这，哥在这……”
“哥……焕锡好累……好累……”焕锡艰难地咧咧嘴角，“哥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焕锡……吗……”
“不，哥一直喜欢焕锡……好喜欢好喜欢……所以焕锡不要死，醒来跟哥在一起，好不好？焕锡听哥的话，好不好？”郑俊河颤抖着，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床沿，晕开，蜿蜒成痛苦的藤蔓，一丝一丝地把心脏越缠越紧，快要喘不过气。
“可是……焕锡…累了啊……哥…好好照顾……有天……还有，采英……对不……起……”
“滴————”尖锐的滴声响彻病房，刺激着房内人逐渐麻木的心。
“哈，真可笑……”申采英抬起头来，哭得红肿的双眼恶毒地直视郑俊河，“焕锡他——把有天托给你照顾呢……真是……恶心的同性恋……”
说着，她摸索着拿起旁边的手术刀把玩着，阴狠地笑，“就算焕锡死了，他也不是你的！去天堂，去地狱，他都是我的丈夫！”
下一秒，银光闪闪的刀柄没入申采英的胸口，血液涓涓地涌出来，可是，她依然在笑。
“你……是抢不过我的……哈哈……哈……”
幼小的有天呆呆地推门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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