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垃圾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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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中曾经无数遍看过关于这个时代关于农民与工人悲惨生活的片断,当我离开枫丹白露这个小镇向瓦朗伯爵的贝丁军械厂出发时,我不免切身的感慨起来。
新鲜美丽的天与地很快混浊起来,眼前渐渐满是泥土涂抹的世界。在这一片以泥土为基色的世界中,唯一能带来少许活力的只有那一片片还没有窜出来的绿叶。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在马车边簌簌移动的“泥土”们,他们在一个个土坑中挪动着那细条条的四根细棍,看着他们我深刻感觉到草芥一词是什么含义。
这就是在咖啡馆被称为“扎克”的农名,他们站在田地里茫然地注视着我们这辆奔驰着的马车时,我不由想起在历史文献中所提到的累维伊杨暴动。
当然所谓的累维伊杨暴动的爆发还要在3年之后,不过引发这场暴动的工坊主累维伊杨曾经说过一句被他后世一代代崇拜者都奉为圣言的神谕——
“工人们只配吃黑面包,好面包是不给他们这类人吃的。”
是呀,眼前这些扎克可是比那些工人还要草芥人类,至少那位累维伊杨老爷还给他的工人们每天20苏的工资,眼前这些扎克估计只能靠还没有黄的草叶充饥了吧。
我默不作声地塞在马车里,注视着眼前这位瓦朗伯爵,这位瓦朗伯爵给我的印象应该算是很开明的贵族了。
“伯爵大人,您现在给你的工人开多少工资能透露一下么?”
瓦朗似乎还没有从我忽悠他长篇大论中缓过劲来,他恍然大悟般地睁大眼睛:“喔!我这里的工资应该是全法国最高的,大约平均40苏吧。”
40苏?2个法郎?我身体微微一动,这个工资就算在1788年许多资本老爷们都不愿意拿出来的工资这位瓦朗伯爵怎么有这种觉悟。
瓦朗似乎察觉到我心中细微的变化,“亲爱的杨,您放心,我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您想想现在巴黎给工人的工资一般都不到20个苏,我可是深刻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感觉的。让大家吃饱饭干活总比饿肚子强吧。”
“喔——伯爵大人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瓦朗挑开车帘,眺望着窗外那个黑点,缓缓道,“杨你经历过战争么?”
“算是吧。”
“亲爱的杨,您知道么?1760年我差点尚命——那场倒霉的战争!”瓦朗放下车帘,低声抱怨了一句,同时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这时我才发现这个伤口很长,似乎是被马刀划破的,当然我并不太熟悉那个时代战场伤口的模样。
瓦朗卷起自己袖子,在他胳膊上的伤口豁然出现在我眼睛,这是一个长长的刮痕,似乎是被一种钝器狠狠拉出的口子:“知道么亲爱的杨,我这个伤口怎么来的?”
“这个伤口——看不出来。”
“就是那些农民常用的叉草叉子。”瓦朗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坑坑洼洼的痕迹,神色黯然,似乎回想起当时留下伤口时的情形。
“我父亲在1740年也参加了一场战争。说起来真好笑,我父亲那时是帮普鲁士人打奥地利人,我参军的时候却是帮奥地利打普鲁士人,这来那个仗打来打去,却打出一些故事来了。”
瓦朗继续讲述他的故事,在1740年在西里西亚战斗时,瓦朗的父亲是当时法国一个骑兵团的中校,奉命支援这一地段的普鲁士军队作战。
在一次小冲突中,瓦朗的父亲救下了一个普鲁士军官,想不到这位军官在1756年抓住了瓦朗。
1756年的战争打得很惨烈,普鲁士军事天才皇帝腓特烈在欧洲大地上上演了恢宏的火花大戏,甚至后来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评价1756七年战争为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在这场战争中,腓特烈运用他超凡的军事指挥才能与反普联盟中各个势力之间的矛盾
抵挡了来自俄罗斯、法兰西还有奥地利的多方面压力——
在布拉格普鲁士19.2万人围住了同宗兄弟奥地利6万军队;然后在罗斯巴赫战役中,普鲁士让法国人永远记住了布伦斯威克这个名字;随后在洛依藤普鲁士再次重创奥地利;不过随着俄罗斯加入战局,普鲁士战线逐渐被压缩,逐渐失去了回旋空间。战争迅速碾碎普鲁士资源与力量。
战斗持续到了1760年,瓦朗已经是少校,虽然在整个战争进程中法兰西与普鲁士主力会战的机会不算太多,不过随着法兰西在印度与加拿大的失利。法国决定在欧洲发动一次有限的突击,就这样,26岁的瓦朗与一支骑兵队突击普鲁士一个军营,力图切断这里的补给线迫使普鲁士首先与法兰西媾和。

然而这场草率的进攻却落入了普鲁士的陷阱,在东线鲁鲁士和俄罗斯媾和后,腾出足够力量的普鲁士给法国人这次进攻以致命打击,结果瓦朗所在的军队中了普鲁士的埋伏,全军覆没。
当俘虏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尤其在七年战争末期,各方都耗干了体力,所以当抓捕瓦朗的那名军官发现瓦朗是自己恩人的儿子时,就把瓦朗他们都放了,普鲁士也是在没有实力炫耀他们的好客精神了。
于是这支逃亡的军队在一片荒芜的田野里徘徊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回到法国。在回法国的这一路上瓦朗尝够了苦头,先是被趁火打劫的农名海揍一顿,接着又遇上了强盗,跟着是饿肚子,最后幸亏那个普鲁士军官再次出现他们才顺利回到法国。
“杨,那次逃亡让我知道了很多。你也许无法想象被那群挥舞着草叉的农民追捕是什么感觉,你也许无法想像,当时我们饿得饥肠辘辘想抢点东西吃,却发现这些农民就靠一些发了霉的土豆和野菜过日子时——哎不说了——我们到了。”
瓦朗止了他的回忆,这样的经历对于他来说刻骨铭心,当然他说的并不生动,我也无真正体会这一段经历对他真正意味着什么。
起伏前进的马车停了下来,我们也到了枫丹白露附近的这所军械厂,当我第一眼看到瓦朗这个厂房时,我第一感觉就是来到了21世纪违章的家庭作坊。在历史资料上显示18世纪的军械加工场和垃圾场无异,不过说实话应该比垃圾场还不如。
浓浓的黑烟中时不时透出暗红的光,刺耳的金属磨擦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虽然加工厂里排出的污水还没有21世纪温州、晋江这些地区的醇厚,不过也有了一定的金属含量。
“杨,这里很脏,您——没关系吧?”
“呵呵,如果要干净那我应该去巴索山庄当家庭教师不是更好么?”
瓦朗兴奋地搓了搓手:“我喜欢像先生这样的年轻人,走!我们去换衣服。”
“有时候我觉得我和国王陛下有点像。”瓦朗往身上套着那所谓的工作服,那是一套不算特别的麻布衣服,甚至可以说就是拿21世纪麻布口袋稍微裁减一下制成的套装,“我这里还有一套,先生不嫌弃吧?”
“嫌弃?我现在就这身衣服,还正愁没衣服换呢!”我笑着回答着,虽然我觉得套着这样的麻布口袋有些可笑,不过既然人家贵族老爷都穿了,我也就不含糊了,“刚才大人——”
“别叫我大人了,这年头再执著这个名号我觉得有些愚蠢,你知道么杨,凡尔赛很多我们这样的贵族都在外面欠着一**债——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就叫我瓦朗吧。”
瓦朗套上这件所谓的工作服还真有一番特色,整个就是被打包正要出售的宠物宝宝,只见他在套自己那身衣服时,全身的肉都跟着微微抖动起来,那份可爱顿时增加几分,“这是我和陛下一起设计的工作服,还行吧?”
经瓦朗这一提醒,我这才恍然大悟瓦朗这个火匠伯爵雅号的源来,法兰西路易十六可是一个十分热衷于机械与铁匠工作的皇帝,这位皇帝有一个响亮的绰号——火神。不过——不过——法兰西国王也套着这样的麻袋在凡尔赛宫里溜达?强!太强大了!这应该是现代巴黎时装田园派的鼻祖吧?这些法国人真有创意,我不得不佩服。
跟着瓦朗,我终于走进这座工坊。眼前就是瓦朗在路上夸耀了无数遍的,整个巴黎最先进工作间——
蒸汽的力量还没有运用到这里,在一张张桌子边坐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麻袋,全身插满了各种工具。这些会动的麻袋们一会儿是铁匠,一会儿是木匠;一会儿他们抡起铁椎,一会儿又要赶到砂轮机边创造一串串迸射的铁花。在车间最里端,几个麻袋正紧张地将通红的铁水倒入磨子。当铁水倒入的一瞬间一阵热浪滚动满地灰尘到处乱窜,跟着这些穿梭忙碌的麻袋们唯恐自己被烧着一般四处狂奔起来。
瓦朗这个车间居然配备了工作服,这也许是这个车间里唯一先进的地方吧,不过当我和这些工人进一步沟通之后我才知道,这些工人大部分都是瓦朗以前的部下。这年头当兵就等于当毫无意义的炮灰,虽然瓦朗没有直接这样说,不过显然两场战争带给他太多灰暗的回忆。虽然战争没给瓦朗带来什么荣誉,然而给了他机会开起了自己的军械厂,这也算战争的一种恩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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