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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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可有人发觉,当人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表情多半是愤怒的。即使做的是个很不错的梦,只在梦中牵起嘴角,但是当梦境结束的时候,不耐烦,愤怒的表情仍然依稀可见。
也许无论梦的好坏,做梦的人都是不情愿醒来吧。即使是个可怕的噩梦,也不愿醒来面对还未完成的课题,即将开始的面试,已经欠下的三个月房钱,还有储藏柜里那几包不知生产日期的康师傅牛肉面……
伊顺就是这样一个不愿意醒来的人。
下雪了吗?伊顺身边炫舞着洁白的精灵,星星点点,轻浮在半空。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花香,随手轻捻住一片洁白,触手没有凉感,却留下散不去的温香。
“花瓣……”伊顺抬起迷离的目光,花雨中一个柔弱的女子正瘫坐在地上,背后是一棵把花瓣撒下的大树。女子的身上一片赫然的鲜红,与此时的环境格格不入。伊顺看出女子受了很重的伤。不知为什么,心一阵刺痛,似乎自己身上的某处也在剧烈的疼痛。正欲上前,被身后一阵轻盈的脚步打断。
闪躲不及,来人竟无视般的穿过她的身子,径直向那女子走去。伊顺转过身,莫名的迈动脚步跟在来人后面。
来人的背影轻柔纤细,仿佛花瓣一样飘舞而来,柔软的发随着带有花香的微风轻轻拂动,同时也牵住住了女子的心。这是让伊顺永远都忘不掉的人,全身通白,仿若一只误闯人间的花之灵。
女子失血过多,鲜血与汗水模糊了视线,来人的身上似乎有无数光芒,映得她睁不开眼。来人俯身,一股淡淡的清爽钻进她的鼻翼,她仿佛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来人微笑着说:“伤口很深,不过未伤及要害,放心,你会没事的。”
那声音细致恬定,配上他中性的面孔,更多了几分英气。女子感觉到,就这一句话仿佛把她整个干涸的心浸在了水中,足以让她整个人瞬间恢复生气。
来人温柔的将她抱起,那笑容一直洋溢在脸上,让女子莫名的安心,脸上因血色升起了两朵红晕。
“我叫风电。”来人撑起雪白巨大的翅膀,带起阵阵温风,飞天而去。这一刻,伊顺回想过无数次,却从没有此刻这样的清晰,似乎触手可及。
这正是她与风电的第一次相遇。也就是这一次她爱上了这个来自虚灵界的男子。
她没有想到,被誉为强者的风电竟是一个简单到和花瓣一样洁白的人。风电住的地方很简单,他的生活也很简单。似乎只有筱雪这一个朋友。风电话不多,却对人温和到极点,天生没有明确性别的他并不在乎舟舟叫他“姐姐”。当她亲切的叫他“风电”的时候,这两个字已经不仅仅是只作为名字的简单了,更多的是她极力隐藏的深深的爱意。
因为现世与虚灵界并无争斗,再加上带她回来的是虚灵界首席风电,所以伊顺在虚灵界还算自得。有时候她会有奇怪的想法,希望自己身上的伤晚些好,这样就可以一直留在风电身边。看他皱眉,看他思考,看他生气,看他微笑……
但她是现世的地渚,她对自己的身份又爱又狠。
“可惜……”每当面对被余晖赤燃的天际,她就会发出这样的惋惜。
“为什么可惜呢。”风电的声音从背后飘来,他确实是不明白的,对于这样强的人来说,也许还不懂可惜的真正含义。
天边更加红了,似乎是云朵烧着了一般,几团火簇拥着与风儿嬉戏。
伊顺的脸也更加红了。
“我是现世的地渚,你知道的。同时又是人类,人类是有轮回的,但地渚的轮回却要永远带着记忆。地渚一旦出现就要跟随辅佐现世枭王的血脉。”伊顺的声音极轻,和云一样,若有若现,小心的注视风电的侧脸,看不出端倪。
“拥有地渚或降服地渚的人很容易就可以占有现世。”伊顺似乎想诱惑风电,但随后就后悔了,她了解风电的,风电是对现世力量没兴趣的人,在伊顺看来,风电的这种高傲,完全是一个男子的大度与担当。见风电没反应,才大胆的说:“可惜的是我是地渚,除非散魂,我将永远忘不掉你了……”
这是伊顺第一次矜持的告白,羞涩得不再敢注视风电。
风电低头看她,发了下呆,随后还是温柔的笑了,“抱歉,伊顺,你的感情我现在可能无法回应,但是可以保证给你的是,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可以是朋友。”
伊顺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意还没送出就被完整退回,暗暗生气,气自己,也气风电。但对上风电的微笑,自己的愤怒却瞬间消失了,她坚信只要给风电时间,他会爱上自己的。重新找回自信的伊顺忽略了风电微笑中的尴尬。
四界一直在争夺破魔之箭。现世想要得到破魔之箭,是希望人类从此由儒弱走向真正的强大,没有灵魂的等级之分;虚灵界想得到破魔之箭,是要毁灭它,他们无法容忍其他任何一界得到破魔之箭而威胁到他们的强者地位;恶灵界希望得到破魔之箭,将四界变为一个巨大的恶灵界,黑暗坠落才是他们的向往;虚灵界渴望得到破魔之箭,原因有太多版本,在伊顺看来冥王是想给四界一个明确的制度。
而风电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冥王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可怕家伙。曾经天亟,抛弃了尚基而选择了尚武继承虚灵界的王者之位。可以说冥王是徒手建立了幽冥界。在风电看来,破魔之箭是弱者争夺的目标,只有害怕失去的人才会去争夺破魔之箭。
令人费解的是,在时间的长河中出现的破魔箭使,开始都是人类,弱小的人类如何担当此重任呢?同样经历着死亡,失去,散魂……却至今没有一个破魔箭使能探求到预言的奥义。破魔箭使的命运几乎都是悲惨的,大家都像约定熟成一样的把破魔箭使称之为“箭死”。
“大家都要找破魔箭使,而我则要杀掉他。”风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中很有神,“破魔之箭是大家利欲熏心的诱惑,因为箭而死的人绝对要比它将救的人多,如果人心存在黑暗,只有强大力量是救赎不了什么的。反而越是强大,就越有可能助长了内心中的黑暗。”风电在说这话的时候,也许无法预测他多年后的命运。

伊顺对风电更加了几分崇拜,心中难免更生惆怅,她是地渚,注定了要为现世找到破魔之箭的。两人注定了要为不同的目标为敌。
回到现世的伊顺一直对战争充满了迫切的渴望,因为只有战争她才有机会见到风电。受伤,被责骂……伊顺的周身一切都是血的代价,但哪怕只是风电的一个眼神,一种表情,都让伊顺感到无比值得。
伊顺终于鼓起勇气向风电正式告白,没有等待答案的她立时跑开了。她的跑开成为了自己永远的伤痛与遗憾。她没有等到风电的答案,等到的却是风电被散魂的消息。
伊顺得到消息的时候没有哭,像魂都被风电带走一样,发了好一阵呆,隐隐的感觉到风电的气场似乎没有消失,风电的气息没有消息。但风电确实被散魂了。伊顺终于哭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成样子,她的哭声凄厉揪心,在人间久久回荡。
在哭声停止的时候,也是伊顺离开是时候。伊顺死了,死之前眼睛中还有血红的泪流出。伊顺的可惜,是她感慨最深的词汇,她的可惜包涵了太多。
作为地渚,她一直带着这样肝肠寸断的可惜轮回,一直叫着伊顺这个充满回忆的名字。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了安代……
这样的梦在伊顺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碎片式的,既凌乱又真实。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却还是要一直梦下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风电仅留给她的温柔。
安代蹲在地上画圈圈,执拗的等待基给她一个答案。
“你到底在为什么闹别扭?”基都快不认识自己,他为什么会如此迁就一个契约者,连他自己都说不太清。
“告诉我,为什么小优是幽渚却不回幽冥界来。”安代闷闷的说。
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该告诉你的时候就告诉你了,再说和你也什么关系,你现在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怎样摆平,有什么权利质问我?”
安代被基的话深深的刺伤了,使劲的截着地面,之尖处传来的冰冷与疼痛让她莫名的生气。是啊,她是基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知道基的事情。她自己还不够强,是这样才会被人瞧不起吗?
起身弹去衣裙上沾染到的灰尘,看也没看基一眼,就要离开。
“想去哪里?”基质问。
“去摆平自己的事情,不劳冥王费心!”倔强的身躯在寒风中直直挺立,这样的坚强背后竟是无尽的荒凉。
“敢去你试试!”
安代停下了要离去的脚步,她还没勇敢到能与王正面挑战。脚步虽然停下了,却没有回头,她执拗的生气。
“你就这么想快点死吗?”基绕过安代站到她的面前,“依你现在的能力就想破困魂阵了?我可不想再用个几十年等待下一个破魔箭使的诞生!”
基的话很轻,但却透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吗?”
“嗯?”基没有弄明白,安代指的是什么。
“我现在的不够强大是让你感到我很没存在感的原因吗?如果我现在退缩,也许到了几十年后都不一定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我就只能继续我这虫样的生活,直到平庸的死去,将浪费您更多的时间。我救不了伊顺,会憎恨自己的无能,却只能继续无能的苟活下去,我的人生就在无用中腐烂成一坨烂泥。”
安代抖动了一下翅膀,凌乱的羽毛在平静的黑暗中飞舞,挑逗在两人带有硝烟味的对峙之间。安代拦下一根黑亮亮的羽毛。她的羽翼已有半数由莫名的挑染变成了黑色,安代知道,她回不去了,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回不去的,四界里她没有同类,她才是孤独的。这一刻,她的耳畔回响起了初到幽灵界听到的话,“契约者只是主人的武器,为主人战斗,为主人死亡。”
而现在已经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基轻笑了出来,那笑容是真实的,却包涵了无法言表的无奈,“安代……我该拿你怎么办?”
伸手要拂去安代脸上的泪水,安代不明其意的把头偏了一偏,躲开了基的手。基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下,慢慢的收回来,“安代,说实话,我害怕困魂界,那是天亟设下的天鬼阵,内圈是我不愿涉足的地方。”
安代很惊讶,仿佛第一次真正觉得基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人。他和四界中的人一样,基也拥有感情,拥有自己的痛苦。安代感觉自己以前的伤心完全就像个白痴,她完全把基当做超人了。就好像很多小孩子都认自己的父母是超人亦或无敌铁金刚,自己的愿望没有父母办不到的,正是这样,人们都忽略了其实父母再厉害也只是普通人,爱着自己孩子的普通人。
安代把眼泪擦干,“傻瓜……”这句傻瓜,都不确定是对自己还是对基说的。安代的笑容有点像迎春花,虽然温暖,却隐藏着破败的脆弱。“几十年的光景,对于你来说也许很短暂,但却有可能只是某些人的一生,包括我,没有多余的几十年哪怕几年的时间去浪费和等待。既然路已经摆在面前了,拥有我知道和不知道的困难。但我如果现在停留在这里,享受一时的安逸,我将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别让我永远像虫一样活着,因为冬天就要来了。”
基向旁边让了一步,让开了通往困魂阵的路,安代走过他身边,说了声“谢谢”。就在两人即将擦身的时候,基上前抱住安代。是安代从未得到过的真实感。
“活着出来,如果过了期限没有出来,我一定会去把你找出来!让我等待的罪名是很重的!”基的声音很低,让安代整个心麻麻的。
安代尽可能给基一个微笑,却是最凄美的一个微笑。黑白混杂的羽翼撑起,安代飞入黑暗。基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根白色的羽毛在他面前飘落,顺势接下羽毛,拿在手中,安代的余温让他更加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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