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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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郊外并不如世人所说的那样寂静无声,夜鸟惊飞声,风拂枝叶声,种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形成一首独特的夜曲。
李显并没有沉沉睡去,静静听着身边两个人沈睡的呼吸声,他知道现在需要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了。初回京城,他本想做个普通人平静度日,奈何时不我予,命运中与帝王之家相关联的那条看不见的线又把他拉回了熟悉的权力争夺中。与程令遐闲适共游的日子固然美好,可他知道,在他手牵着李忻恬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就已为这样与世无争的岁月画上句点。逃走的杀手必定已将消息传回了李顺处,忠亲王很快就会知道,楚逸岚或许也会知道。他单枪匹马,仅靠一人之力带着两个武功低微的公子哥乱闯,危险可想而知。当务之急,是要送程令遐回唐门。然后,他会继续卖力的去追求他的阿香,偶尔在闲极无聊的时候想起曾经有一个有着奇怪名字的朋友。
脚下的旅程原本就有尽头,这样结局从来都是必然,只是提前了数日到来而已。比起人生漫漫百年,无非沧海一粟而已。虽有遗憾,终会遗忘。只有对于过往的美好记忆犹如齿间遗香,荡然心中。如此,他已无求。
「救。。。救我。。。」梦语的呢喃传来,李显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姣好的双眉蹙起在李忻恬的额上,几声轻声的呼喊后,一切归于平静,他重又回到了梦乡。
一时无聊的冲动收下他为徒,可是又该如何处置他呢?李显知道,李忻恬真正想要的,是救回他的父皇,夺回属于他的生活。从他坚毅的眼神深处他已知晓,唯有这个愿望是这个徒弟决不会放弃的。他的心境,李显并非不懂,可是以他一个小小孩童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呢?而自己,决不想帮他。
他要回去属于他的世界,结束了这段旅程,一无所有的他也该回去了。山野之间,蓝天之下,碧水之滨,那个是不需要名字的广阔天地,最适合如他这般孑然一身的人。他想带李忻恬同去,可是他不确定他耐得住那样的空幽冷寂。
「从今以后我当如当年那个人传我武功一般,尽心教你?」话已出口,他绝不失言。如果李忻恬不肯随他归隐,那么他会在那里耐心等待,直到他想来的时候。
想到生长的山林,李显的心穿越了重重距离,飞回了那个平静无波的地方,似乎明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可以亲手抚摸着熟悉的丛林树木,倾听着林间小鸟的歌唱。
一晚熟睡,直到第二天太阳高升李显才醒来。脚边的篝火早已燃尽熄灭,程令遐和李忻恬还在沈睡。叫醒他二人之后,李显提出要送程令遐回家,他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下来。
「也好,反正我也玩腻了,不知阿香有没有想我?我好想她啊。」
幸福的程令遐,痴情的程令遐,天真的程令遐,单纯的程令遐或许这就是自己倾羡着他的原因吧?看到如此幸福甜蜜的想念着爱人的程令遐,就连李显心头也荡起了几分旖旎心动,其中却又无法不含了略略苦涩之意。这般天真无忧的幸福,或许是终己一生,也无缘拥有的东西。
三人绕开大路,一路乔装打扮,向孟陵而去。三个人只有一匹马,行进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加上新徒弟急着学武,于是李显便利用余暇的时间开始传授他武功。李忻恬内力不济,记性却是世所少有的极好,传过的武功路数,他只要看一遍便能将招式记得分毫不差。只是没有相称的内力融于招式之中,耍的再精彩也不过如舞蹈般好看而已,无法克敌。内力的修为决非一蹙可就,李显只能将修炼运使的口诀传了他,由他自行体会,慢慢练习。
就如李显之前怀疑的那样,时日一长,程令遐便开始对风餐露宿的日子叫苦不迭,不复当初枕星而眠的心情。带着李忻恬这个钦犯,而李显又不懂易容之术,不这样东躲西藏又能如何?李显只好一边安慰着闹小孩子脾气的程令遐,一边尽力加快脚程赶路。早点送他回家,一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
半月的行程,距离孟陵城已经越来越近了。过了今晚,大约明天正午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天色渐晚,三人决定当晚就宿在半山间的一处小树林。程令遐和李忻恬去采摘蘑菇作今晚的晚饭,而李显则打了只大山鸡,围坐在篝火旁烤鸡,等待着他们的归来。忽而,李忻恬驾着他那蹩脚的轻功,从远处飞奔而来。
「你是李显!」
李显从烤山鸡的篝火中抬起头,望着怒容满面的徒弟,乌黑的长发如今有些凌乱的披散下来,贴在微汗的脸颊上。往日娇嫩的肌肤已在逃亡的生活中被阳光烤成了健康的麦芽色,奔跑之后的胸膛强烈的起伏着。
「你不是和令遐去采蘑菇了吗?摘好了吗?晚饭要吃的。小心别摘回来毒蘑菇。」李显看看烤的娇嫩金黄的山鸡,火候正好,从火上取了下来,才淡然答道。
「你少转移话题!我问你,你是不是那个『三日皇帝』的李显!要不是程令遐无意中告诉了我你真正的名字,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怒火上涌,他的面色一片通红。
现在的徒弟,居然敢这么和师傅说话。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李显一边继续着无用的叹息,一边问道:「是又如何?我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还想和我来个热泪盈眶的叔侄相会,互相拥抱痛哭流涕不成?」
显然有点传染到程令遐的白痴的小徒弟真的认真考虑起李显的提议。为免于自己唯一的一套干净衣衫沾染上不必要的眼泪鼻涕,李显慌忙开口转移他的思绪:「好了,现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可以告诉你的师父兼叔父今天晚饭的蘑菇可有采好了吗?」
「没有,不过我已经采了好多了,余下的程令遐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转移话题成功。
「就是说,你把他一个人扔在山上了?」李显皱起眉头,责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路痴,他一个人怎么回的来?快去把他带回来。」
李忻恬撅起了嘴巴,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孩童神情,恨恨的道:「你就知道护着他,宠着他,他又不是你的徒弟,也不是你的亲人,应该是我比较重要吧。」
李显脸奇怪的瞪了他一眼:「你闹什么孩子脾气啊?快点去把程令遐找回来。」
「我不去。」
「丢了他,晚餐的蘑菇也就丢了呀。」
「。。。我这就去!」
虽然口里这么说着,李忻恬却在原地挨着李显坐了下来,迎着李显询问的目光,他撒娇道:「反正程令遐还要有一会才能采好蘑菇,我一会去接他就好了,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师傅你也太过担心了吧?就一会,我们聊聊好不好?」
李忻恬的神情认真中带着点莫落,金色的夕阳穿过枝叶间的空隙投射在他的侧脸上,看上去像个寂寞的小孩。李显不忍心的叹了口气,问道:「好吧,你要聊什么?」
「师傅,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不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吗?别告诉我你有老年健忘痴呆。」
「你。。。」他生气的瞪了李显一眼,丝毫不示弱的反驳道,「说到年纪,你比我老,要患老年痴呆也是你先。」
李显耸耸肩,没有说话。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稍稍一激就恢复了精神。
李忻恬瞪圆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常态,带着点试探的味道,他轻声问道:「我是说,师傅你不恨我父皇吗?为什么又要收我为徒呢?」
知道他想问这个问题,李显并没有感到意外。变换了个看起来更严肃的坐姿,他诚恳的答道:「我是恨他,不过这是我们兄弟俩人之间的恩怨,和你没有关系。你放心,虽然我是第一次收徒,不过我会做个好师傅的。嗯。。。」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笃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尽量吧。」
有了李显的承诺,李忻恬似乎安心了许多,一丝浅浅的笑容荡起在他的唇角,露出两个酒窝,映衬着两个若隐若现的虎牙,显得格外可爱。慢慢的,他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带着笑意望着李显,问道:「师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李显脸微微一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一直努力摆出的师傅架势瞬时消失待尽。占到了上风的李忻恬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取笑道:「师傅你害什么羞啊?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说说看吧,到底有没有啊?是女人还是男人?你瞪我做什么,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府上原来还养了两个娈童呢。我听说,皇爷爷有个小弟弟就喜欢男人,后来还为了一个男人离宫出走了呢。他要是还活着,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岁。说起来,我们李家原本就有喜欢男人的血缘。我还听说。。。」
「你说够了没有?」李显板起面孔,生生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宫廷密闻传,「赶快去接程令遐。这是师傅的命令。」

「是,是。」他笑着答应了,起身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显突然有种无力感。身为师傅的尊严居然这么快就被徒弟踩在脚下了,难道他真的没有为人师表的威严吗?
天的越来越昏暗了,夜色逐渐降临。李忻恬离去好久了,却始终没有回来。守在明亮的篝火旁,李显开始担心的四下张望着。迷路了?应该不会。又或者,出事了?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腾的站了起来,打算去寻找他二人。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离,我们好久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怦怦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李显缓缓的转过身去,笑盈盈的立于身后的颀长身影正是楚逸岚,在他手中拎着的是被绑成粽子一般的李忻恬,而擎着火把站于他身侧的却居然是相伴相游月余的程令遐!
无缘无故纠缠在他身边的程令遐,是他从未怀疑过他的纯真还是不想去怀疑?又或者,只因在他身上的这份纯洁是李显深深渴望却从不曾找到的人性最美的一面?因为有他相伴的日子弥补了自己十年的孤独寂寞?
他笑的时候红润的双唇微微翘起,俏皮的像个天真的孩子。骗人的,这些都是骗人的!
早在十一年前被二皇兄篡位之时,他就已接受这世间谎言和欺骗的存在。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会再为世情冷暖而心痛,可是眼前的现实依然如一根尖刺深深刺入了他的心中,血淋淋的揭开了隐藏了十一年的旧伤口。
李显阖上双眼,再次睁开时所有的痛心都已掩去。所谓痛楚,他绝不想暴露在一脸得意之色的楚逸岚面前供他取笑。
楚逸岚好整以暇的望向夜空,一轮园月当空,又是一个月明星疏的夜晚。遍地银光撒下,照亮了他的侧脸,薄薄的唇带着刻薄微微挑起。
李显猛地拔剑在手,剑尖直指楚逸岚,心中的疑虑油然而生。以自己的武功,何以楚逸岚居然不带一兵一卒前来,只身前来拿他?以楚逸岚的性格也决不会如此托大,他必胜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熟悉的狡诈笑容堆起在楚逸岚的脸上,「你在想,聪明如我何以孤身前来呢?姓楚的家伙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呢?」一双似乎可以穿透人心的黑漆眸子在李显脸上一晃,又抬眼望向圆月当空,缓缓的道:「你看,月亮又圆了。」
清风拂体,月照残影,李显全神戒备着。
「上月此时,也是个月明气爽的幽静夜晚,我们在枫叶山庄的后花园中不期而遇,分外惊喜。」听到这里,李显只想笑,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冷笑来。楚逸岚也不在意,继续厚着脸皮说道:「还记得后来你中了逸花散的毒,我为你指路唐门以求解药吗?其实——」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月光下厚颜无耻的闪着银光,他看向李显的目光中透出阴冷狠鸷的毒辣,话语中却仍是毫不相配的温柔,「其实那根本不是毒药!阿离,我对你一见钟情,怎么舍得对你下毒呢?何况唐门的毒药虽然神奇,也没有神奇到仅靠闻闻味道就能置人于死地的。阿离,你好像对毒药真的一窍不通呢,就和养你长大的那个人一样。」
不是毒药!脑中犹如被人重重一击,李显却仍然不死心的追问道:「那么那些症状呢?内力行走不畅和淤积的黑斑?」
「那个啊,倒确实是那支蜡烛的功效,不过也仅有如此而已。如果你不去服那颗所谓逸花散的解药,三四天后便会自行消失。」他呵呵一笑,一只猫头鹰惊飞过夜空。「阿离你很是小心,蒙了面去要解药,不过亦是无用。你开口要逸花散的解药时,唐门的人就知道是我的心上人到了。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叫做逸花散的毒药!表明身份的暗号,等于是你自己亲口传达的。」
他盯着李显的眼睛闪着泠洌的寒光,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完全相反的表情搭配在一起,形成不和谐中的和谐,加上一身谪仙般的卓然风姿,遍体的银色月光笼罩,观者无不朦胧。
李显打迭起精神,苦笑道:「那我你骗我服下的自然才是毒药了?」
楚逸岚摇着头,一脸的惋惜:「怎么能说是骗呢?多不雅。这种情形应该形容为巧施妙计。何况这『四月丹』炼之不易,说实话我也舍不得浪费。不过呢,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真想日日抱着你说尽天下最动听的誓言。只是前段时间我实是忙了些,分身乏术,又怕把你一个人扔在庄里闷的无聊,而你一无聊呢,又恐以你的武功,会在紧要关头给我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上我只好先找人陪你四处玩一玩,散散心,再用点小药丸让你乖乖随我回京。没想到托你的福,还能顺便把安王带回去,阿离你真是帮了我的忙啊。」
李显冷哼一声,明明是世上最动听的爱情告白,从楚逸岚的嘴里说出来,无论怎么听都像是阴谋的前序曲。所谓对自己一见钟情的说法他当然不信,楚逸岚安插程令遐在自己身边自然是为了监视自己。只是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程令遐没有告诉他吗?他又为什么要替自己隐瞒?带着疑惑李显望向一直默默站在楚逸岚身后的程令遐,他低垂着头,目光盯向地面,始终不敢和李显相接。
「今晚的月色真是好美!」能在此关头发出如此做作无用的叹息的人当然是楚逸岚。
可是据李显所知,对方绝不是会在敌人面前有心风花雪月的雅人。他在。。。拖延时间?他在等什么吗?援兵?又或者是。。。自己的毒发之时?
李显猛然间大悟,楚逸岚之所以敢只身前来是因为今晚就是『四月丹』毒发的时刻。刚刚的细细解说也是为了等这一刻。以他的精明小心绝不可能算早了时辰,真正的原因在自己!刚刚服下那所谓的逸花散的解药后的几天,李显因为疑心解药有假,曾经以内力裹住药性,令其缓缓释放。就是这楚逸岚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点小心,为他争取了难得的时间!
恐怕那笑意正浓的楚逸岚心中也在惴惴,为何他身上的毒迟迟不发?
李显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蓄势待发。目光缓缓扫过楚逸岚淡笑无波的面孔,最后落在了他微微抬起的右掌上。掌缘距李忻恬的头顶仅有寸远,随时可以将其毙于掌下。
李显抬头一笑,问道:「楚少庄主,不,现在该称呼你楚丞相了。不知楚丞相这次亲自前来见我这个无名小卒,可是有意给我解药呢?」李显问的淡然,楚逸岚答的也淡然。「那要看你了。」
李显面不改色,脑中却在飞快盘算。既然程令遐是楚逸岚的人,那么在杭州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求自己救下李忻恬?如果楚逸岚要杀李忻恬斩草除根,一路之上程令遐也有无数下手的机会。所以楚逸岚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生擒。如此想来当初程令遐要求往江南一游恐怕也是楚逸岚授意,意在借自己的武功救下李忻恬后再把他送到他的手中。可是他又为什么想救烽帝的骨血?倘若异地而处,李显相信自己早在杭州之时,就会借李忠之手杀了李忻恬,斩草除根。
太多的疑问,不想再想了,也没有时间再想了。陡然间,李显身形暴起,一剑直攻楚逸岚的下腹。雷霆剑法,没有虚招,没有守势,剑剑直攻敌人要害。没想到他突然动手,楚逸岚还是于危急片刻闪身躲过了这一剑,悬于李忻恬头顶的右掌也就随主人离开了原位。李显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程令遐手中劈手夺过李忻恬,李显提着绑他的绳子,飞快的向山顶急驰而上。
楚逸岚轻功不如李显,追赶不上,只得叫过属下,咬着牙道:「叫山下的人守住下山的路,再叫一部分人上来搜山!要快,他们跑不了,一定要找到他们。」
山势并不陡峭,借着皎洁的月光,李显健步如飞。记忆中,一生的轻功也未如此强过。偶尔回头望去,遍山中早已亮起无数火把,如荒野的鬼火四处游离。还好刚刚一念之差没有贸然冲下山去,不然已经恰好撞在了楚逸岚的伏兵手中。只好待到了山顶之后再作打算。
夜风拂过嶙峋怪石,发出夜枭悲鸣般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于接近山顶的地方李显寻了处还算隐秘的山洞,小心布置了些杂草树枝遮住洞口,他这才解开李忻恬身上的绳索,掏出他口中的破布。本以为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也应是「多谢」,没想到他竟迫不及待的抱怨自己不该跑上山来,纵能拖延片刻时间,这也是自入绝境。
这个道理李显如何不知?带着挖苦的口吻,李显答道:「多谢你提醒。没办法,你师傅没有通天本领,武功有限,带着你这么个武功低微的徒弟,我可冲不出重围。」
微愣了一下,李忻恬道:「既如此,你何不抛下我自己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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