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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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下注下注,多买多赚,少买少赚,最後倒数三二一,好了,下好离手啦”我嘴上叼跟芦秆,脚踩著木凳,对围在眼前的太监们大声吆喝道。
“刚刚一直开大,我押大!”
“连开了十把大,咱家就偏不信邪,我押小,萧公公你说好不好。”从刚才就畏在我旁边一脸白净净的小太监,嗲声嗲气的猛往我肩膀磨蹭。
“这……公公你高兴就好,我是庄家问我不妥当的。”我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靠了点,搞不懂他到底是来赌钱还是来吃我豆腐的。
“人家就是想问你嘛……”小太监不满的嘟起嘴来,十足像极了撒娇的大姑娘。
这等风情我可消受不起,视而不见,我低头开盎:“来!开了开了,哈哈,三个一,豹子通杀。”
一片骂声叹息四起,我洋洋笑道,边收起桌上所有的碎银子:“不好意思,我今天似乎手气好了一点,没关系下把还有机会嘛。”
“谁这麽大胆敢在皇城之内公然行赌,嫌脑袋搁脖子搁腻了吗?”恶声恫吓忽出,惊得屋里的太监们什麽也顾不了,争先恐後的夺门而出,不过须臾,满屋空荡荡只剩我一人仍在原地未动。
不是不怕砍头,而是那个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何许人也:“你这大将军什麽时候也管起公然聚赌这等事,你是存心来坏我的生意吗,靖丹大人。”
“你怎麽这麽说呢,现在安定政局宫里外所有要打理的事都尘埃落定了,得慌来找小兄弟聊聊天也不行吗?”转头果见一身穿著亮晶盔甲的靖丹倚在门口,一脸无辜相,原本想调笑回去的我,嘴里的话忽然堵了住。
认识他至今也数月有馀了,靖丹每进宫来几乎都会偷空看我一看,谈天喝酒,也算是朋友,可每回见他不是穿朝服就是锦衣长衫的平常打扮,从来没看过他穿过战袍,而且……衣角有血!他是去平定乱党吗,还是…….前朝馀孽。
压下心头袭上寒意,我一如往常淡淡道:“怎麽今天这身穿戴,难不成是又打仗了吗?”
“是啊,就快打进来了,所以我是特定来带你逃命去的,快跟我走吧。”靖丹语气大有情急之感,只是脸上神色自若一看就知必在说笑。
我故做有所思道:“那我可得快快收拾我的身家细软跟家眷了,春儿桃儿红儿喜儿这麽多人我得快去一一通知啊。”
“你这太监倒也当的如鱼得水啊,居然才几个月就有这麽多红粉知己。”靖丹伸手往我头上乱蹭一番,认识以来,他总爱像斗小孩玩似的拨乱我顶上费心扎好的髻,屡劝不听,我也索性再与他计较。
“今日穿起这重不拉叽的东西不过是办点事罢了,真要有人杀进宫我可就第一个跑来,那会好心再来告诉你喔。”靖丹轻笑一语带过。
虽极欲想知因由,再深问却怕靖丹心生突兀,转了话题与靖丹谈笑风生,我心底告诫自己,生死有命,再忧心也是无用。
“滚出去,你们全都滚出去。”听著里面传来的声响看来,恐怕是那娇滴滴的鸣国公主又发起脾气砸东西来了。
慌张退出门口的宫女太监,看起来实在狼狈非常,恨不得的快快逃离此地,又不敢大胆的留那公主一人在屋内无人伺候,僵在了门口。
“今晚我来看顾就好,你们过些时候再来换我的班吧。”不忍见他们如此为难,我轻摆手示意他们离去,瞥见他们感激目光,我笑笑算是接受,生在皇家的人,从小娇生惯养,脾气通常也大的可以,不过我可从哥哥那里从小领教到大,倒是也应付得来。
“我叫你们滚出去没听见吗!”一推开门,一块玻璃就碎在脚尖前,真没想到这公主倒也神准,差一点就正中目标了。
“啊,这不是前些日子皇妃你以公主之尊嫁给皇上做皇妃时,皇上御赐的礼物之一水晶夜光杯吗,那可是之前玉妃要了好久都要不到的宝贝玩意呢。”我惋惜的说,俯身捡起地上的水晶碎片。
“那……那个玉妃很想要吗?可皇上给了我?”鸣国公主也就是当今丽妃,停下高举的白晰玉手,轻轻放下了另一只水晶杯。
“真的,皇上对丽妃娘娘的疼爱有加是众所皆知的,没给别的妃子的宝贝,都给了娘娘了。”
丽妃一双凤眼楚楚可怜的看著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实说我是真的可惜啊,如今这一个杯子可是我一辈子的俸禄都买不起一片的,如此珍宝,真是心痛啊。
“可他若真的对我好,又怎麽会跟我大婚不过数天又跑到别的妃子那停宿,而且对我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又不常来看我,我……我很孤单很想他的啊,他若真有意又怎麽会这样待我……”丽妃说著说著,哽咽不下,竟扯住我衣摆放声大哭起来。
看著埋首衣襟前的细小肩膀不停抖动,也是不忍,我一时放下了身份轻轻说道:“皇上不管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娘娘也别想太多,这皇宫深院,自然有许多女子,可皇上只有一个啊,有许多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的。”
“可我喜欢他啊,见他第一面起我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怎麽可以再找其他女人呢?”丽妃止住了泪,不解的问道。
皇家儿女,虽不同国家,这种唯我独尊的想法倒都一致,可这个公主虽刁蛮了些倒也率真,也未瞧不起像我这等的太监身份,我心肠一软,又道:“你喜欢一个人,也不代表他也得喜欢你啊,再说喜欢跟爱这种东西娘娘你又真正了解吗,我觉得那是一种会让人很疯狂的感情,古今多少人为一情字想不开,可爱你看不见也摸不著它,又怎麽要去相信这虚无飘渺的东西呢,那需要太多了勇气,但是人往往自美化了自己的**贪念,以为自己有那种勇气,其实爱一个人是要比死有更大的勇气的。”
我看著不知何时早已沉沉睡去的丽妃,替她拉上被子盖著,怕是闹累了吧,我罗唆了一堆她恐怕是没听进出多少,不过我长篇大论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又怎麽要求她领会呢……转身後,嘴角的那抹苦笑控制不了的加深了。
“奴才叩见……”我正要跪下行礼,腾耀冷不防的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整个人拉起来,与之对视。
“你到底是谁?”腾耀像来冷冰冰的神情似乎有一丝松动,不知我刚才一席话他听到了多少。

“奴才萧遥不过是一个小太监,皇上日理万机,应该不会注意到我这等身份卑鄙的人。”我实在很想甩开腾耀抓的腕间发疼的手,无奈现在的身份乃是卑微太监,为了顶上脑袋这一时意气还是得忍。
“几个月不见,你倒狡黠了不少嘛,萧遥。”腾耀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我的脸,看来他是记得了我是谁了。
“不敢当,啊奴才不打扰皇上与丽妃独处,先告退了。”我陪笑的挣开腾耀的手。
“萧遥,明天起你调到朕那里去。”冷冷交代完,腾耀潇潇洒洒的转身走了。
沉默是金,祸从口出这两句话,往後我必奉为金科玉律,不敢或忘。
从那天起,我成了腾耀随身伺候的太监,换言之每日梳洗常事,至上朝,议事,进膳,我都得在旁跟著,我的工作量简直是以往的数倍不止,每日到腾耀就寝後我才能休憩,偏偏这个极欲大展鸿图治国的新任君主可谓披星戴月的致力国事,每日四更天起身,批奏章批到了半夜,兴许还跟侍从比划身手个几回合,总之不耗到夜深舍不得睡,每日睡不足两三个时辰,却精神奕奕,简直像是铁打的。
但他可忘了一般人可不是啊,尤其是好吃懒作惯了的我,禁不起这样操劳的。
红烛高烧,夜阑人静,以往的这个时辰我应该正是好梦酣眠,而不是站在这空荡荡冷风直刮的校武场上看人演武。
激斗的两道身影打的难分难舍,我偷偷靠在身後那堵墙,低头打起盹来,为了安全起见,半梦半醒间偶尔抬头看看,免得被察觉。
腾耀不亏是能够入主中原的霸主,文武双全,才高气傲,却也是个高手,招式凌厉,一剑疾速如风,惊涛骇浪破空击去,功夫不到一二流者,非死即伤,靖丹身形轻巧的一侧身躲过这一剑,顺势又朝左前方发掌,出招奇快,劲势猛烈却稍嫌不足,是虚招啊…….看来这靖丹武艺倒不遑。
虽然两高手过招,应是精彩绝伦,不捧场叫好实在过意不去。
可没办法,这种场面我实在看的多了,提不起半点兴趣,何况以我现在这等功力,就算看上十年武艺也不会有太大进展,加上今天站了一天了,精神实在不济。
靖丹也就算了,不过我说这腾耀精神也太好了吧,一根碗口粗的蜡烛都烧了半截了,还不累吗?
半眯著眼朝场上瞄去,赫见腾耀与靖丹缠斗中兵器双双不堪力道脱出,而腾耀手中那柄雪亮长剑正要劈头展下,我速一旋身,右下擒住剑把,虎口却因硬接下过猛的剑势磨破了皮,一时忘了现在这等三脚猫功夫,就算是接挟馀气的剑也是太过勉强。
靖丹停下动作,露出慌张神色朝我奔来:“萧遥,你没事吧?有没有吓著?”
我扔下手里的剑,连忙把渗血的右手背在身後,微微一笑:“没事,我运气好没被伤到。”我看的出靖丹是真为我担心,没想到以一个太监身份却能交到这麽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我看著靖丹皱起眉心拉著我上看下看检查的样子,一阵温情感心。
正想开口要靖丹宽心,出其不意看到靖丹身後不远的腾耀黑沉著脸色,幽幽的眼眸冷冷的看著我:“你会武功。”剑眉轻挑,摆明了不是探问,而是要他的推论得到印证。
“学过一些皮毛,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勉强逃过一劫。”脱口後我才察觉自己说话太不像一个受惊的太监,赶紧俯首惊惶说道:“打扰了皇上雅兴,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好险,差点又忘了加上奴才这个称呼。
“萧遥他也没做错什……”
“我没说要罚他!”腾耀淡淡的打断了为我说话的靖丹,平静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盯著我好一会儿。
“今天就到这,靖丹你回去吧,朕累了,要去沐浴。”腾耀没头没脑丢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就走了。
他要洗澡,这摆明了我还不能睡觉,还得去伺候他洗澡穿衣吗!
“萧遥,保重了,我明日再来探你。”靖丹拍了拍我肩头。
“好,但前提是如果明天你还看见我没被主子累死的话。”我扔下在背後哈哈大笑的靖丹,快步往浴池的方向走去。
等我走到浴场,腾耀已是脱光了泡在池内,见我进来,就一挥手屏退了其他侍女,冷冷的睨了我一眼,眼神就是责怪我怎麽这麽慢。
这腾耀也不看看他长那麽大只,他一步我就得跨上两步,加上练场离这有一段路,我都累的半死了,在天亮前走得到算要偷笑了,我默默嘀咕著,认命的走到腾耀身边听候他差遣,这里只留我一个人,摆明是要我来伺後他。
腾耀一语不发的扔给我一块巾子,转过身背对著我。
我长这麽大澡洗过是不知多少遍了,可从来不曾替人家洗澡擦背过啊,一个太监不会替人洗澡擦背怎麽也说不过,我一咬牙,只好依样画葫芦的拿起巾子在腾耀背上乱擦一通了。
视线落在腾耀背上,我倏然心头一惊,古桐色的宽阔背脊上,错落著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痕,有深有浅,鞭伤刀伤样样齐全,眼前这个北国君主为了江山霸业,怕也是经过了重重艰苦,东陵国灭在他手上,倒不算冤枉。
“很丑吧,以前有一个跟我上床的女人看到忍不住尖叫的推开我,结果我杀了她……那是我自己挑选的太子妃,爱真的比死更难,杀死一个人也比爱简单多了。”腾耀缓缓的说著,语气像是说他人往事一般稀松平常。
“萧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冷血,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可怕?”腾耀猛然转过头看著我我,目光灼灼,冷冷问道。
我伸手轻轻抚著那一道道的伤疤,心里一阵不忍,柔声道:“这麽深的疤,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就算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也有脆弱的一面,高处不胜寒,越是高位者,反而更是孤独吧。
腾耀回过身,一把抓住我的手,神情古怪的瞧著我良久,反正力道不大,我也懒得挣扎由的他抓。
“皇上……”我试探性的叫了叫魂不知到了那殿的腾耀。
回过神的腾耀放开了手:“你去睡吧,不用跟来了。”腾耀拉了身旁一见外衫搭上,匆匆离开,我没被他惨烈的战绩吓到,倒像是他被我莫名其妙的吓跑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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