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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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夜。
陆浥尘没有回家,下了车,直接拐进附近的一间酒吧,在吧台一口气叫了三杯绿茶威士忌,三杯过后,人已有几分迷离,意识轻飘飘,心却还在往下坠。
他打了个响指,示意酒保过来添酒,欲要举杯再饮,一阵香风飘过,有人走到他身边,惊讶地问:
“Eason?真是你啊?”
浥尘侧头,只见一短衣短发的摩登女子,有些面熟。
“不记得了?是Lisa啦~”那女子撒娇地拖长声音,嗔道:“贵人多忘事。”说着就挨着他坐了下来。
浥尘努力集中精神,隐约记起是在不久前的某个现代艺术展上见过这女子,她的作品在其中展出,很有个性,他觉得不错,就与她多聊了几句。
想到这,他一笑,醉眼朦胧,朝她举杯:
“对,是Lisa,记得,最近有没有新作?”
“有啊,你又不来看,不是说要给我电话?又不见你打。”Lisa凑过来,假装生气地嘟起嘴,红艳艳的唇,泛着果冻般的光泽。
她靠得这么近,几乎连她的睫毛都数得清,浥尘轻笑:
“这么怠慢?那是我的错,罚酒一杯。”
举起杯子又要添,Lisa按住他的手,“Eason,不要喝了,你快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家?”
玉指尖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她曼声在问。
浥尘歪过头,黑眸闪过一点星芒,他低低地笑,也问:“回家?”
那Lisa眨眨眼,涂了银粉的眼影亮闪闪的,袅袅婷婷地站起来。
她说,走吧。
浥尘推开酒杯,起身扶住她的肩。
烈酒入喉,无济于心,醺醺然中,他想,他需要一个女人。
……
门刚关上,那个曼妙的身躯就贴了过来。
她勾住他的颈,踮脚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口,热情又大胆,连欲迎还拒的**都省略,浥尘也不客气,顺势噙住她的唇,送出一个缠绵到窒息的深吻。
待她重新抬起头,已经娇喘连连,嘴里说着你好坏,手已经松脱他的领带……
上下其手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碰到墙上的开关,灯火一亮,大放光明,浥尘眯了眯眼,一低头,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她的头发短短的,发茬有些硬。
忽然之间,他兴致索然。
感觉到他**退却,她一愣,抬头问:“怎么了?”
“对不起,Lisa,我可能是……醉得厉害,有些累。”浥尘歉意地看着她,把她落到一旁的肩带轻轻放了回去。
“这样啊……”Lisa眼神一黯,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笑了笑,大方道,“那你休息吧,我们再联络。”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临出门,忽又转身,从手袋掏出一支口红,拖过他的手臂,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一个号码。写完,她满意地看了看,对他做了个鬼脸,用嘴形说了句Callme,一甩头,就走掉了。
浥尘看着胳膊上红彤彤的一串数字,无奈地笑笑,走进洗手间,把它们慢慢地洗掉。
脑袋晕晕的,但仍清晰地提醒他,他和他的身体都在想念另一个女人。
他想念她的笑,想念她认真时专注的表情,发呆时笨笨的样子;他想念那个缠绵的夜晚,想念她甜美的唇,细软的发丝,压抑的呻吟,**时的颤栗,和结束时满足的叹息;想念她枕在他的臂弯,汗湿的长发铺在他的胸前,带来丝丝**的触感;想念尤甚的,是当她在怀里,那种安实的宛如拥有的感觉。
那些被她说来没有意义并极力抹杀的一切,在他的心里,竟已无人可以取代。
心情很坏,浥尘把自己丢在床上,正要蒙头大睡,忽然想到一件事——这女人今天又喝了酒,却被Vincent带走了!
他噌地一下坐起来,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电话,动作又急又猛,差点跌下床去。
电话终于拨通,不紧不慢地响起长音,嘟过许多声之后都没人接,浥尘急得酒也醒了,恨不得在柜子上敲话筒。
“喂。”
终于,一个慵懒的声音传过来,挽救了这只可怜的话筒。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浥尘气急败坏地问。
那边静了一会,才传来陶然困哑的声音:“因为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2点21,这个理由够不够好?Eason,什么事?”
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陆浥尘的心咚地落了地,现在轮到他解释了,踌躇了好一会他才搪塞道:“你晚上喝了酒,我怕……你不舒服。”
“你是说那几杯香槟酒?”陶然感觉十分莫名,接着气愤道:“整个晚上最让我不舒服的就是你那个子无须有的打火机。”
浥尘无语,索性抵赖到底,“我……我真的掉了打火机在你那里,你别忘了帮我找。”
“差点被你害死。”陶然迷迷糊糊地埋怨着。
“是我说错话,陶陶,你不要生气。”浥尘赶紧赔不是。
“好好,给你找。”她软下来。
“那个,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浥尘心虚地加了句。
就此蒙混过去。
关于他的“失言”,陶然真的没有再追究,事实上,她也无暇追究。
Vincent的追求来得突然又直接,让陶然措手不及。
她以为,这样一个迹近完美的男人,只有完美的女人才能相配,却不知为何他会独独看中她。在很多人看来,甚至陶然自己也这样想,能够入得方少爷的眼,本身已是一件令人荣幸的事。可是,她还是对他说了“不”。
陶然有一百种方法说不,说得委婉,说得含蓄,说得坚决又不伤人。
Vincent只说了两句。
他说,陶然,你只是还没想好,在你想好之前,不要拒绝我。
他还说,你不是我的下属,不必叫我方总,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梓亭,这是我父亲取的名字,我很喜欢,但很少有人用,一直遗憾。
说这些的时候,他仍是那么平平淡淡的,不见得有多热烈,也没有很迫切,但和以往一样,他的声音里永远有一种笃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是对的。
陶然禁不住也要问自己,你有没有想好?

琉璃当然旗帜鲜明地站在Vincent这边,并为陶然的犹豫而着急,她倒是把话说了一箩筐,比Vincent这个正牌追求者还积极。
但是的确,她的话句句在理。
她说陶陶,你现在才二十八岁,如果你决定孑然一身孤独终老,那么便二话不说一了百了,可一生很长,如果你没有那样的把握,那么总是要踏出这一步,总要与另一个人有开始,迟早而已。青春有限,迟不如早。你别以为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要说找个好男人,你相信我,还没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呢。Vincent年轻有为,家世好,人品好,错过他,你再绕地球找两圈也未必能找出个一模一样的,就算找得到,搞不好又是另一个Eason,仗着本钱多,只晓得贪玩,没定性,靠不住,可Vincent不一样,我相信他是个有承诺的人。
为了劝服陶然,琉璃连自己弟弟都牺牲了,拉出来就树了个反面典型。
若是往常,听到这样的比较,陆浥尘一定不服气,可这一次,他却不置一词。对于方氏继承人追求明澈公司客户总监这一人人都在谈论的热门话题,他出奇的沉默,只是沉默。
在压倒性的赞成票之下,几乎连陶然也加入到说服自己的行列了。
终于,她对他说,让我们试一试。
她说得谨慎,但Vincent点头,说好。
他和她都是一般谨慎的人,可只要认定,就不会动摇。他想,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于是,在又一个夏日将至的时候,陶然扫了扫心上的尘,把门打开一条缝,这次她要自己走出去,带一点勇气,带一点希望,试着重新去爱一个人。
关于她和Vincent,旁人当成故事说起来,似乎传奇又浪漫,但其实,他们只是像普通的男女一样,开始普通的约会。
周末的晚上,Vincent来接陶然,照例一起吃饭,照例聊起一些公事,其实两人早有约法三章,约会的时候不谈工作,不然就成了一边约会一边开会,但每次都会忍不住。
吃完饭,陶然要回公司加班,Vincent比她还要忙,送她回去就告别离开。
陶然上了楼,公司里很安静,同事们都回去过周末了,只有陆浥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好奇地走过去,只见陆浥尘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正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图出神,与其说是思索,更像是在想心事。
咦,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一个有心事的人?陶然不禁要怪自己粗心,他总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她却在忙碌之中与他疏远了。
陶然悄悄走过去,一踮脚,坐到他旁边,开玩笑地问:
“Eason,怎么周末也不出去,本城的美女都约完了?”
浥尘扭头看看她,似乎没什么心情玩笑,但还是弯了弯唇角,问:
“你呢,不是有约?”
“下周一有个重要的提案会,我回来把材料再看一遍。这是谁家的案子?”陶然指了指墙上的图。
“一幅旧海报,是一家糖果公司的广告,偶然翻出来,觉得有趣,就看看。”
“哦,有点印象,好像是天宇集团的,明澈以前的客户,是一家很大的糖果企业,可惜五六年前遇到一场变故,忽然关掉了。”
陶然一边回忆,一边仔细端详那幅图。
海报中央是一张桌子,摆着各色糖果,十分诱人,一个年轻女子正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看上去似乎无甚兴趣,但她映在墙上的影子却泄露了真实内心,那影子是个很小的小女孩的样子,憨态可掬,伸着小手,一心想去拿那些糖果。主人和影子的表现大相径庭,相映成趣。
看着看着,陶然隐约想起来,“我记得,当时出这套设计案是为了帮助天宇拓展年轻女性的消费市场,使他们的糖果产品成为受女孩子喜欢的休闲零食,考虑到年轻女孩都很在意身材,忌讳甜食,所以才做了这个系列的广告,旨在强调糖果的美味诱惑,当时的效果还不错。你觉得怎样?”她看向浥尘,想听听他的意见。
浥尘没有马上回答,他望着那幅图,过了半天才出声,问:
“是不是每个女人心里都有那样一个小女孩?”
陶然听了一笑,说:
“也许吧,童年是每个女人的公主时代,所以她们不愿长大。”
浥尘把视线从画上收回来,一扭头,看进她的眼睛里,忽然问:
“陶陶,你快乐吗?”
他的眸黑亮黑亮的,目光清澈而纯净,有种绵延的缱绻在其中,仿佛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氤氲而开。
她的心轻轻地,轻轻地,怦然一动。
陶然下意识地低下头,说:
“我?现在吗?当然要快乐,你也知道啦,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运,再不快乐,大概会被天谴。”
说完,她真的呵呵一乐。
浥尘却没有笑,他固执地追问:“那你心里的那个小女孩,她也快乐吗?”
陶然忽地收起笑意,认真道:
“不,Eason,我的心里没有小女孩,很小的时候,我在一夜之间长大,早已经忘了要如何做一个孩子。”
浥尘缓缓地摇了摇头,“陶陶,你当然长大了,可住在你心里的那个小女孩,她从七岁开始就没再长大。她会忧伤,会恐惧,会惊慌,也会歇斯底里,她没有安全感,她不肯信任人,你用你的坚强把她掩藏起来,让别人看不见,也让自己看不见。可是陶陶,你该明白,Hiddenisnotforgotten,如果她不快乐,你又怎么能快乐呢?”
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
陶然没有躲,她只顾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句:
“你先忙吧,我回去做事了。”
接着,便说走就走了,竟也忘了,她还没来得及安抚他的心事呢。
……
谁在意你的快乐?谁在意你的心?
谁又是谁的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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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Hiddenisnotforgotten,是一篇安徒生童话——《被隐藏的不等于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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