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心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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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大厦。
“乐氏出卖了我们的合作项目。”李恒远将文件重重放在桌上:“我亏损了三亿五千万,我们之前的协议,就要履行。”
郝连九洲沉默片刻,冷漠道:“不错。郝连九洲任你处置。”
李恒远嘴角勾起狐狸般的算计意味:“我要你,嫁给苏长衫。”
纵然心灰意懒,郝连九洲也不禁怔住。
“你们以前见过面的。”李恒远将一张照片扔到九洲面前,一个男人平凡的脸。郝连九洲却已完全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他。
“在文物展会上,你们有过交谈。”
九洲这才将记忆翻出来,找到一个图像与面前的照片对应。苏长衫,很旧的名字,人也普通得湮没在芸芸人群中。的42
“很多人不认识他,但,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会忽略他。”李恒远仿佛猎人盯着猎物般微笑:“苏长衫既不经商,也不做官,既无身家背景,又无来龙去脉,但他的能量之大,任你发挥最大的想象力,恐怕也只能触其毛羽。”
九洲冷笑了一下。本来就该想到的,自己能为李恒远带来什么利益?无非是以联姻的筹码,换取生意场上的人脉和机会。只是年少轻狂,从未想过有兵败的一天。
“嫁苏长衫,你不会后悔。”李恒远最后补上一句:“订婚宴宜早不宜迟。”他已仁至义尽。
常青树下。
这种四季深沉的树在春天落叶,将地面叠起火红的一片温柔萧索。
很奇特,这植物能抵御结实的严寒,却经不起春风轻轻一吻,立刻褪去了所有戒备,剥落一地深红旧痂,袒露出新绿的胸膛。
郝连九洲默默站在树下。此刻,她想到的,是乐正云,只有乐正云。这个她深爱过却只将她视为棋子的男人,每想到他一次,她的心就会痛一次。
他淡淡颔首的风华,酒醉朱颜的美丽,负手而立的卓绝,眸漾水光的凄清,惊人惊心的苍白,惨淡一笑的痛彻心扉……
是的,那种痛,她感同身受。
甚至当她想从记忆里抓到一丝恨意时,触手的都是疼痛,是彻骨的怜惜,以及无尽的疑惑。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微笑徐徐从车窗下显现。
普普通通的面孔,笑起来谈不上亲切,但令人毫无压迫感:“我来接你。”
苏长衫仍然穿着一件长衫,只不过灰色换为蓝灰色,快节奏的商业都市中,这种古旧找不到竹林七贤的孤高,只似一弦清音隐逸在灯红酒绿中。
“李先生已经向你转告了我的求婚?”
“是的。”
“本来我想亲口对你说,但我实在是很……害羞。”苏长衫面不改色的说出这句话来,脸上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若不是声音的停顿泄漏了一点蛛丝马迹,九洲几乎会以为他在装腔作势。
“我已答应了。”九洲冷漠的从车前镜中直视他的眼睛。
苏长衫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郝连九洲义薄云天,一诺千金。所以,哪怕是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也不会食言。”
“不错。”郝连九洲这时才有些了然,李恒远对苏长衫的评价从何而来了。
“我无意于乘人之危,只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我找不出比向你求婚更好的对你的选择了。”他的句子说得很长,仿佛确信九洲能听明白:“我的好处,只有交往后才能被你发现,可惜我确信你没有这个耐心和闲暇。人生苦短,我既然爱上你,只有逮住这个机会。”
“你想说,如果没有你出现,李恒远也会将我嫁给别人。这个别人一定不如你,而且,一定不如你爱我。是吗?”的16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通透和直率的女子。”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狂妄的男人。”
“第一次有人用狂妄形容我。”苏长衫将车拐弯:“对待感情,人们难免狂妄。就是最理智的人,有时也难免任性一把。”
九洲没有说话。他说得实在太好。
“你喜欢乐先生吗?”
“什么?”九洲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是否喜欢乐正云先生?”苏长衫仍是平平无奇的语气:“不用惊讶,世上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他的语气并无星点狂妄,只是在陈述事实。

郝连九洲睁大眼。
“放心,我不会对人的**有任何兴趣,包括传播**。况且,那么风姿卓绝的情敌,我会尊重而不是践踏他。”的c3
苏长衫微笑继续说:“你似乎有点欣赏我?”
“我非常欣赏你,苏先生。”
“你非常欣赏我,可你不爱我。”苏长衫摇头:“那么,你可爱乐先生?”
九洲无法回答,连她也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心。
“既然解不开自己的心,不如问一问系铃的人。”苏长衫将车停在一座别墅前:“小姐,是这里吗?”
平芜尽头,是乐氏别墅!
“不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苏长衫打开车门:“我从你那里争取一个机会,就要还给你一个机会。我一向相信,给人机会,就是予己机会。”
这几天来,郝连九洲曾千百次的想像踏入这里,却无法迈步。此刻,苏长衫把她带到这里——
按下门铃,很久才有一个佣人来开门。
佣人的神情和屋里的灰尘一样,昭示着没落的华丽,尘封的繁荣,以及,怅然的往昔。
书房中。
落地玻璃窗将最好的光线送进这间书房。无论财富怎样来去,感情怎样得失,阳光总是最公平、最慷慨地将自己献予每一寸大地和人心。正云沉浸在阳光中的面庞,圣洁如天使。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残忍的事?
“吴嫂,饭菜放在餐厅,我晚些去吃。”他并未抬头。
九洲久久无法开口,上次的吵架,让她不知该如何启齿。
“还有事吗?”终于,乐正云抬起头来。
四目相接,那人眼神中的平静顿时破碎。
郝连九洲说不出话来,被心疼揪紧。几日不见,他清减得仿若一片即将融化的冰,又似阳光裁出的一纸剪影,倾国容颜、凛然卓绝,都被这几日的时光弹指一挥,跌入记忆中了。
“九洲……”复杂的眼神中隐现出一丝无助来。
那是愧疚……还是,其它的一些什么?九洲不敢确定。她突然惊觉,自己从来不敢确定乐正云的眼神在表达着什么。因为他的眼睛给她希望,他的痛楚堵住她唇边的话语,因为她……太在乎他。在乎到不敢去证实,不敢用自己的双手,真实地去握住些什么——
此刻,她不能再等了。苏长衫将这一个机会还给她,如果她还解不开自己的心,看不见他的心,机会就会将一切是非美丑碾过,空留余音,绕梁一生。
“我要嫁人了。”郝连九洲一字一字的逼视他。
乐正云静静站立着,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表达什么,又似乎想张开唇齿说些什么,但他的表情动不了,他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一缕血迹从嘴角慢慢流出,一滴滴滑入他的颈脖。雪肤上一抹嫣红,恰似,那日绝地桃花……惊艳在相思血中。
手中的《刑法判例》从掌间滑落到地上,发出极钝的一声响,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更浑然不觉自己喉中在涌血。
他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神把她的心割碎了,没有理智,没有爱恨,没有是非,只有心痛……死一般的心痛!
九洲突然紧紧抱住他!
少女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流过他的睫,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的泪,他的泪,混在一起,挑动了九洲最深的一根心弦。在哪里……见过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泪落如珠的隐忍,舔尝过这种感同身受的心痛?
郝连九洲双手颤抖,什么骄傲,什么优雅,什么风度,都被一滴泪融化,被一滴血渲染,星子陨坠、灵魂起火。
“你……不要伤心,我替你伤心好不好?”
乐正云的身体猛然一颤。
“……好不好?”九洲用自己的额抵住他的。
他犹疑而茫然的伸出手来,瓷白玉管在空气中似要抓住什么,却因为答案太近,不敢用力……
手慢慢移动,几乎就要碰到那湖水清艳的面庞。乐正云的心狂乱的跳着,几乎要冲出胸口,指尖……只要他的指尖再向前一点,就能抓住那魂牵梦萦的人了,他终于要将一切都告诉她:“我——”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吴嫂急急忙忙地敲门:“小姐,法院来了电话,少爷的案子这周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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