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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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锋过境,气温下降了十多度。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不停打旋,轻一点的枯叶被带到半空。
我站在橘黄色的街灯下抬起头,深邃的天空飘起鹅毛般大小纷纷扬扬的雪花。我张开手接住一片落雪,手心传来的竟是火一般的温暖。雪花在我的手中燃烧,然后消失不见。我再次抬起头,发现天空的落雪竟然正在燃烧,如同火红的落花。错愕间,一道火红的亮光划破黑暗的夜空,坠落在城市深处。
小腹一阵胀感,然后我醒了。
我随手抄过床头的夜明表,上面显示着凌晨4:16。见鬼,明天还要语文小测。我咒骂一声,然后眯着眼睛摸索着上洗手间。
从卫生间出来,我小心翼翼地摸回房间,可是小脚趾却一不小心撞到了沙发腿。十指痛连心,更何况是我那脆弱的小脚趾!痛得我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这一撞可是使我完全从迷糊状态清醒过来。
我一拐一拐地爬上床,不住地揉我这可怜的小脚指。忽然一道亮光从窗外照进来,我抬眼看过去,好像是一道流星划过的尾巴。不过那道亮光是火红色的,而且比一般的流星要亮的多。
该不是看到传说中的红鸢星了吧,哈哈,我穆大小姐真是有福气,连红鸢星变流星都能遇上,明天可要在自称天文奇才的周筱面前好好炫耀一下。
“嘿小然啊,”刚一下课周筱就从她遥远的位于窗边的座位蹭到我的桌子上。“我跟你说啊,新世纪又有活动啊。我们放学去看看好吗?”周筱推开我课桌上的书一**坐上去,两条腿甩啊甩,可怜的桌子在她的蹂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新世纪”是年前新开张的一间大型的酒店,用周筱的话来说就是集餐饮、娱乐和购物一身的“一条龙服务。”特别是一楼的购物广场,可以说是周筱同学的“终极游乐场”。每次逛街,新世纪就是她的首要目标,商场办的每一次促销活动,周筱都是头号骨灰级忠实粉丝。
我费力地从周筱的**底下抽出我那可怜的语文书,扶扶鼻梁上的眼镜说:“怎么,新世纪又有活动啊,最近可是没有什么重大节日啊。”和周筱死党这么久了,她的小把戏我早已见惯不怪,八成又是看上了什么超贵的东西,自己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和售货员砍价,于是就跑来拉我当替死鬼。我这从小接受老妈熏陶培养的让我以后朝着不是律师就是外交家的方向发展的具有“语不惊人誓不休”的三寸不烂之舌,被周筱同学很恰当地发挥其神圣的职责来与别人讨价还价,还美曰其名说是为了让我有锻炼机会。
“当然有!而且是很重要的节日。今天是复活节,关乎你生死存亡。”周筱神秘兮兮地说。
我以鼻孔出气表示我的鄙视。大姐啊我不信基督教我管你谁复活啊我,还不是商场借机出售过期堆积的产品,周筱小姐你就这么乐此不彼像拣个大便宜似的。
“能有什么是比得上等一下的语文测试来的重要?我只知道要是我的语文考不好了,老潘就要找我麻烦了。”老潘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顶头上司。身为老潘的“御用”科代表,我深刻地体会过这位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在你考试失利的时候会变得多么的可怕。
“哎你就别装,要是连你都搞不定的考试那我们还考个P。就这么定了,放学后一起去。”周筱跳下来,转身并豪迈地对我挥挥手。
我还想说什么,就看见老潘夹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把书放好了。平时不努力临考才拼命,你说你们像个就要高考的学生吗?”老潘一边发试卷一边唠叨。
“老师,咱们这叫‘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啊。”鬼机灵竹竿这时还不忘发挥他抬杠的天分。
“还没说你呢,”老潘不急不缓地说,“这次你要是再不及格我就要请你家长了。”
竹竿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作势晕倒。
当我看到新世纪前里三层外三层汹涌的人群时,不得不感叹“人为财死”这句话是多么的经典,稍稍一点儿的利益就可以吸引一大群人蜂拥而至。记得以前看别人钓鱼,在一根大鱼钩上挂上那么一点儿蚯蚓抛进水里,不一会就有鱼上钩。钓鱼者用这个方法一次又一次地抛饵,居然百试不爽。我当时很纳闷,那些鱼就这么笨吗,那么大的一根鱼钩,还有不少同伴的“身先士卒”做一去不回的榜样,居然还会来咬饵。钓鱼者得意洋洋地说鱼是很贪心的,看到一点儿饵就生死不顾了,这是低等动物的悲哀。
可是我们人类也不是这样吗?一点儿的利益也值得一群人打破头地去抢个你死我活。从古时候的那些封建帝王间的你争我抢夺地盘,到今天的连贵妇人也会为了一块几毛钱在市场里吵个不亦乐乎。几千年来,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科技发达了,却依然满足不了人类不断膨胀的**。昨天砍片森林盖座别墅,今天杀只野生动物打牙祭,后天又在构思移居月球的蓝图……再后天呢,是不是该吞并宇宙了。
人类何尝不是贪心的,这不也是高等动物的悲哀么。
胡思乱想间,周筱早已凭借身材的优势挤进人群中间,其速度之快动作之灵活让我感叹不已。于是我马上低着头抱着书包像老鼠一样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请借过”,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大大小小臃肿的身躯向前挤去,心里不断地默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路上踩了无数皮鞋高跟鞋球鞋布鞋,听见男人的闷哼女人的叫骂小孩的尖叫,其中好像还踩到一只穿着人字拖的外露脚趾。
虽然春分已过,这么冷的天气穿个人字拖跟光脚有什么区别嘛。真是罪过罪过。
好不容易拽到周筱的胳膊,我抬起头,眼光马上被高大的橱窗吸引住了。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橱窗的灯光显得光芒万丈,玻璃上装饰着五彩的气球和漂亮的彩纸,小小的彩灯挂成巨大的十字星一闪一闪。玻璃后面是一张漂亮的大柜台,里面有许多各式各样彩色的椭圆形球体和形态各异超可爱的兔子玩偶。
“哇穆然你看,‘今晚十二点以前在新世纪购物广场消费满两百元人民币可免费获赠复活节彩蛋一个和复活兔一只’啊。哇你看那兔子好可爱啊,我们进去吧。”周筱兴奋地拽着我迈上阶梯。
我的周筱大人啊,您犯不着为了一只明天就降价的兔子浪费两百块吧,浪费就是犯罪,让从小就接受艰苦奋斗勤俭节约教育的我看着你浪费更是谋你财害我命。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提着两大袋周筱为换兔子而买下的一堆东西。周筱的父母都是很慈祥的人,爸爸是大学的教授,妈妈很温柔,会做很多好吃的菜。虽然父母给周筱的零用钱不多,但在生活上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周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买,钱积着下来不少,也就养成这种花钱大手大脚常买一堆无用东西的习惯。而我也非常荣幸地成为她“废品处理站”。
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我停下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腾出手来整理我的围巾和帽子。虽然现在已经过了春分,但呼啸的寒风和光秃秃的枝干还在昭示这冬天并未完全过去,这几天还有冷空气南下。我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厚重的乌云似乎要压下来,看来这春季的第一场雪在这两天会降临吧。

微微有些风,似乎要下雪了,我赶紧拿起东西回家。偶像剧的主角总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跑,既不发抖也不感冒。现实生活可不是偶像剧,第一我不是女主角,第二我从小身体不好一降温就容易感冒,第三这白色的雪花看起来很纯洁其实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硫酸,我可不想被毁容。
尽管我急赶慢赶,还是没能实现我要在下雪前赶回家的宏伟愿望。刚开始是零星的小雨,后来雨大了,雪花夹杂着雨飘下来,到最后只剩下雪花在空中飘舞,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松软的积雪踩上去软绵绵地,发出细微的悉索声。没想到今天会下雪,我穿的球鞋不防水,冰冷的雪水刺激我的脚,冻得麻木的脚犹如走在荆棘间。我叹口气,看一眼湿掉的鞋子,无奈地加快脚步。回到家要拿热水泡一下,妈妈说,双脚湿了容易感冒。
突然间,从头顶上空好像传来东西破裂的声音。我抬起头,只看到黑沉的天穹和不断飘落的雪花。雪花打着旋缓缓飞扬,被街灯橘黄色的光镀上耀眼的金边。记得以前有人对我说,每一片雪花都是天堂里天使的羽毛。人死了以后,背后就会长出巨大的翅膀飞上天空。天穹深处有天堂,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眼泪。那些思念凡间亲人的天使,在看到他们的亲人孤单的时候,翅膀上的羽毛就会代替悲伤的眼泪,飘落到人间。
我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又不是只有下雪的时候才有人孤单,那大夏天阳光灿烂的时候也会有人孤单啊,那些天使跑哪里去了?
手里的东西似乎又重了一些。见鬼,这么冷的天气,连戴着手套的手都冻僵了。再不回去,我就要变成雪人了。
拍干净身上的雪,我哆嗦着掏出钥匙打开门。开灯,开暖气,扔下一大堆东西跑进浴室开热水,然后把自己扔在温暖的水里。泡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慢慢回复知觉。
突然间,我看到客厅那里发出红色耀眼的光,我心里一惊,该不会是起火了吧。我连忙擦干身子穿上厚厚的睡衣和拖鞋跑出去。一抬头,看见一团红色的火在客厅中间燃烧。我大吃一惊,瞬间愣在原地。那团火越烧越旺,不断向我逼近,炽热的火焰使我十分难受。这时我才想到要救火。我刚想大叫,却看见那团火光里出现一个巨大的身影,背后还好像带着一对巨大的翅膀。我惊得张大嘴巴,心脏仿佛一瞬间停止,竟有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
尖锐的铃声把我吓一跳,我身体猛地一震,水花呼啦四溅。这时我才发现我仍然躺在浴缸里,浴室雾气弥漫。天,我竟然在水里睡着了,还好差点没被淹死。
我惊魂未定地伸手摘下墙壁上的电话,对着话筒含糊地应了一声。我真是英明啊,把电话装到浴室里,这不,救了我的命还不用天寒地冻地冲到客厅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喂,你好。找谁啊?”我提高声音。忽然发现我问得很多余。这屋里就我一个人住还能找谁。
“小然啊。”嗯?是妈妈!我赶紧应了一声:“喂,妈妈啊。”
“嗯。我刚刚往你的卡里存了两千块,你就要高考了,好好复习啊,买点营养品补补脑子。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和爸爸回来替你庆祝……
“最近公司出了一点问题,我们就没什么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
“嗯,就这样,我还要忙,先挂了。”
“嗯,拜拜。”我赶紧说,一直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有点发抖。
等了一会儿,话筒那边还未传来挂断的声音。我赶紧问:“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妈,有什么事您说啊。”我有点紧张。
“嗯,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
“哦我知道,”我连连点头,“我记得的。”
“好。”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嘟嘟”声。
“拜拜。”我轻轻放下话筒。
我穿好衣服走出客厅,瞥见看到被我扔在地上的两袋东西流出一大滩水。我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整理,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一一翻看,幸好水是积雪融化了而不是那些饮料包装破了流出来。虚惊一场,我嘘了一口气,把东西收拾好。
收拾间,发现袋子里面还有一个红色的东西。我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复活蛋。刚刚周筱去领赠品只顾着挑兔子而忽略了售货员递过来的复活蛋,我看着售货员尴尬就顺手接过来装进袋子。竟忘记告诉她了,不过,看她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等有空才还给她吧。
收拾完毕,顺手拿出一盒方便面。等水开的时候把地板拖干净,给书房换好前几天烧坏的灯泡,再把衣服收进来,然后打开电视找到新闻频道,一边吃晚饭一边关心一下时事。
看了一会儿新闻,换频道时竟然看到一个介绍复活节的节目。画面上出现了《圣经》故事里面的图片还有罗马希腊卢浮宫等等的风景,然后一个某某大学文艺系的教授在介绍《圣经》里的故事。教授说完,又换了一个某某宗教文化研究专家介绍复活节的来历。我不耐烦地关了电视,听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弄明白这复活节到底是个什么东东。
既然有这么一个复活节,那是不是说明所有离开的人都可以在这一天回来呢?
窗外的雪依然在飘落。
我回过头,看着客厅中央墙壁上的一幅照片。
拿起一方手帕,搬过一张矮凳站上去,我轻轻地擦拭挂在墙壁上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爸爸抱着我,妈妈抱着我的小哥哥。那时候的我才十岁。
我清楚地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刚好是我的生日,也是小哥哥的生日。我们是双胞胎,小哥哥比我早出生一分钟,可是他的身体却很糟糕,他有先天性心脏膈膜炎,虽然是我的哥哥,但瘦弱的身子更像我的弟弟。那时候爸爸没有钱给哥哥治病,一直拖到我们十一岁。就在那年生日后不久,小哥哥就离开我们了。
爸爸一直对此很愧疚,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儿女,他不配当一个父亲。后来他颓废了半年,辞掉了小职员的工作下海经商去了,再后来妈妈也无法忍受失去儿子的痛苦,把我交给奶奶,跟着爸爸走了。
奶奶过世后,妈妈说要来接我,我拒绝了。我说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换了环境会影响我的学业。妈妈看着我优秀的成绩,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我不仅是为自己学习,我要还帮小哥哥学习,我要帮小哥哥上大学。
小哥哥曾经说过,他要成为一名设计师,他要画很多很多漂亮的设计图,让每个人都住在他设计的房子里。
小哥哥,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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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说一句哦:
据西方教会的传统,在春分节(3月21日)当日见到满月或过了春分见到第一个满月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星期日即为复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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