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罪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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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罪怨
馨德堂忽然闯进一群手执矛戟官兵。
领头的望向呆坐在床前的王氏,一手执了三尺白绫,冷冷道:“洛氏叛国谋反,宇文将军下了令,要拿你的头祭城呢,对不起了洛贤王妃,识相的自缢了吧!”
王氏闻言只是呆了一呆,却没有畏惧也没有哭闹,只是哀哀问道:“能让我见一眼王爷吗?我想…亲手给他上柱香…”
“恐怕不行了!你家王爷已经开了棺枭首,今日特奉命来取了你的首级一同献上!”几柄宝剑咣啷一声齐齐出鞘。
王氏闻听,理了理散碎的发丝,不惧反笑:“要与翰瑞的首级一同上献?!哈哈…上苍毕竟待我不薄!终是让我们俩在一起…不知等了多久,竟真让我等到了!哈哈哈哈…”言语间状如疯癫,唬楞了一屋的兵丁…
王氏止了笑,嘴角泛上一丝憧憬欣喜的笑颜,径直往最近的一柄剑刃上撞了上去…
官兵们目瞪口呆,还来不及阻止…
“哧~”一声钝响,一溜儿温热的鲜红便溅在了雪白的绫上。
西梓胡同的小院儿里,墨茗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不言不语,谁叫也不理,抱着膝只是流泪。秋姨…都是茗儿任性…竟丢下了你一人…
“小郡主,小郡主…”小瑾慌慌张张赶了进来,口中不迭声的唤道…
“不能叫郡主的!你这丫头,都说了要处处小心了!”冯姆妈皱着眉责备着小瑾道。
“表婶,瑾儿错了,茗儿姐姐,”小瑾改口道:“茗儿姐姐,不好了,瑾儿今天在外面街上听说…王府…王府里…”
“王府里怎么了?”墨茗猛抬了头,急道:“秋姨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小瑾你告诉我,秋姨是不是出事了?啊?你说话呀!”
“茗儿姐姐…”小瑾眼泪夺眶而出,哭道:“说咱们王府串联了萧氏一族谋反,鸩杀了皇上,府上的人…府上的人都给什么将军带兵屠戮殆尽了,没…没留下一个活口…连王爷的尸身,还有侧王妃都给切下了头颅,悬挂在城门口示众了!…”
“秋姨…”墨茗心中剧痛,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浑身颤抖,眼里的泪不住打着圈儿,喃喃道:“没留下一个活口…茗儿知错了…茗儿知错了…都是茗儿不好…都是茗儿…秋姨…秋姨…”
冯姆妈满脸心疼,搂了墨茗,也老泪纵横道:“孩子,哭吧,哭吧…”
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般伏在冯姆妈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由于罗劲脸上的伤十分严重,大多时候依旧是昏迷着的,大夫来看时,也叹气道这张脸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如此了,墨茗她们也只得在西梓胡同住了,用身上不多的钱银为罗劲看病抓药。
皇都的局势依然紧张,自打宇文桀统兵进城之后,似乎与乌厥人私下里定了什么约,嚣张的乌厥骑兵竟极为顺从的齐齐从皇都里退了兵,百姓们都赞宇文桀有手段,兵不血刃便把乌厥狗赶出了皇都。
然而皇都百姓还未来得及欢庆胜利之际,宫中又传出消息,因萧氏洛氏合谋,投了乌厥,故引狼入室,使皇都遭凶,太子一党鸩杀陛下,畏罪潜逃,幸得龙骧将军并悦亲王宇文桀带伤自凉谷关赶回,解了皇都之祸,大元帅余宪超自宫中拿下了欲逃的萧贵妃,白绫赐死。大将军田骋卖国求荣,竟私通乌厥,见事败惶惶逃之,被悦亲王引兵拿下…
洛贤王禀王妃皆枭首,而萧氏一族,却大都潜逃了出去,另有王氏,左丘氏等余孽,也下了大狱。皇都仍封禁着,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出城,街上满都是巡逻的官兵,户户搜查萧氏洛氏余党,闹的老百姓日夜不得安宁。
“唉,这要闹到什么时候啊,茗儿姐姐,搜捕那些子余党,也不至于闹的日日禁了城门,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城啊…”连小瑾这般活泼的性子这些天也不由得成天唉声叹气起来。
“现在便是城门大敞着,咱也不能走,”冯姆妈做着针线,道:“没听大夫说么,罗劲这孩子的伤口极深,现在还见不得风呢,怕是得养些日子了。”
“嗯…”墨茗漫不经心的答应了,手里拿着那柄鎏金银钗摩梭着,冯姆妈见了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小瑾见墨茗又在思念秋姨,忙转了话题道:“还好咱们早早的在这里,也没有带什么贵重物什,茗儿姐姐,前两天还没禁城的时候,小瑾上街见了一个携了财帛往城外逃命的,也不知是财主员外,还是达官显贵,还没出城就给兵丁扣上了余党的帽子,没说几句当场就给杀了,财物也充了公…啧啧,那血溅了一地…可吓人了…”
墨茗抬了头,淡淡道:“有没有罪到是其次,多年的征战平乱,国库早空虚了,宇文桀不过是借了余党之事抢掠些财物填充国库罢了…唉…”即使这样也是不够的罢…

这些年上昏聩无能,萧氏独霸朝纲,以至朝中政事腐朽,皇都奢靡之风日重,贪官如黄河之沙,处处可见结党营私,官员舞弊…甚至连官位都可以拿来买卖…天朝表面上的光鲜太平,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还是茗儿姐姐见识广,表婶儿,记得咱们逃出来那次不?遇见了那个余大元帅,要不是茗儿姐姐机警,咱们怕早就叫他逮了去,说不定现在人头都挂在城门上了呢…”小瑾吐了吐舌头,又摸了摸脖子,后怕道。
“当时茗儿也是不知道的…”
“唔?~”
“呀,罗劲大哥醒了!”墨茗忙唤了小瑾去端白粥,又亲手执了药膏替他换药。
“唔呜呢?~”自从罗劲醒来之后便不会说话了,听大夫说是给毒哑了,毁了嗓子…这辈子只怕再不能言语了吧…唉,罗大哥真是可怜,竟生生让乌厥人毁成了这个样子!
墨茗轻轻取了木勺,微微吹凉,一手扶了罗劲起身,温声道:“罗大哥,喝粥了。”
罗劲伸手接过,只是别过脸,生怕人看到他层层包裹的脸似的,双手微颤着,却是一口也咽不下,低了头,望着白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不言不语。
“罗大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茗儿去药铺抓药了…”
“唉~”庭院里传来冯姆妈微微的叹息声。
街上清冷,偶尔有店铺开着,风呼呼而过,墨茗裹紧粗布碎花的蓝头巾遮了大半个脸,天色阴沉的,远远的城墙头悬着几颗干瘪风干的人头,随着风零零的晃着。
几乎每日来抓药都看得见的,这是父王王氏还有几个萧姓的人头,已然枯萎灰黑成这个样子了…这么多日过去了,心中的凄凉悲哀却从未淡去过,那些逝去了年华的故事,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倒成了一种诠释背叛的标记,悬在这里,任雨打风吹尽…
如今天下不太平,前些日子遭了乌厥人,只寥寥几个生意人,连那回春堂都关了门…药铺不远,出了西大街,往南走一截,过了宣治门往东转一条街便到了。
墨茗取了药,包好,揣在怀里便往回走,路过宣治门,闻见一阵喧哗。
三辆囚车载着几个手脚带了铁镣枷锁的人,吱呀呀而过。墨茗抬了头,第一次见这些,见那些囚车不过两尺多,犯人站立不得,只得跪在车中,手脚都枷在外面,个个面色惨白,发丝凌乱…最后的囚车里跪着一个妇人,戴着足枷,只是哭着喊冤,声音嘶哑低暗,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些可都是是左丘家的呢…”
“听说是也是萧洛乱党…后面那个妇人,看到了么?左丘家的嫡女,也是萧家儿媳,叫左丘绮,以前可是个美人呢…听说是改嫁到萧家的…”
“真是凄惨啊,说是判了腰斩,左丘家一直主修天朝史,怎么也谋反呵…”
…。
墨茗的脚竟不由自主跟着吱呀呀的囚车,一路到了菜市,这便是法场,这里是人口繁华之地,作为法场自然也是为了给围观百姓以震慑示警的作用罢。
一柄斧钺铡刀高悬着,两个犯人被剥光身上的衣服,使腰部裸露出来,压伏在木制的砧板上…
只那妇人未放出囚车,只是哑着嗓子直呼冤枉…
监斩台上,一只独眼的灰袍人竟是一脸笑容,望向兀自挣扎的妇人,独眼中满是残忍与疯狂。
“禀裴大人,时辰到了!”
“行刑!”一柄黑色的令签掷在地上,哐啷一声。
哀号和血色瞬间蔓延而开,砧板上的人也顿时切作两段,犯人还未死,双肘撑着拖着躯干爬行了三尺多,扭曲着挣扎了片刻才断了气…有胆小的都吓得闭了眼。
那妇人尖叫一声,眼白一翻,登时昏了过去。
墨茗脸色惨白,将拳头死死咬在口中,强忍着想要呕吐的**,转身便逃…好想逃离这里…太残忍了,太残忍了…简直就是…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这样残忍的抹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她只是一个女子,十来年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女子,日日只见花团锦簇的女子,一直囚于王府护于王府的女子而已…
而这几日眼见到的耳听到的,却全是惊心…
到处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残忍…
如果那夜秋姨没有李代桃僵,舍了命换上她的衣裳,她现在会怎样?…
她好怕…好想哥哥,好想子琨…哥哥,你在哪里?子琨,你还好么?
却不知监斩台上一只独眼,正半眯着,直直的望向远处踉踉跄跄转身跑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为什么一个寻常村妇打扮的女子,周身会带着一股清幽的灵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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