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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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王朝五00年,武帝在位。朝中官员偶尔私下谈起太子李霁胜,无不摇头:「太子人虽聪颖,只是性格太过懦弱。诗词歌赋,不能治国啊。」末了,又会无一例外的补充上一句,「不过皇后倒是女中诸葛,强势得很啊。太子能稳坐此位至今,全是仰仗这位母后撑腰。」
武帝好女色,后宫佳丽无数,儿女更是成群。皇后红颜已老,仍能在激烈的后宫争斗中坐稳后位,靠的自然是超人的政治手腕。而太子李霁胜反而全然不似其母,个性怯懦,每被父皇大声呵斥责备,兄弟明枪暗箭算计,只会眨弄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低着头咬着唇,默默承受。若非其母全力周旋支持,恐是早已被废。
群臣皆知,太子只好琴棋诗画,在尔虞我诈的权力争斗中,这个十五岁少年的寂寥身影格格不入。
而此时年仅七岁的李若离尚且不为人所知。
李若离生于冷宫,生母因触犯武帝被贬于此,生下他不久便即发疯谢世。李若离这个冷宫疯女所诞的皇子被遗忘在繁华皇宫最冷败的一角,无人过问。直至这一年,太子李霁胜偶尔翻查后宫起居记志,才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
冷宫,是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无人修剪的古树遮天蔽日,层层迭迭的枝叶密密遮去所有阳光。**残破的宫舍宛如废墟,死一般的沈寂中,偶尔传来女人凄厉哭喊,令第一次踏足此地的李霁胜浑身一颤。
无法想象,一个仅仅七岁的孩子,是如何生活在这般恐怖之地的。
强抑着心底的胆怯,他反而加快脚步,向着幽深的院落深处行去。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喝问惊的李霁胜一抖,低头望去,落入视线的却是个娇美如花轻灵似风的孩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带着倔强的神情直直望向自己,双手叉腰,满怀稚气的高抬着头。
这就是若离?起居记志上,他是这里唯一的孩童住客。
弯下腰,微笑望着他,问:「若离?你就是李若离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究竟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孩童挑挑眉,一脸的不耐烦。
这个从小无人疼爱教育的弟弟,竟是连自己所著的太子服色也不识。真不知这几年他是如何过活的?李霁胜心中一阵酸楚,向着孩童张开自己的双臂:「别怕,我是你的兄长。过来这里,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一缕阳光坚持的穿过浓密树冠,落在了李霁胜脚旁。孩童痴痴望着他温和的笑容。
在他所生长的地方,有无助的哭声,有凄惨的叫喊,却唯独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带我离开?」孩童迟疑的向对方迈出一步,已被李霁胜揽入怀中,抱了起来。
那胸膛,明明在因害怕这里的黑暗而微微颤抖,却依然向他传来清晰的温暖。
从此后,吾名李若离,武帝第二十七皇子。
那一天,他离开了冷宫,在一个令人依恋的怀抱中。
李若离被带至太子府中抚养,李霁胜奏报此事时,武帝也只是不耐的点头示意知晓,丝毫不放在心上。
满朝文武,亦无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二十七皇子,没有娘家势力支持的他注定不可能登上帝位。而此刻,几个势强皇子早已对这不讨父皇喜爱的长兄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明争暗斗,如火如荼。
八年后。
今晚的太子府颇为忙碌,仆从往来穿梭。
今天是李若离的生日,依洪王朝惯例,男子满十五而立,可娶妻生子。
宫里只送来了象征性的贺仪,李霁胜却为他准备了精心的庆贺仪宴。
仪宴之后,是皇子成年的初房仪式。
李霁胜亲自挑选了名聪灵宫女,作弟弟的初房之伴。今夜之后,此女将为李若离的第一房妾室。

「主子,时辰晚了,您早点安歇吧。莫误了初房吉时。」仆从小心翼翼的禀报。
屋中的少年转过身来,满面的怒容,厉声喝道:「啰嗦死了,滚,都给我滚!」
仆从们素知这位小主子性格乖扈强势,不比太子那般好性情,赶忙乖乖退了出去。
沈寂的室内,只有少年粗重的呼吸声,愤怒的潮红在娇艳的容颜上快速涌开。
他不想要什么庆贺仪宴,不想要什么初房女人,只希望大哥能像小的时候那样温柔抱他在怀,说上几句软言细语,他就已心满意足。
可是整个仪宴之中,大哥都不曾接近他,宴会之后,更是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若离知道,和这两年中一样,大哥在存心躲避着自己。
李霁胜很宠爱童年的李若离,甚至是溺爱。他喜欢孩子,更喜欢和孩子玩耍。他自己也有孩子,可是却苦于不能亲近。他是太子,他所宠爱的孩子日后便可能会被封皇太孙,承继大统。无论自己亲近哪个孩子多些,派系不同的妻妾会立刻将消息传回娘家,莫名的政治漩涡都会暗然潜伏。
因而,李霁胜的爱心全部倾注于这个容貌娇嫩的幼弟身上。只有和这个无干政治的弟弟在一起时,他才能忘记那些烦人的纷争,可怕的构陷。
他不是个强壮有力的兄长,却是个慈爱耐心的哥哥。而初到太子府性格乖僻暴躁的弟弟,也奇迹似的只肯亲近李霁胜,宛如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认作母亲的小鸟。
虽然不为父皇所喜,李霁胜毕竟是太子,除了自己的关爱,他亦给了幼弟最好的生活和教育。
这般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却也只持续到两年前。
幼时可爱的孩童一天天长大,渐渐褪去稚嫩的容颜妖冶冷艳,美到极致,令人难以直视。
有机会念书习武的李若离很快才华显露无遗,光耀照人,文武出众。
甚至有仆人在暗地里说,比起充其量只能称作俊美的懦弱太子,聪颖美艳的二十七皇子反而比较像当今皇后。
李霁胜的躲避疏离是在那之后不久。
并不是没听说过仆从的窃窃私语,他却并不介意。若离是他最宠爱的弟弟,弟弟的成就只会令他骄傲。
真正的原因,是他开始害怕狠倔强势的弟弟。
随着年龄和能力的增长,能干的弟弟渐渐瞧不起无用的大哥,甚至开始当面斥责他的无能怯懦。
——不要一天到晚弹琴作画,那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你就这样任由三哥当年讥讽你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不会骂回去啊?
——你就不能拿出点太子的威仪来吗?你这样子迟早会丢了太子位的!
??
诸如此类曾经被母后和舅舅反复严厉斥骂的话语,被弟弟用另一种嘲讽的口吻说出来,同样刺耳。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人的能力,总有极限。而他,更只是个凡人。却偏偏负了担不起的重担。
凡人的无奈,年幼的神童弟弟并不能理解。
只是和能干的母后一样,不停的斥责着他做不到的事情。结果,只是令他更加自卑和无奈。
还有时时追随自己身影的眼中日益浓郁的莫名情愫,让他愈加慌乱无措。
即使一如既往的爱着弟弟,不自觉地,又采取了逃避的方式,躲开弟弟的责骂。
长大的孩子已不再需要懦弱的哥哥保护,他的心情好似送成年孩子远行的父亲,欣慰中带着不舍和怀念。
过去的时光多好啊,奶声叫着哥哥日日黏着自己的幼弟,可惜他无法让时间倒流,只能坐看物是人非,流年暗偷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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