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师离职的那一天，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只有陶韬和徐宽站在校门口，目送出租车把卢老师的东西运走。
这个冬天很冷。
很冷清。
在课堂上连睡三天的陈翔汧终于被接走了。说是转学，其实只有陶韬和王筱莜知道，他被接到王东辉的实验室注射强心剂。
“一个失败的试验品。”孟姬俍合上杂志，有些失望地说。需要冬眠的人，不是一个正常人。
“很失败吗？我觉得能长成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陶韬想着陈翔汧的模样。他实在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可以描绘陈翔汧的美貌。一个男生美成这样，会被人当作妖精的。
“4系列的克隆人都很漂亮，唯独只有王筱莜与自然人的体格相似。教授说，预先知道试验结果，既是幸，亦是不幸。所幸的是，4系列终于熬到成品长大**的一天，不幸的是，最漂亮的一个却如此不堪。要是让别人知道，自然人要冬眠的话，还真会被当作妖怪呢。”孟姬俍说这话的口气，听在陶韬耳中很不受用。
“毕竟也是个人。不能那样说。只能当他得了某种先天性的疾病……”
“歪歪，你的人道主义我不敢恭维。物竞天择，是上天授予万物生发的神谕。只有人才会违背上天的旨意，妄图改变生为凡人的命运。从修真到克隆，看起来相隔千里，实则殊途同归。所谓有进化，就该有淘汰。要说我，我就不赞成继续培养4321B。”孟姬俍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到陈翔汧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知道把他培育出来能干嘛。”
“不太懂你们的那个4系列实验。不过要我说，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长，据说是通传了神性。人是不会轻易受自然摆布的。”陶韬也一本正经起来。
“话是没错。但是想起来，成功的固然可惜，但是那些失败的呢？陈翔汧还算好的。你没见过前面那几批克隆人，那才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幸亏8月的意外毁了这几批，若是长存于世，倒不如不要存在。趁他们未**形，早点了结，反倒是件好事。”孟姬俍幽幽地说。
陶韬无法理解实验室克隆人的生存现状。他自己生为自然人都有数不尽的烦恼，哪里还顾得了人造人呢。
“人造人，亦如神造人。我只是不明白，人竟然可以仅凭自己的喜好，就随意左右天下万物的命运。他们把自己当什么？神吗？”孟姬俍说得激动时，身子不由得一阵颤动，眼镜在灯光下忽闪过几道青光。
“不明白。我现在烦得很。班上一天到晚死气沉沉，连罗超去哪儿都不知道。徐宽也变成一个闷葫芦，光学习，不爱打打闹闹。陈翔汧一走，也不知道筱莜会不会跟着要离开。还有，我身体里面那个人，还有我七岁前的记忆……烦死了。为什么我遇到这么多烦心的事情！”陶韬越说越抓狂，最后竟抓起枕头，当作沙袋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孟姬俍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床上拉下来，递给他一杯绿茶。
“是人都会有烦心事。你的事，一时半会儿急不得。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的问题的。就算是你不说，你妹妹的事，我也迟早会解决的。我只是不清楚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孟姬俍喝了一口茶，靠在沙发上，陷入一阵沉思。
“叔叔，不如去旅游吧。出去散散心，抛开这些烦心事。”陶韬说。
孟姬俍点点头。他的头很痛，一直在为时空穿梭器的材料发愁。王筱莜提过忒娜。他也去陈宅偷偷翻了，并没有检测出什么特别的材料。这是他拖得最长的一个设计。整整三个多月。
而且，自从有了异色眼眸，他觉得自己的体内正在产生与陶韬相似的变化。与陶韬的不同，他不是与另一人同时占有一个身体，而是他感觉到有两个自己。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是医学上所谓的双重人格。因为好几次，他的设计都是在无人知晓的时候被完成。还有一次半夜里起床，他竟发现自己躺在代步仪上，什么时候启动的机器，自己竟然全没印象。
陶韬和孟姬俍，各自瘫倒在沙发上，享受着近段时间来难得的轻闲。可是他们的脑中，却各自翻涌着愁绪。
身体的变化，伴随着无法抽离的人生。整个生活，在这个冬季，被搞得乱七八糟。
更乱的还有——
家庭。
陶韬和孟姬俍正各自在享受难得的片刻轻闲，楼下大厅里便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吵闹声。
陶元亮和沁欣，每晚都在争吵。一个要回陶家公寓，一个想修葺闭月山庄。一个都不想呆在孟宅。
虽然改名为陶宅。但是外人眼中，这里依旧是孟宅。孟杰的府邸。
今晚加入争吵的，还有陶寅和蓝臻。
“为什么去动老屋？”陶寅的脸上再也瞧不见平日里的儒雅。他虽然年迈，却声如洪钟，有种上了年纪的威严。
“我没有。”蓝臻媚笑着，试图抚平陶寅的怒气。
“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动闭月山庄的老屋！”陶寅冷冷地甩开蓝臻的手。
大厅很大。两代人各自霸占一个厅角，开始无休止的争吵。
“叔叔，你说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天天吵？隔着一栋楼，半夜都听得到。”冷战的间隙，陶韬问孟姬俍。
“吵累了自然就不吵了。”孟姬俍拔掉宣告作废的阻音设备。
陶韬用土办法，打开了音箱。
音量开到最大仍无济于事。两人面面相觑，竟一同将头埋进被褥里。
连吵三天之后，家里几乎没法呆了。
“出去吃饭！”孟姬俍拉着陶韬，从后门溜了出去。根据这三天的经验，不如不要在家里吃饭，免得影响消化。
于是陶韬一个电话叫上了王筱莜。
三人坐在餐馆里，继续感慨最近无聊而又混乱的生活。王筱莜的漫画也看得差不多了，急需新鲜的玩意儿来填补兴趣。
“出去散心吧！去旅游！趁过新年，我提议，旅行社公费出游！”陶韬说。上次说要旅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去哪儿？”孟姬俍问。自家开的旅行社，去哪儿都方便。
“翡翠国……”王筱莜赶在陶韬开口前说。
她知道，陶韬心里放不下“那个”慕容雪。而“这个”慕容雪的离去，是所有这些混乱的开始。
“那就翡翠国。”孟姬俍突然轻声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筱莜总觉得自己在孟姬俍茶色镜片下，看到金色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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