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六百年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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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被那人的话,说得非常尴尬,他解嘲地道:“如果弄得像那七个人一样,不死不活,我看也没有什么好!”

那人呵呵大笑起来,人也站了起来,挥着手,袍袖飞舞,道:“那七个人有什么不好?他们的根基之坏,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但是他们的机缘很好,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现在,他们的时间限制,已经减少到最低限度,他们在这里十年,等于他们在原来空间的一天!”

乐天又向那七个人望了一眼,对这七个人,他丝毫也没有羡慕的心情。他道:“像这样子活着,就算活上一万年,又有什么用?”

那人摇头:“不必一万年,每四千九百年,就有一次机缘,最容易使人掌握那种力量。上一次那种机缘的出现,是在汉初前后,所以那时,能够掌握突破空间力量的人最多,也就是成了神仙的人最多!”

乐天望着那人,那人又作了一个怪脸,道:“我已对你说过,时间,对我来说,并不存在,对你而言汉朝太远了,但对我来说,和一天之前,一分钟之前,一秒钟之前,全然没有分别!”

乐天叹了一声:“我得承认,我不是十分能够,了解这一点!”

那入“嗯”地一声,道:“看来你修仙不成的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乐天挥着手,道:“那个地洞,我沿着它下来的那些柱子,上面的那块大石,石上的刻字……还有那两个玉瑗,这……”

那人道:“这全是我做的事,在我们自己掌握了这种力量之后,我们都十分希望能把这种力量推广,使更多人掌握这种力量,这个过程,叫接引,或者引渡。这个地洞,是空间与空间之间的一个弱点,能量配合得凑巧了,就容易有第一层的突破,所以我竖了一块大石,有勇气的人可以下来,试试是不是能突破第一层空间。像你这样,机缘很不错,等到四千九百年一次的大机会来到,那你就可以——”乐天急忙道:“像那七个人一样等,等多久?”

那人道:“再等两千六百多年就可以了!”

乐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真的,看起来,他是无法“修仙”的了。那人也神情无奈地摊了摊手,像是安慰着乐天,道:“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你的机缘已经比别人好得多,那对‘望知之环’,并不是普通的玉,是含有……一种微量放射性物质的矿物,那种微量的辐射,可以刺激人脑部的活动,使精神容易集中,那样,就易于和无处不在的能量溶合,可以使你心中极其希望的愿望,得到实现。”

乐天痴痴地听,那人道:“用传说中的话来说,那就是神仙给你的法宝了!”

乐天喃喃地道:“我……应该怎样……使用它?”

那人像是感到十分滑稽地笑了起来,道:“没有咒语,别上传说的当,只要你集中精神望着它们好了,只要你真的把所有的思想活动,全都集中在这一点上,充塞在你周围的能量,就可以使你达到目的!”

乐天感到有点迷茫,他突然问:“有的人,在集中精神之下,能够令物体移动,甚至连金属制的细小物件弯曲,也是由于不为人所知的能量的作用?”

那人高兴道:“当然是,你终于明白了!这种能量是一直存在的,问题是怎样通过脑部活动去利用它们而已!你不愿像那七个人一样,在这里突破时间的低度限制,等上两千多年?”

乐天十分吃惊,连连摇头。

那人又劝道:“你不用听到两千多年就害怕,在感觉上,那不过是两三天!”

乐天仍然摇着手,他无法理解这一点。两千多年,等于两三天,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这一点!

那人叹了一声,颇有失望之色,望着乐天,有点无可奈何地道:“不论怎样,你能遇到我,总算是一桩奇遇。”

乐天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心中在想:那真是奇遇!这样的奇遇,要是讲出来,不被人当作是神经病才怪!

在这时,他已经决定,这一段经历,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

年轻时的父亲

乐天的思绪仍然十分乱,他道:“你说,时间对你已没有意思的了?



那人皱了皱眉:“应该说,在各个不同的空间之中,时间是不存在的!”

乐天有点挑战地问:“那么,你可以看到过去的事情了?”

那人笑了一起来:“你还是不明白,既然时间不存在,还有什么过去、现在和未来?我知道,有一批人,拼命在研究时间这个问题,他们说,如果有比光还快的速度,那就可以追上时间,看到过去的情形,这是生活在一个空间中人的想法。到了可以在空间中自由来去之际,就可以知道那种设想徒劳无功,而且永远不能达到目的。”

乐天的态度有点固执:“我不能了解你的理论,只是问,你能使我看到过去的事情么?”

那人作了一个手势,请乐天提出来,他想看的过去的事是什么?

乐天忽然想起了他的父亲来,心想,不知道父亲在求学时期的生活是怎样的?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可以说再少也没有了,仿佛父亲就是文章、声誉、书本的化身。如果能知道他过去的一些事,回去和他谈起来,一定可以令他大吃一惊!

乐天那时候,想到这样的念头,纯粹是出于一种游戏的态度,他也真没有预计到自己一定可以看到些什么。

他把他的要求提了出来。

那人侧着头想了一会,道:“可以的,不过你要注意到,我现在运用力量,把你带到另一个空间去,带到时间不存在的境界之中。在这种境界中,人脑的活动所产生的微弱能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你看到你父亲过去的情形,一定是他人脑活动最剧烈,那种能力放射得最多的时刻。



乐天道:“我不明白,那种时刻的意思是——”那人道:“一定是他脑部活动最剧烈的时刻,例如极度的高兴,极度的悲伤,极度的愤怒之际,人的脑部,就会有反常的活动,在反常活动的时候,能量的放射,也比正常的时候为多。”

乐天有点明白,他道:“请……”

他本来想说“请施法术”的,但说了一个“请”字之后就住了口,神情多少有点尴尬,那人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一样,笑了笑,道:“语言只不过是表达一种现象之用的。我们掌握的力量,称之为法力,也没有什么不妥!”

乐大又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人一扬手,乐天只感到身子突然震了一震,刹那之间,变得什么也看不到了,四周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只是极短时间内的事,紧接着,他眼前一亮,看到了景象。

事后,不论乐天怎样拼命回想,都无法确定那时看到的景象是平面的:还是立体的。那是一种极其奇幻的感受,他自己仿佛像是也置身于那个景象之中,伸手可以碰到景象中的一切,但是他自己却又像是不存在的一样,当他伸手去碰景象中的一张桌子之际,他的手透桌而过,他并不存在于景象的那个空间,而是在另一个空间之中。

乐天当时所看到的,是一间十分简陋、奇特的房间,那房间很小,很凌乱,堆了很多书,根本没有床,只是在地上,铺着一些被褥,有一张很旧的桌子,桌子上堆满了书和纸张,有一盏昏黄的灯。

最令得乐天感到这间房间奇特的地方是,这间房间高度十分低,而且,天花板是倾斜的,一直斜向另一边墙,最低的墙,只有五十公分高,而且,整间房间,一扇窗子也没有!

尽管乐天见多识广,但是他自小养尊处优,当然不知道这样的一间房间,其实不是房间,只是一幢屋子顶和下一层之间的一个空隙,一般来说,只是用来堆放杂物之用的,可以称之为“阁楼”;那就是当年,乐清和作为一个穷学生,在法国巴黎住的地方!

乐天看不到那房间有人,但不一会,他就看到,地板上有一公尺见方的一块木板,被顶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这房间不但没有窗子,而且也没有门,地板上的那个方洞,就是进出之所。


乐天看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他再也想不到父亲年轻的时候,生活过得那么苦。

乐天当然不知道,他的家里有用不完的钱,而乐清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工厂一工人的儿子,家里人口又多,如果乐天看到他父亲童年时的生活,只怕在惊呆之余,他会痛哭失声。

可是当时,乐大难过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令得他极度震惊。

像疯子一般

他看到那块木板被顶开,一个面目十分清俊的年轻人,从那个方洞中钻了出来。乐天看过他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当然认得出那就是他的父亲,他才看到自己的父亲时,心中喝了一声彩!好一个青年,难怪自己的母亲,那么出色的美人会嫁给他!

可是,乐天立即注意到,乐清和的神情,是如此之可怕,别说他从来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有那么可怕的神情。

事实上,这样的神情,就算是显露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脸上,也足以令人吃惊的。

乐清和站直了身子——他的身子相当高,一站直,头就几乎碰到屋顶,那还是屋顶最高的部分,他如果要向前走一步的话,就非得把头低下来不可,要是走两步,那就得弯腰了。

他站着,面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和扭曲,眼中射出一种怨毒,仇恨之极的光芒来,喘着气,咬着牙,陡然之间,张开口,大叫了一声。

乐天只看到形象,听不到声音。

随着他的一声大叫,他一伸手,自一张小几上,拔起了一柄尖刀来,那柄刀,看来是一柄相当锋利的童军刀,本来是插在那几上的。

他一拔刀在手,那种仇恨恶毒的神情,更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乐天看得呆了,他绝不怀疑,如果父亲憎恨的对象,就在他身前的话,他一定会一刀刺了过去。

乐天是如此吃惊,他不由自主,叫了起来,“爸,不要这样!”

他不但叫着,而且伸手,想把他父亲手中的那柄刀,夺下来,可是他伸出手去,明明碰到了他父亲的手腕,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他这时才想到,自己在当时,是并不存在的,除了看看之外,他不能做任何事!

乐清和握住了刀之后,咬紧牙关,眼中的怨毒光芒更甚,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他高高举起刀来,用力一刀,向那几上刺去。

乐天这才看到,在几上,有着一幅画像,那是一幅人头部的素描,铅笔素描。乐天甚至可以从那种优柔细腻的笔法上,认出那是他母亲的作品。

可是那人像的脸部,却已经看不清楚了,因为画上不知被刺了多少刀,已经把他的脸,刺得模糊了,只依稀可以辨出,那也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素描。

乐清和这时,像是疯了一样,一刀又一刀,向那张画像刺去。乐天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乐清和每一刀刺下去,他都忍不住心中抽搐了一下。

乐清和不知刺了多少下,直到他的额上,青筋一根根绽了出来,汗水一滴滴落下来,他才用力插住了那柄刀,直起身于来,挥拳打向屋顶,一面不断在叫着一句话。

乐天未能听到声音,可是乐清和在叫着的一直是这句话,乐天从口型上,“看”出了他在叫的是什么,那更令得乐天全身发颤。

乐清和在叫着的是:“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乐天在那时,感到了一阵昏眩。一个人,如果怀着这样的怨毒,这样的仇恨,要一个人死的话,那么,他就真的一定会去杀那个人的了!

那个画像上的人是什么人呢?一直在自己印象之中,如此温文儒雅,那么君子的父亲,曾经这样子恨过一个人?

自寻烦恼

乐天的心都快从口中跳了出来。乐清和叫了好几十声,才双手抱着头,压在铺着的被褥之上,他把自己的头抱得如此之紧,以致他的五官,挤在一起,令得他本来清俊的脸,看起来更是丑恶之极,但是自他脸上所透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神情,直透人乐天的心房,乐天再也想不到,一个人痛苦起来;竟然可以痛苦到这一地步!

乐清和不但紧抱着头,而且,身子缩成一团,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把自己的身子缩紧,像是这样子做,就可以把头内的痛苦挤榨出来一样!

但是,他显然未能达到目的,因为在他扭曲的脸上,痛苦越来越深,深到了乐天简直无法看下去了。乐天陡然地叫了起来:“不要,我不要看,那……不是我父亲!”

当他遮起了眼睛之后,他就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你不要看,这就没有了!”

乐天还有点不相信,喘着气,慢慢将手放了下来,果然,眼前什么都没有了,仍然只有那个看来神态相当滑稽的,穿着宽袍的人在。

那人正凝视着他,问:“刚才你看到的情景,令你感到很不愉快?”

乐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不愉快?那岂止不愉快而已!那人又道:“世人总喜欢追究一些事的真相,其实,只要不知道,有这件事就和没有这件事一样。拼命设法去弄明白了,知道了,有什么好结果?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乐天默默地想着那人的话,过了片刻,才道:“那么,如果我把和你相遇,当作是一种幻觉,那是不是没有必要竭力去求证它?”

那人笑得十分欢畅:“哈哈,有点意思,你这小娃子有点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拍着乐天的肩:“走吧,我送你出去,来!”

他站了起来,携着乐天的手,向前走着,不几步,就到了那七个一动也不动的人之间。乐天想起刚才的经历,道:“刚才我拼命奔驰,也跑不出那七个人所在的范围,像是迸了八阵图一样!”

那人笑着,道:“孔明的八阵图,其实是一种最简单的空间限制方法,利用了空间的限制,使人无法可以在一个范围内逃脱,那是十分简单的,所需要集中的能量也不太多!””

那人说着,望向乐天,一副想要乐天学学这种“简单的空间限制法”

的样子。乐天摇头道:“那太玄妙了……我……我……”

那人也绝不勉强,道:“其实,人类总有一天,会用一种相当简单,人人可以操纵的方法,来掌握充塞在宇宙中的那种能量,突破空间的限制的,那时候,人人都是神仙,也就不会再觉得神仙有什么稀奇了!”

乐天唯唯应着,那人已带着他,走出了那七个人的范围,看来他们要分手了。乐天真有点依依不舍,道:“说了半天,你究竟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们谈得投机,你可以称我的字。”

乐天自然知道,中国古代的习惯,好朋友之间,是互相用“字”来称呼,而不称名的。他忙道:“谢谢你,我叫乐天,没有字。”

那人扬了扬眉:“很好的姓名,你可以叫我曼倩。”

乐天听着,答应着,也叫了一声,那人一伸手,乐天感到像是有一股力量,在他的身后,撞了一下,他陡然向前跌出了一步。

等他站定身子之际,一回头,他看到了自己,他已经站在那块光滑如镜的大石之前,石面上反映出他的身影来。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拼命盯着大石,想再看见那七个人,他用手去推,伸出脚去,可是大石阻住了他的去路,他无法越得过去。

乐天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刚才一切如果说是梦,那实在太真实了,说不是梦,难道——他把右手按在石上,思绪茫然,叫着那人的名字:“曼倩,还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看你?”

他才叫了一遍,就陡地呆住了,一呆之后,不由自主,大声叫了起来:“曼倩!”

这个听起来很像是现代女性的名字,当那人告诉乐天,可以这样叫他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顺口叫了一声。

可是这时候,他又叫了一声之后,却陡然想了起来,和自己在另一个空间中,交谈了那么久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呢?

当然,曼倩,那是他的字,就是他,历史上那么出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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