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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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无畏在沉雪深埋中被拉出来时,忍不住大笑。
虽然,自身左边经脉的开通未竟全功;虽然,他记得最后那惊心动魄的天摇地动,让自己随着正明圣殿崩堕绝谷。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感谢老天的安排。
因为,那匪夷所思的大震,竟将宗王师强力的震飞破墙而出。就在自己睁开双眼最后的景象,是儿子在这天意一震中,达摩易筋经返归回转,登时让宗王师吸收了天地灵能,以及那座正明圣殿两大奇人所布下的气机。
他大笑,因为颜龙月育和邝山海曾经各留下一段辞!
“颜地色变,龙腾九转;月悬孤天,育我有缘。”颜龙月育所留的下半段是:“山中有宝,海藏存机;旷古奇人,争锋何为?”
依这词句来看,是颜龙月育将自己名字和未来将有邝山海这位奇人,一争较量之事,留文为证。
甚至,事隔数十年,对一位一生从未有所见面之人留下战书!
颜龙月育不但知道邝山海,更知道有永乐大震“夸父吞日”,甚至是在这场地震中,将会有人因得成就。
他问,问邝山海:我知数十年后有你,你是否知,因你欲破我圣殿玄机而所布阵,在数十年后一场地牛大震,得利者谁?
“佛性无明,佛魔一如;是非善恶,对错谁知?”
邝山海昔年据说很感叹的也留下一偈:“自家争帝,正明不明;王师难发,仍得天怜。”
宗无畏此刻大悟,邝山海留言正是叙说自己的正明教被天下称为魔教,但是佛魔一如,对错谁知?最重要的,是那“仍得天怜”!
以此留偈,显然自己看得没错。王师吾儿在天意中返归达摩易筋经内力回转,藉这天地异象,恐怕得有千百年难得难有的奇遇成就。
“宗教主内伤未愈——,”藏雪儿轻轻柔柔的由龚天下手中拉扶起宗无畏,道着:“此刻不宜心情大幅波动。”
这时,宗无畏方才平复了心绪,看看四下。原来是一条深入雪地的隧道!他楞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龚天下以双掌破冰挖雪,深入埋地救出自己!想想这崩石垮梁,在深雪下埋有八、九丈深,是以多大的毅力信心,和对生命的坚持不移?
他看着从雪坑中爬出的这个男人,十指有血。
血,在这时不但不是肃杀,反而是人与人、生命与生命之间最大的承诺、最大的荣耀。
宗无畏无言,有一丝凝噎在心头。
龚天下不语,没半点神情在面庞。
宗无畏又想放声大笑,一想此生能有如是舍命知己,夫复何求?
“宗教主请入内休息吧蚣”藏大小姐的声音再度令宗无畏回过神来。眼看四下,这绝谷情景可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山谷腹地深广,奇特的是连绵之中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雪取暖。四下山壁陡峭如削,加上落雪结冰,不可能爬得上去。怪异的是这腹地中,竟有一片果林稻田,而无半点积雪!
“这是你们中原上古奇书《山海经》里的传说之地——。”
蓦底,兵王羽墨不知何时也到了他们后头,淡淡看着那片果林稻田,若有所感的道:“有位奇人曾经告诉本王,此生将在奇变之中得遇奇境,果真如此!”
藏大小姐面对羽墨先生虽然充满戒备,仍忍不住柔声相问:“不知那位奇人还有何语?”
兵王羽墨此刻似乎毫无出手意图,淡淡一笑仍是如同帝王天下般的气度,不过神情中闪过一丝尊敬,道:“那恩人倒是留了一句:一切恩怨也是有缘,一心念转因果自在。如此而已——。”
“好!好一句一切恩怨也是有缘!”
从右侧山洞中庞动战那高大的身躯大步跨出,开口中边呼出白气边哼得一声道:“看来我们这几个人要在这里耗到明春雪溶!”
虽然这个东海霸帝的口气仍然剽悍,但是却不见如前一搏生死般的杀气!
人,有时也是挺奇怪的动物。
有时生死相搏的两人,当他们与世隔绝时,反而成了好朋友。
因为,天地中就剩下他们相依为命。
因为,孤独是更令人恐惧的敌人!
无论是爱或仇恨,都是支持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宗无畏更难以相信的是,不仅仅自己的心情在这个地方变得越来越平静,而且那头维摩大犬和那只搏龙狂虎竟会双双在雪地上玩耍!
难道这是仙境而令人心情祥和?或者是自己已死亡,而产生了幻相?还是仍深埋在雪地中的梦景?
“天地大气,万物不灭,人本自然,道随缘至。”
龚天下忽然出声,面无表情淡淡道着:“变与不变,原来同源,善与不善,制心一处!”
兵王羽墨双眉轻动,沉稳之中有一丝莫名情绪,压抑似的道:“本王前叙的那位恩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相处六天六夜,在离去时也曾说过此句……。”
龚天下眼瞳内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旋即恢复了平常,不再言语。
这些人都是顶尖高手,每个人都讶异察觉,毫无人类神情而与天地造化合一的龚天下,为何会心思有动?
会有所动,必然是兵王羽墨口中那位恩人!
如果连唐凝风这么一位和龚天下如此渊源深厚之人,尚且不为所动。那么,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位奇人,一定就是龚天下的师父!
兵王羽墨心中突然也有一丝莫名的激动。想着自己这一生不知救过多少族人,为我蒙古出生入死,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势地位!
一生之中只有两次无力自救。
一次,在万毒窟里身中八十九种奇毒,被帕胜呼尔以血换血得救。三日之中,那位人称蒙古第一美男子的帕胜呼尔,成了全身萎缩、满脸皱纹的兵王绝杀!
另外一次,则是自己天生异禀的骨骼错乱,百脉气机倒窜,一身骨头交撞欲碎。逢此天下武学未有,就是那位奇人以六天六夜相救相陪,忍受自己狂呼乱舞,极痛苦中不知打了对方多少回。但是那人坚忍不移,直至自己奇经顺畅,百脉归位。
绝杀未助,自己将残;那人未救,必死无疑!
如果那个救命恩人真是龚天下的师父,自己终于遇到可以报恩之人!
一生之中,兵王羽墨最大罫碍,就是遍寻不着此人。
他忽然有所悟:龚天下在五日前一战,可以承受自己一百多回抱身“缠龙断脉击”,不正如同当年那位奇人忍受自己狂乱疯拳相同?
如果是真,那是天意!
没有夸父山上一战,就没有大震之下落谷因缘。
不落谷中,又何可见眼前奇景?不见此景,龚天下不会说出那段话——那段让自己一生遍寻不着,唯一足以印证恩人所在的话!
“不知令师如何称呼?”兵王羽墨看着那片田野,全身感受着所在的寒风,心头却满满一腔热血,问着。
“家师无名无姓——。”
想不到龚天下竟然会回答:“道随缘至!”
道随缘至?缘道!
缘道者,元道也,亦原道是,即名佛性本来。
藏大小姐心中惊喜:“果真是当年曾祖父的授业奇人!”
当年,藏门“别悟心法”就是由某位奇人在普陀山相授给藏一心,再传藏别悟,至第四代真传给藏雪儿。
曾祖只有留下一句:此奇人无名无姓,佛性本来!
宗无畏休息了这片刻,显然精神恢复了些,眺望那片林野,道:“你们去过那边?”
藏雪儿半扶起宗无畏,摇了摇头,轻柔回声:“那里有一只……呃——,一位异兽守着,过不去!”
一“位”异兽?
宗无畏那双又浓又粗的剑眉一挑,沉声道:“不知藏姑娘所言何物?莫非是天下八大奇兽中,传说最神奇的‘万变神猿’蚣”.杨岩盯着宗王师,刀,在五指中紧握!
刀锋虽钝,缺口已留,而人却不动。
足足四日夜,看着对方醒来,声音如石较硬,问道:“你有什么心愿?”
宗王师冷冷起身,环顾四周断壁破垣,片刻后回道:“救人。”
杨岩双眉一凝,插刀入雪,席地而坐,再道:“四日前大震,魔教已是死伤无数。今后江湖,再无你们——。”
宗王师面庞冷峻,大步转身便走,同时出声道:“只要本教还有一人,就是存在。”
“你去那?”杨岩扬声大喝!
“救人。”宗王师声音如冰:“救完,再回来接你一刀!”
杨岩抽刀,弹身而起,倏忽到了宗王师背后。
刀,仍在五指掌中,未发。
“我帮你!”
杨岩声音可没半点感情:“早了你心愿,也早了我心愿——。”
有时帮助敌人,也是帮助自己。不是吗?
老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吞星山庄那个封庄主的请柬未免太奇异了些。
“请君赴宴,群雄争人会。酉时开始,逾时弃权,今后不得对天下各国人质生死去留置言。”
下面除了书款吞星山庄庄主封吞星,还多了个提议人唐凝风!
更直接的是,受邀人员名单赫然列出,瞧瞧全是江湖上最为顶尖传奇人物。
“四掌柜——,依你看这是不是那个封吞星的阴谋?”东方流星也皱起双眉,几乎难以相信封吞星会承认自己手中囚禁天下各国王公贵族。
“是阴谋——,人也真正在他手中。”
老实微微闭起双目,须臾后才睁开那豆子般大小的眼睛,道:“兵王一脉行事诡异,但是却有共通一路……。”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都没有开口,他们已经相当了解这位四掌柜的对话方式。
他有了答案,却会留点时间让属下去想。
老实停顿片刻,才又淡淡一哼,接道:“兵王一脉向来是观察‘目标’武功心法、出招路数,而后针对对方弱点,一击而杀!”
所以,汇集了天下这些最顶尖的高手,正好是观察他们的好时机。
“以吞星公子一人,可以同时看出那么多绝顶高手的武学心法?”东方流星忍不住惊叹。
“一定不是他——。”
老四掌柜十分有把握:“兵王一脉如此神秘,屡战皆胜攻无不克,这背后一定有个顶尖的军师!”
将帅天下,孤王难行。
“兵王五子武功卓绝,特别是羽墨天赋异禀气度恢宏!”老实可是十分老实的分析:“但是他的心思所想十分广大,必然无法照顾另外四人如何以己之长破敌之短!”
所以,在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个人,或是有个组织,专门研究天下武学,而且能够非常迅速找出破绽。
天下没有不败的武学!
天下,只有能胜的武学。
何飞天虽然是个乞丐头,但是绝对是个爱干净的乞丐。单是看那一身百补衣就知道,半点尘污也没有。
虽然已是五十年岁,脸上胡髭可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头发也梳理得十分整洁。
他的名言是:“乞丐也有尊严,也是一种工作。所以,我们不是装可怜博同情,而是客气的请人家随缘善舍。”
“那么你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工作?”曾经有人这么反问:“各位又不是和尚、尼姑?”
“因为外头有一只狗在叫!”何飞天的回答很绝。
“外面有一只狗在叫,跟我的问题又有何关系?”问的人,当然不死心的追问。
“当然没有关系——。”何飞天当时笑着回话:“可是我们做不做工,又跟阁下有什么关系?”
人,往往很容易在一个框架里去评断别人该如何做。
问题是,人往往不会自我反省、自我要求。
“呃——,这请帖有意思!”
何飞天随手将吞星公子的请柬交给身旁三位丐帮长老轮流过目,呵呵呵的笑了。
“以帮主的意思,是想赴宴?”丐帮长老向开昂皱了皱眉,以六十年长的江湖经验,沉着道:“如果对方真是兵王之一,恐怕大有阴谋!如果不是……。”
“如果是,大不了想探探丐帮绝学!”
何飞天脸上神情完全不当一回事,眼瞳里却沉稳庄重,道:“如果不是,封庄主是洛阳城里人人敬重的儒侠,早该拜访!”
何飞天不愧为何飞天。
向开昂心底轻轻的叹息,更有一股尊敬。十年前老帮主没挑错人,这些年来丐帮壮大不少,眼前这位何帮主的气度是一大原因。
“我为什么挑何飞天做帮主?”
向开昂永远记得十年前,老帮主席继阳过世前告诉他的话:“因为他器量大,能忍能容且不记仇,是身为叫化子最好的风范!”
“乞丐有品,允文能武。”这是近些年来江湖对丐帮的称赞。下两句是:“奉献公益,细心粗活!”更表达了何飞天在这六年来,推动全帮上下数万弟子无论身在何处,“见污清扫,拾弃整街”行动的最高礼赞!
短短数年,丐帮收入较以前多了七倍之众!
何飞天另一句名言是:“你不为人,人何为你?”
“吞星公子是不是兵王之一并不重要——。”

何大帮主最后的结论是:“如果人质真在那里,我们丐帮又怎能不出一份棉薄之力蚣”.文罗衣在讶异中不禁哑然失笑。
“为师到中原来是为了卖人参做生意……。”他已是六十又六的年岁,本来就不太涉足江湖情事,如今接到了吞星山庄请帖,难免有些错愕。
“师父的意思是,不赴这趟约宴?”
身旁,首座弟子魏临川问着,同时心中已在转念如何回函给对方,既客气又要得体。
“川儿,脑袋可别太死板——。”
文罗衣呵呵笑了两声,捻了捻颔下雪白长须,瞇起了双眼,接道:“如果真有传说中天下各国王公贵族可救,就生意而言,那可是一本万利之事!”
魏临川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粗粗壮壮有着北方男人气概,但是别看外表,内心可是细腻周全。
他看着恩师,这位武林中传奇的人物,三十几年前自创了“人间非常指”,是江湖上引为讶异的讨论话题。
虽然恩师少涉中原武林,但是几次出手,以及夏小泪师妹的身分,早已让“文罗衣”三个字人人俱知。
“为师曾经告诉过你——”。
文罗衣一生个性虽然以利益评断自身行止,也对门人弟子要求严苛,但是全将他们视同骨肉,视其根器尽传能所。夏小泪根器只能学二十四指基本入门心法,便传二十四指路攻杀,魏临川有可能学到四十八指真传,他可从没半点藏私。
就如同行世处事人生阅历,他也尽可能教导这位大弟子:“就算是一代宗师,想要发扬本门光耀先祖,也得要有资金扩充,分布天下。”
一个人,永远只能做一个人的事。
但是一个组织,却可以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同时进行许多的行动。
“为师也告诉过你,名是虚名,不能填饱肚子,做大侠不如作乞丐。”文罗衣呵呵笑着,六十来岁的面庞几乎没有什么皱纹。他缓缓嘘出一口气,这才接道:“不过如果因名可以得利,那也是挺好的作用工具!”
“是,弟子明白!”
魏临川恭敬应声,道:“所以师父是打算赴约?”
文罗衣满意的一笑,点头:“就算不抢人,弄广人脉交些朋友,以后对我们生意也是有好无坏。”
因为,名单上列得可清楚了,无论是老家、塞外、扶桑,或是中原这些大侠们,多有点交情绝对是好。
既然是不赔本的生意,做做何妨?“还有一个人没有列入请帖!不妥、不妥——。”
唐凝风公子忽然从餐桌跳了起来,差点把刚端上来、“天下四大名茶”之一的龙井茶给打翻。
这茶产于杭州西湖的狮子峰、龙井、灵隐、五云山、虎跑、梅家坞一带,虽然只溅出了少许,已是满室生香。
吞星公子好整以暇,淡淡一笑隔桌微揖,道:“不知唐状元指的是那位?”
唐凝风那双浓眉可是用力皱了好几下,这才故作吞吞吐吐的道:“说到此人,绝对有资格。”吞星公子仍旧面不改色,一样泛着温和笑意,道:“请说——。只要唐状元提出的人在洛阳,在下一定送帖到手。”
“天下第一捕帅,龙征!”听得对方那般回答,唐大公子可乐了:“我想在座绝对没有半个人会反对?”
足利大美人差点笑了出来,只见她眼波流转瞪了唐大少一眼,心里已经明白。唐凝风弄了个什么“天下群雄争人会”,摆明了到最后是要兵王一脉和老字世家对上!
不,或者是拉老字世家不得不和兵王一脉争战。
眼前,封吞星仍旧是那脸温儒和蔼,淡淡笑着点头:“正如唐状元所言,龙捕帅绝对够资格!而且……。”
“而且什么?”唐凝风这下有点讶异了。
“而且本庄已差人将请帖送到龙捕帅手上!”吞星公子气定神闲的令人冒火:“想来,不久后就会赴约。”
好个吞星公子!
唐凝风这下不得不谨慎戒备啦。瞧对方这种气度,绝对不仅仅是顶尖高手的信心,必然是对自己心智上运筹帷幄有更强的自信!
如果他真已派人“接”出龙征赴宴,那么吞星山庄不只是高手如云,更可能人马早已渗透到洛阳每个角落。
每个角落,当然包括了“老家药材洛阳大铺”!
咱们唐大公子只觉背脊一冷,看来兵王一脉个个都是极厉害的角色!
让他背脊发冷的是,如果兵王五子每个都这么厉害,那么皇甫追日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打败蚣难道,那个皇甫老小子是用他的身体、他的经脉来测试自己“大自在无相解脱禅功”的内力心法?
咱们唐大公子叹了一口气,将桌上龙井茶整壶一饮而尽,可半点也不管一桌人没得喝咧!.宣任运和布惊几乎同时到达“花都别居”店门口,他们也同时看到两名长工打扮的年轻人。
二十岁出头,两个人都长得清清秀秀,就算是那身布衣也服服贴贴,干净清爽。
这两个年轻人手上各有一份帖子,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宣任运和布惊,同声道:“我家主人——吞星山庄庄主有请两位大侠赴宴。”
说完,又各是一揖,不卑不亢转身就走。
“小兄弟如何称呼?”宣任运接过帖子,也没展开,只是一笑相询。
“在下杨大雪——。”其中一个回答,另一个接话:“在下柳风起。”
瞧这名字,有意思。
既是合称“杨柳”,又有古诗中:“大雪纷纷何所以,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意境!
布惊那双粗浓如画中张飞的眉毛一掀,沉声哼道:“这是真名,还是随便取了来塘塞老夫?”
那对年轻人面对天下武状元、武榜眼也没半点惊惧,仍旧是双双抱拳一揖,道:“姓名由爹娘所给,一棍劈头也不能改!”
这话铿锵有力,当下布惊那火爆脾气也不好发作。
特别是对方那句“一棍劈头”!
任运神剑,布惊布棍,是这些年来江湖上最著名的两件兵器。
人家年轻人当面敢以死对言,这厢布惊反倒哑口。
宣任运淡淡一笑,颔首道:“两位小兄弟说得极是,请回禀贵庄封庄主,宣某必当赴会——。”
连信函都未过目,简单的便已答应。
那对“杨柳”不由得有一丝尊敬,又是恭敬一揖,转身便走。
“宣老兄,你为什么连内容也不知道就应允了人家?”布惊粗着嗓子道。
别看这人身躯矮胖,满面横纹像老虎脸,厚厚双唇,粗声粗气加上一身黑,挺个大肚子实在其貌不扬。特别是六十年岁的老人家,那胡髭也不整修,左右长短乱长,半点没有长者、没有大侠样。
所以,江湖上也有人说,布惊的布棍不在宣任运的神剑之下,只不过银大先生为了武状元的风范考量,所以排宣任运为第一。
对于这点,布惊倒没有意见。他说:“人家宣任运本来就是个大侠,排第一是应该的。至于布某人,排那个什么榜眼,根本是捡来的——。”
再看宣任运,那可真是仙风道骨。
一袭黑素袍缀黄腰带,面目清秀方正,凤眼飞星脸庞饱满,一髯黑须随风,全身自然挺直,昂然有立天地气概。特别是,那眼瞳既威严庄重,而且隐含温柔!
练剑的一双手,手茧已少,近乎平滑柔嫩。
并非已不练剑,而是剑已在心中。
闭目之中,自可成就百千剑法!如同高手下棋,不着子、不看盘,一切棋路自明。
他听着布惊问话,淡淡一笑:“布兄——,以你惊人气势,此二子不为悚恐,可见那位封庄主绝非等闲。”
既非等闲之人,就不会做无意之事。
布惊哼了一声,打开了请帖,双眉一挑,道:“宣兄,你可知约在何时?”
“此时!”宣任运回答得十分有把握。
这下布惊可有点讶异了,扬朗着嗓子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在这里等——。”
宣任运双眉也轻轻一蹙,想见对方对自己的行踪十分明了。他缓缓嘘出一口气,道:“司马兄稍早和唐状元去了吞星山庄,应该在那儿等着才是——。”
因为,该喝汤的人都没来,一定是有更重大的事。
唯一可能的,各国人质真的是在吞星山庄!
既然已经知道人质所在,又何需去“吃汤”蚣.“老夫非得见识那只万变神猿不可。”
宗无畏并不是赌气,而是在明春雪溶以前,他们的食物绝对不够。
眼前生机,只有那片果林、稻田。他们甚至可以听到树林中的鸟鸣,可见有不少可以活命的粮食。
兵王羽墨倒没反对,仍旧是君临天下般的气势,轻摇手中白羽扇。虽然那袭黑袍有些刮破,那羽扇也折了三两片羽毛,但是一个人的风范就是无可隐藏!
“在这片雪地和果林间相隔一条广阔冰河。”羽墨先生淡淡道:“那只万变神猿就躲藏于其中!”
宗无畏浓眉一挑,声如地鸣震起:“果真如先前唐凝风兄弟所言,夸父山有八大奇兽之一,是住在水中……。”
数日之前,咱们唐大公子将辟水冰晶交给宗王师以用来治愈他爹,并且说明事后交给龚天下有所用处。
果不其然,万变神猿是住于冰河之中。
“那怪物真不容易对付!”
庞动战哼了两哼,扬起那双粗奔双眉,高硕身躯如岳,沉喝道:“这冰河极寒,相较当年本帮主在北海和白鲨缠斗还要冻上数倍!”
藏大小姐柔声轻道:“庞帮主身上着有白鲨护身衣,大有减半寒冻之效!”
庞动战嘿得一声,反问:“藏姑娘之意如何?”
藏雪儿仍旧以清澈婉约的声音,道:“如果以庞帮主的护身宝衣,加上辟水冰晶交予龚状元蚣以他可以和动物相通言语的能力,或可让我们过到彼岸待至明春。”
这个时候,食物比金银珍宝可贵。
古谚: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但是,当金钱买不到食物的时候,人会回复到动物的本性争食生存?还是会升华人格互助,共渡难关?
庞动战冷嘿一声。嗤道:“今日你叫本帮主相信谁?”
这话也没错。不过是数日之前,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为了东海宝藏联手背叛。
现在,又如何叫他相信“敌人”蚣纵使这里的地理可以让人减没杀机,但是本性中自我防备之念,却非外力可以改变。
或许,这是任何生命自我生存所必需的要件之一吧!
宗无畏已然取出辟水冰晶交给了龚天下,听得庞动战那句言语,不由得冷哼一声,回道:“庞帮主如此不信任他人,那便将辟水冰晶交予你如何?”
下文之意,当然是要庞动战帮助众人过河到达彼岸。
“哈哈哈——,好个宗无畏,本帮主就是敢担这责任!”庞动战放声大笑,十分自负道:“想当年庞某以己之力搏杀巨鲨也是活了下来。哼,本帮主就不信这只猴子有什么了不起!”
他口里说着,心中倒忍不住回想日前那一幕。
万变神猿真的可以万变!
当时,他们到达冰河畔,亲眼见着一条大鱼腾空飞起,瞬间转化成一头雪白长毛巨猿,疯狂打击河面冰块,片片快若闪电,力道刚猛无比。
天下暗器以之相较,如同儿戏。
不过才两三个呼吸,他们四人纷纷倒窜后退,直达十丈外才见那头神猿又幻化成鱼没入水中。
再看那些碎冰,有些竟可破石穿岩。惊人!
“既然庞帮主肯负此重任,本教主就完全信任你!”
宗无畏边说,边向龚天下一点头。当下,龚天下也没半点不自在,伸手便将辟水冰晶交给庞动战,突的出声道:“我会尽全力挡碎冰飞击!”
这话,绝对不只信任,更是以命相交!
庞动战楞了须臾,陡然放声大笑,足足十来回这才扯朗嗓门,长喝道:“好个龚天下,不愧是状元!”
柳生的刀,不止是扶桑的传奇,同时也是中原武林的传说。
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由东瀛过海来的消息,柳生一门的盛大茁壮,正如当年苏小魂大侠所言:“足以和中原各大门派等量。”
其实,每一个初见柳生天心的人,自然会从心底打出一个寒颤。
他不高,削瘦的身躯,七旬年岁是饱经风霜满布皱纹的面庞,一双三角眼、紧抿单薄的双唇,两颊耸起配上那两道飞剑眉,本来只是具备肃杀之气。但是真正令人惊畏的是,全身所笼罩的那股生死搏杀无数次后,随时准备夺命的杀意!
如果你面对一个比你强、又随时可能取你性命的人,你会不怕吗?
所以,柳生天心并不是一把刀,而是死神!
“教道死在李墨凝手中。”
柳生天心的声音虽然低沉沙哑,甚至听起来有点微弱无力,但是每个字却都令周遭的人为之悚震:“他的刀由俞欢交给足利贝姬……。”
四下一片寂静,满厅里三十来人没半个敢喘口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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