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墓碑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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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除夕正日,唐希言提前下班,准备和心爱的小堂妹共度新年。他的父母前些天打来电话,不舍得一双小儿女来回奔波,决定自己来北京和他们团聚。
“我们在家里闲来无事,就当劳动筋骨。你和唐唐还要工作学习的,不要来回太累。”妈妈这么说,但春运入京的飞机票走俏,订的稍微晚了些,便只有除夕夜的了。只得吩咐他们先自己过年,“大年初一,我就来叨扰儿子了。还有,儿子,别忘了去拜祭祖姑婆。”
“唐唐,”唐希言打电话叫了酒店的外卖,然后吩咐唐唐,“我们去一趟公墓,给祖姑婆扫墓,然后回来吃年夜饭。”
虽出门在外,如他们年轻一代早就将一些习俗忽略,唐家却是非常遵循传统的一家子。坚持在过年前要祭祀先人。只是,唐家祖籍安徽,如今在北京的亲人,只有一个客死异乡的祖姑婆。
唐唐心不在焉的坐上表哥的奥迪轿车,想着这样一个热闹的大年夜,陌香一个人度过,多么的冷清。发短信问候,陌香又不回。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了车座上,陌香一定又在心神归一的练他的内功。练功练功练功,再练下去,就傻啦。她忿忿的想着。奥迪轿车拐了一个弯,就到了城郊的公墓。
人间盛大的年节景象,并没有影响到公墓里的冷清。矮矮的山坡之上,一牌牌整齐的墓碑沉默的竖立着,拖着一个倾斜的影子。唐家的祖姑婆,长眠在第三排的倒数第二个坟茔。说起来,唐星也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只身一人闯入了当时刚刚解放的北京城,竟也站稳了脚跟。后来,唐希言和唐唐的父母在北京,都受过她的照顾,可惜薄命红颜,逃不过情殇,临终立下遗言,和自己此生最爱而不能在一起的男子,共同葬在北京城郊这座不起眼的公墓,坟茔相连,也是一种祭奠。
唐唐不曾见过这个传奇的女子,唐星去世的时候,她才满了三岁,牙牙学语,记不得曾经亲手抱过她的那个瘦弱但优雅的女子。倒是唐希言,彼时已经有了八岁,依稀记得墓碑上女子慈祥的笑容。
在墓前洒上冥币,点火燃烧,希言与唐唐诚心叩首。临了,唐唐道,“给沈叔叔也烧一些吧。”
沈庚成,就是那个与唐星有缘无份的男子。
“好。”唐希言应了,拨了些纸钱,在隔壁的墓前燃烧。
待一切都成灰烬。唐唐在二人墓前鞠了一个躬,随着唐希言离开。
“希言,”她挽着堂哥的手,问道,“你说,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他们是不是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过年,有没有想起我?”
新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整整一座城市的喜庆,越发衬的出一个人的黯然神伤。
唐希言默然片刻,将堂妹揽在怀中,“小呆瓜,你只要记得,你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就是了。”
他们宁愿自己承担一切苦难,也不愿意你受半点伤害。
唐唐点点头。将渗出心头的软弱一点一点的收回去。悲伤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不用再拉着堂哥。北风吹起的时候扬起一阵尘灰。他们已经走到了坟山的下角,唐唐抖了抖落在地上的尘土,眼角的余光瞥到左边第二排墓地第二座坟茔,面上的颜色忽然像潮水一样退去,一刹那间,手足冰冷。
那里的坟茔石色洁白,是不久前新垒起的。让她冷到骨子里去的,是墓碑上的照片。
长长头发的少女笑容甜甜,分明正是秦墨的前女友,陈烟爽。
“唐唐,你怎么了?”唐希言发现了她的不对头,拍着她的脸颊,心焦唤道。
她慢慢的回过神来,看着陈烟爽的墓碑,道,“她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是隔壁体校大三的学生,没有想到,已经死啦。”
唐希言吁了口气,看着墓碑上的少女,二十左右年纪,头发长长,笑容甜甜,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花样的年纪早殇,实在是件不幸的事情。他略带同情道,“只能说,人各有命,红颜命薄了。”
唐唐咬着一句话没有说,“可是,前些天,我还看到过她。”
墓碑上用漂亮的楷体刻着冰冷的字迹,陈烟爽,生于1982年10月5日,卒于2003年11月30日,享年21岁。
11月30日,如果唐唐没有记错的话,正是陈烟爽携着秦墨从品香坊门口走过的次日。

如果说,11月29日走过她家门前的那个陈烟爽,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她如何在一夜之间,冰冷冷豪无声息的死去?
如果真正的陈烟爽已经死掉,这些天,天天纠缠着他们的女子,又是什么东西?她如何拥有陈烟爽的灵识和记忆?如何以一个不是人的身躯在建华体校住了月余之久?
唐唐浑身冰冷,多么可笑,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如今的陈烟爽,不能称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她并没有多么恐惧。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真正的陈烟爽已经死亡的念头,只是那只是一点虚无的想象。当冰冷的坟茔用铁一般的事实证实了自以为荒谬的想象,这一刻,面对着冰冷的石碑,恐惧排山倒海的迟来,所有的坟茔像是一个个扑天而来的浪头,瞬间将她淹没。
陌香,你在哪里?
直到离开了公墓,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没事,唐唐,你不要吓唬你自己,她安慰着自己。你并没有在陈烟爽身上感觉到邪恶的气息。除了不是人以外,她与真正的陈烟爽表现一无二致。一样的腼腆,一样的痴情。
回到公寓,打开空调,唐唐的脸色有点回暖。
好了,你不要忘了,你也不是普通女子,好歹也是个半吊子巫女啊。
她想起那本会变脸的魔法书,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餐厅的外卖送到了,色香味俱全,丰盛无匹。自然不是唐唐的半吊子手艺可以比的。和乐融融的吃了年夜饭。20年份的葡萄酒,喝了一杯,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到了深夜,希言亲了亲唐唐的额头,“好了,小唐唐,早些睡吧。明天,你的大伯伯大伯母就要到了。我们一起去接他们。”
唐唐一个激灵,抱住他不他走,撒娇道,“哥,你陪我看春节联欢晚会么。”
“怎么?”唐希言诧异的摸着她的额头,“你发烧了么?都什么年头了,还看什么春晚?”
话虽如此,他最是宠溺妹妹的,无奈的打开了电视,看东北籍的演员讲着小品。
唐唐安心的吁了口气,大过年的,鬼魂也是有狂欢夜的。有堂哥陪在身边,她安心不少。
其实,她最想做的事,是一个电话刷到陌香寝室,找陌香过来保护她。虽然陌香的年龄比堂哥小,身形也没有堂哥壮硕,但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待在陌香身边很安心。陌香有着宁她心情安定的力量。她总是相信,无论如何惊涛骇浪,陌香都能护她安好。
可是,陌香有什么义务要护她呢?
她低沉下头去,她只不过是一个硬赖着他女朋友身份的陌生人而已。说到底,他们只不过认识了半个月。
而且,她若真敢如此,第一个要追杀她的,不是那个充作陈烟爽的不明生物,也不是陈烟爽的鬼魂。而是她的亲亲堂哥希言。唐家的家教,还没有开放到让她为所欲为的自由恋爱的地步。尤其是父母失踪后,希言以她的半个监护人自居。若是让他发现,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拐走了他的宝贝堂妹,尤其陌香的前身,秦墨的记录实在不算好。她实在不敢想象,希言会发什么样的脾气。别的不说,就是希言一刻不停的教训她,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唐唐抽搐了一下嘴角,希言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在意的人,有时候会非常非常罗嗦。有时候连大妈妈都受不了,会奇怪道,“我怎么就生了一个唐僧呢。”所以,唐希言又有间歇性发作唐僧症之说。
无聊的春晚节目让人昏昏欲睡。渐渐的,午夜的钟声响起,北京城充满了新年的鞭炮声。传说中,人们点燃鞭炮,驱走一种叫年的怪兽。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唐唐感到一阵安全。
开着灯,好容易熬过一夜。唐唐想,这是她十八年生命里最难熬的一个新年了。
“唐唐。”希言敲门进来,看她睡的正熟,道,“那我去接爸爸妈妈,你一个人睡一会儿吧。”
“等等。”唐唐跳起来,她才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跟你一起去。”她战斗般的洗漱完毕,拽着唐希言的手冲了出去,犹自睡眼稀疏。唐希言看的好笑,发动车子,道,“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急着赶去见她,一定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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