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做不好牧师可以改行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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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人的确是个奇怪的人,他在连续一周半的高烧以后遗失了很多记忆,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但是已经没有了高烧前决心去死的那种表情渐渐的他的眼珠恢复了一些晶莹的绿色,灰斑在减少,金色的长发也有了一些色泽。
他喜欢裹着毯子坐在锻炉前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苗看,有时候他会出神地说:“看,火焰在召唤我。”然后伸出手就往炉子里面探去,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把他扔回沙发里,然后警告他,再乱动就把他绑起来。
然后他会缩在沙发里不说话,把毯子拉紧了一些,眼睛还是看着火焰。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安静的样子很好看,虽然脸色憔悴,但是可以想象他没有受伤以前完美的容貌——像火焰般飞扬的长发、英俊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倔强而优美的唇线,还有那双充满魅力的、仿佛可以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的眼睛。就像……我梦里的那位法师一般。

“关于你的要求,大家都商量过了。”摩尔多在我的病人醒来后第三天找到了我,他的脸上写着无奈,“我们能进去谈吗?”
“哦,请进吧,房间很乱。”我把他让进了铁匠铺底楼的锅炉房,把椅子上的工具拿掉,“请坐,摩尔多先生。”

摩尔多干咳了一声,没有要坐的意思,他似乎想长话短说。
“弗雷先生,昨晚暗影牧师萨维斯大人找大家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十分糟糕而且疯狂的主意。但是我们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你的要求,马奎尔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总之,虽然我们认为你的体质无法承受长眠,但是……好吧,我们已经同意了,你可以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靠槐树的地方得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万分感谢您,摩尔多先生,您帮了我大忙。”我窃喜不已。
“当你准备好的时候,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摩尔多往灰影墓的方面瞥了瞥嘴,“当然了,你要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也可以随时结束长眠,教堂对面的客房里有吃的。”
他们大概把我的长眠计划当作笑料了,都等着看我什么时候饿得受不了跑出来找吃的。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提出长眠的申请并非是草率的,我也会尊重身边的被遗忘者盟友,不会打搅他们的。”
摩尔多仍然像在看一出疯狂的闹剧一样看着我,“那么,回头见,小子。做个好梦。”
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就像他闲逛的时候一样慢吞吞的姿势,也许一个亡灵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太惊讶,我奇怪的举动也只是他所经历的漫长时光中的无聊闹剧之一。

摩尔多先生一走,马奎尔跑过来钻进了铁匠铺。
“你满意了?”她用一种难以接受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刚才为摩尔多清理出的椅子上。
“是的,这都要感谢你的功劳,牧师训练师小姐。”我帮助马奎尔照顾病人也并非是无偿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计划,在讨论我是否有资格拥有长眠资格的会议上,马奎尔的话无疑帮了我大忙。
“哦,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已经辞职了。”马奎尔用一种随口的态度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
“我真的不会照顾人,这对一个牧师的训练师来说,也是不称职的,所以……我辞职了,让给了更适合做这项工作的人。”她尽量想让这句话听起来轻松一些。

“听着,没人会因此责怪你,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已经决定了,再说,我一直想做个面包师,现在也有时间去尝试了。”马奎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仿佛坐在我面前的人是个活着的人。
“也好……不过,我沉睡了以后照顾他的工作仍然是你的事情,直到他可以自理,明白吗。”烫手的山芋最终还是要扔回去的。
“恩……好吧。”马奎尔耸耸肩说,“我忽然不希望你那么快就去沉睡了,那么……晚安。”她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木质门扇被拉开,一股清新空气吹了进来。

水气缭绕,我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从天而降的水珠凌乱地落到杂草丛生的地上,溅在马奎尔裙子的下摆,她穿着麻布布靴,慢慢的被雨水打湿了。
一阵风夹着水珠扑进门来,早春的雨水竟让我觉得阵阵寒意。这场雨过后,我就要在这湿冷的土地里,长眠,前提是弗雷答应我。或许他和我一样,期望一次长久的、寂静的安眠。
“弗雷?迪恩,回答我。”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就像我以往的无数次的徒劳无功的呼唤,给予了我身体的的男人始终没有了任何声音。
也许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也好,弗雷也好,还有楼上的那个垂死的男人。
我只是想忘记一个女人,一个占据了我全部的诱惑和思念的女人,活人说,牵肠挂肚的思念只有时间能化解,但是我有更好的方法,睡着、忘记,多么好。
弗雷会答应我的吧……

我慢慢地伸手关上了门,我一直计划的事情就要实现了,但是我却雀跃不起来。
长出一口气,我回转身,正对上了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的他。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坐进了锻炉前的沙发里,他已经能下地了,但是腿脚不利索。
“我快死了……”声音微弱而从容,苍白的嘴唇有些发颤,他轻轻开口,“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费神照顾我。”
“死哪有这么容易,你别多想了。”也许他听见了我刚才和摩尔多说的话,我安慰他几句,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我好像认错了人,”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脸埋在手掌中,“你似乎和某个人很像,可是我……总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明明那么熟悉的……”
“你不该从床上下来,”我走上去拉开他抱紧脑袋的手,“想不起来就算了,忘记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人会烦恼有时候是因为记性太好。”
“好像有道理。”他淡淡一笑,但是这个美丽的笑容在我看来却是说不出的悲伤。

你怎么了弗莱雅,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这个人背后的故事显然是你惹不起的,死亡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而你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这几个星期所做的事情无非是为了你的计划,不要在节骨眼上再出现什么麻烦,你只有一次机会。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会在你身边的。晚安。”
也罢,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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