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恋与反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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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本来以为象顾明雪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就算要喝酒,也应该选个比较有品味的酒楼,独自对着绿荫窗自斟自饮什么的。谁料当她根据线报,找到顾家明雪大公子时,他正在一个很脏乱,很破烂,光线也极暗的小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他身边的侍卫都不知被他赶到哪里去了,连个人影也不见,四周已有不少目光在他身上流连,那里面的猥亵贪婪就连顾晓这个局外人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疯了!”
顾晓抢下他手上的酒坛,怒目而视。
明雪公子茫然抬起头,眼里红丝道道,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澈。他徒劳地伸手:
“还给我……你是谁……她已经不要我了,你又来干什么……”
得,这厮八成是失恋了。看来无论古代现代,感情这种事都一样麻烦。
顾晓烦恼地抓抓头,将酒坛推开,小声道:
“先回去吧,有话我们到家再说,行不?”
“我不去,就让我在这里醉死好了……”顾明雪突然固执起来,抢不到酒坛,就索性抓起筷子,一边在碗上敲击,一边狂笑着清唱,“……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
长歌当哭,内里多少凄伤。顾晓心一软,拍拍他的肩: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难过……其实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你多漂亮啊,出去抛个眼风,后面不知道要跟来多少追求者……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顾明雪大概真是醉了,再不见平日的清高矜持,竟然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颈肩,象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晓开始还有点手足无措,想将他拉开,却扯之不动。后来肩上反正也湿透了,索性任由他去。然而这位同学此时竟又改成了长哭当歌,总没个止处。顾晓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背上轻拍: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倒是很想说,那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顾明雪用力地在她怀里扭了几下,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好好,我知道,那是你心上一道难愈的伤……但也就仅此而已啦……人生嘛,没有什么挺不过去,而且,你要知道,她不死,你不死,就总还有希望……”
顾明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或许也是心力交瘁,当真累到极点了,竟然就此沉沉睡去。
瞧着被他哭湿揉乱的前襟,顾晓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夏季衣衫轻薄,两人此刻都一付遭了蹂躏的小模样,可要怎么回家。顾家公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名人,要是就这么走出去,明日里帝都还不知得传出怎样轰轰烈烈的流言。
想了想,还是放出传召魔法,将正留在府内休息的雷一叫来帮忙。虽然自己也觉得雷一实在太可怜了,跟着她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到,但是此刻,除了他,她也想不出别的人选了。
雷一赶来的速度快得出奇。顾晓什么话也没说,将两人狼狈的样子展示在他面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雷一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顾晓大奇,可是再仔细看去,却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雷一简短地道了一句:“等着。”便闪身出了门。过了片刻,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两件崭新的外袍。
递了一件给花晓,另一件罩在顾明雪身上,雷一抱起他,低低念了道咒语,下一刻,一个稳定而闪着绿光的传送门就出现在顾晓面前。
顾晓不知道这是通往哪里,但雷一的安排,想来是不会有错的,当即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一家安静的客栈。客人没几个,伙计也很少,老板和一只胖猫正伏在柜台上睡觉。
雷一包下了整个后院。
要了一桶热水,雷一替顾明雪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这才从房内走出来。
“他没事吧?”
正坐在槛外台阶上发呆的顾晓回过头。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了。阳光很是明亮,穿过树荫的空隙照下来,有些细碎,但仍然在顾晓脸上映出耀眼的光芒。雷一按捺住走上前拥抱那团阳光的冲动,象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道:
“家主已经睡着了。没有受伤。”
“那就好。”顾晓喃喃地道了句。两人一阵沉默。顾晓托着腮,突然又烦闷地道,“你知不知道,他跟他那个女人倒底怎么回事?”
雷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心里有点莫名的不快:
“谢白云?”
顾晓吃惊地抬头:
“什么,你也知道?”
雷一走到顾晓身旁坐了下来,看向远方。
“风组和雷组,都是从小跟着家主,贴身保护的侍卫。他遇到了什么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顾晓反而眯起眼,重新审视起雷一来。雷一迎着她的目光,泰然自若。半晌,顾晓终于撑不住,噗嗤一笑:
“哎,我是弄不清你们这里主人跟属下的关系。看来你也不是普通的护卫呢。不过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这不是个秘密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嗯,那也是。”顾晓没有多想,摸摸鼻子,讪讪道,“我没有干涉他们两个的意思,可是……你也知道,现在顾明雪还是我的包养人,我也不能看着他出事对不?”
“他们两个分分合合已经有了十几年。”
“呃,没人管?”
“有,但是没用。老家主当年在世时,也拿他们毫无办法。不过,现在不同了。”雷一顿了顿,淡淡道,“谢白云昨天又被赐婚,刚才街上已经贴出了皇家告示。”
“赐婚?为什么?”顾晓大愕。
“谢白云是谢家家主,出身将门,手握重兵。”
原来如此。想也是,到了这个位置上的人,婚姻怎么能由得了自己。
“那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皇上已赐右相家的小儿子为谢白云正夫。”
“那他现在?”
“没有现在。我们家主找了个时机,早在婚前就将那位杀了。”

好个顾明雪,想不到他一副清雅如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做起事来这么狠绝。顾晓吐了吐舌头,好奇地道:
“那谢白云怎么说?”
她怎么……如此平淡,不惊不乍的。难道他们在讨论的不是杀人吗。
雷一眼光古怪。就算他有着故意试探的意思,但这反应……也太过出人意料了吧。
在顾晓的催促下,他索性一并交代:
“谢将军当日很生气,拔剑想杀我家公子,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两人,嗯,和好了。但为了防止皇家猜忌,谢顾两家绝不可能结亲。顾夫人临死前,逼公子在接位时当场发誓,另娶他人。之后谢白云也收了不少侧夫。可是正夫之位一直空着,直到昨天。”
还真象魔法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啊。顾晓听得津津有味,女人的八卦天性得到充分满足。突然瞥见雷一狐疑审度的目光,才回过神来:
“哈哈,那个……真是英雄美人,传说无限啊。那顾明雪这次又哭什么,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嗯嗯,我不是叫他去杀人啊,杀人是不好地行为,我是说,没必要喝成那个样,光折腾自己吧……”
“因为那个人,他杀不了。”
一道低沉清晰的声音,淡淡地从墙外传来。顾晓一愣,就看见白衣如蝶翻飞,一个神姿淡雅如仙,腰悬长剑的女子稳稳地自空中落下,静静地转头,看了过来。
那眼神,就跟利剑一般,又锋锐,又明亮,却含着某种说不出的悲哀。
谢白云。
顾晓呆呆地张大了嘴,她从没见过这个女子,却几乎毫不犹豫就能肯定,她,一定就是屋里那只醉猫的情人,号称文武双绝,举世无双的谢家家主,谢白云。
大美女啊,自惭形秽啊。
顾晓来到这个异时空后,也见过了不少所谓的美人,但由于审美观的颠覆,多数都令她暗呼受不了,不要说接近了,避之还唯恐不及。倒是长相平常一点的,诸如雷一之类,还能以正常心看待和交往。
然而这也并非绝对的。据说所有的事物,到了巅峰之时,都会相遇,顾晓相信美也是这样。真正美到了极处,是没有男女之分、时空之见的。例如顾明雪。那样一个高雅清俊,潇洒不群的男子。又例如眼前这个谢白云。她让顾晓想起了现代那个扮相亦男亦女,风姿无双的大明星。仔细看,她们的眉梢眼角,还真有相仿之处呢。
同样是面对极品美女,雷一反而比她要镇定的多。抱拳行了个礼:
“见过谢将军。”
“你已不在我麾下做事,不用行礼。况且,以后我跟你们家公子就是仇敌了。”谢白云随意一挥手,眼光仍凝视着顾晓,“这位就是明雪的夫人?果然气象不凡,虽无功名在身,倒也不算辱没了他。”
“别别,你可千万不要误会,”顾晓大惊失色,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对面那是什么人,杀她就跟杀只蚂蚁似的,“顾公子肯定也告诉过你吧,我是个外乡人,流落到此地时,被他捡回去帮忙而已。我们的婚姻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什么也没有,雷一可以作证,我可连他的手也没碰过。”
谢白云深深地注视着她,顾晓被她盯得心中忐忑,冷汗直冒。暗道,这女人,相不相信,倒是快给个话啊,这样只管瞧着,小命都要被她吓掉一半了。
良久,谢白云终于长长叹息一声:
“你莫怕。我并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希望今后你能好好照顾他。这次我要娶的人,是八皇子,右相家的事我尚可以摆平,皇家血脉却由不得它人乱来。他……唉,我昨晚已经同他说过,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了。”
顾晓嘴角一弯,挑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要我照顾他,那你给我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饶是谢白云见多识广,也不由一愕:
“这个……”
“哪,我跟他签的约,只是答应做他名义上的夫人,可没说要连他的感情也一并照应。”
谢白云瞪视她半晌,语气极冷:
“你要什么?”
连雷一都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肃杀如霜的威压了,顾晓却恍若不觉,仍笑得没心没肺,头还可爱地一偏:
“钱。当然是钱。一笔足够普通人家过三年的钱。哦,只要现金。不收支票。”
虽然不明白她说的支票是什么,约摸也猜到她要的现金是什么。谢白云摘下一只耳坠扔过去,冷冷道:
“给你。他若出事,我立刻将你诛于剑下。”
“放心。你尽管去忙你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他好吃好睡,养得水光皮滑等你大轿来接。”
顾晓笑嘻嘻地研究着手里的耳坠。虽然没吃过猪肉,至少也看过猪走路。这种高级的魔法储物袋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拿得出来。瞧这古朴的花纹,品质肯定在A+级向上。
谢白云面色一寒。
“谁说我会来接他。从今后,我跟他各自嫁娶,再无关系。”
“知道知道。”顾晓不甚在意地挥手,“祝你能活着回来。你也知道,自己的人嘛,还是自己来看住比较好。还有,无论如何,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谢白云的眸光转为深沉。打量顾晓片刻,却什么话也没说,扔出一个传送门,转眼消失不见。
“这个传送门很高级嘛,有钱可真好……”
顾晓瞧着谢白云离去的方向,喃喃地道,脸上任性无心的笑容已然消失。
雷一走到她身侧,低声道:
“顾家不缺钱。”
“你不懂。”顾晓淡淡一笑,明明阳光极是明媚,雷一却觉得那笑容里有一缕忧伤,她的叹息声也很轻,甚至再少个两年修行就要听不见,“如果我不那么说,等她活着回来时,死的就会是我了。唉,她那种女子,看中的东西,怎么肯放手给别人。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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