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异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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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攻武卫”在四十年前是个很流行又实际的口号。进入信息化社会,离不开网络世界的“新新一代”是完全不明白这个口号它当时所包含的社会信息。现在活跃在社会各层次的“精英”;各种“企业家”;各行业的“大碗”“大款”也大都不了解或忘记了这其中的社会元素。进入经济社会后赚钱发财成为主流意识。在全民族基本都处于追逐物资财富的狂热之中突然暴出安徽阜阳“劣质奶粉”、黑龙江哈尔滨“齐药事件”、河北石家庄“三聚氰胺”等等震惊社会的恶性案件。就在善良的人们义愤填膺谴责罪犯,社会学家们在试图揭示其社会根源时有没有人联想到四十年前那同样不可思意的“文攻武卫”呢?
凌晨时分正是署热退去瞌睡刚酣之时,一阵低而急促的叫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了。“快起来,快起来,全连集合。”顷刻间我们这只刚组建不久的“红卫兵反逆流指挥部直属连”近两百人的队伍排列在蓬溪县中学办公区的院子里。总指挥张红兵与各校“兵团”“战斗团”勤务员从挂有“教导处”木牌的房间出来,低沉的宣布:“……我们马上要采取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每个人都要严格服从我的指挥,从现在起不准大声说话,原地待命。……”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仰头望去房后的小山就象一头怪兽正注视着我们,山风拂过乔木晃动,好似怪兽张牙舞爪马上要扑将过来。虽然组建“直属连”就是为执行特殊任务的,但是当面对就要进行的秘密任务时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我双腿不由自主的阵阵发抖,为了掩饰它我只好不停的变换着支撑脚。
蓬溪县是个座落在川中丘陵中的小县城,有中国书法之乡之称,一条不知名的小河从城中穿过,两岸有限的平地是主要的商业街。其他的建筑大都依山而筑,散落在山丘的褶皱中。自从南充“指挥部”被迫撤离到这里后,只有两三万人口的小城区一下拥挤起来,我们红卫兵指挥部的几千学生就挤在依山而建的蓬溪县中学里,这所始建于公元1014年的蓬溪跪象山学宫所有的教室,办公室,都住满了逃难来的学生。不过在进入县城时当地造反派组织以防止武斗的名义将我们的武器——刚钎全部收缴,更准确的说我们是寄人篱下,住进了这由圣贤之地改成的“难民营”里。失去自己的地盘,在别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哦。
等了不知多久,队伍终于开动了,我们避开大街穿越小巷,七拐八弯后又穿过那条通往省城的公路,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在公路的对面挂有“蓬溪县人民武装部”白底黑字大木牌的那扇大门——今天的行动原来是抢武装部!一种莫名的激动笼罩了我。“枪杆子里出政权”!小红书《语录》的伟大真理,在亲身被逼离家出走后让我们有了顶礼膜拜的尊崇。终于我们也要有“枪”了……。
不过这次“抢枪”并不是一次全盘考虑的成功行动。只是由学生“指挥部”单独策划的一次不周密的行动。打开武器库面对数千的枪支弹药我们这一百多人根本无法搬运,而武装部在我们的既成事实的强抢下只答应每人只能带走一支枪。双方僵持不下天就亮了。当通知其他人员赶来时蓬溪当地造反派也得到消息赶来了。这不仅让大部分武器叫当地造反派拿走。还留下了后患。
第一块“多米骨”牌一倒,一系列异地“抢枪”的浪潮马上波及开来。射洪、遂宁、盐亭、中江等县武装部都先后被抢。“指挥部”被对手打出家乡后才切身体会到“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革命真理是何等“英明”。至于悟性差的不能理解主席的思想,就派生出了“弱肉强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另类“真理”。

在这一系列行动后总算有了一支“文攻武卫”的队伍,有了能与对立派抗衡的资本。但是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少优秀的学同成为异乡之鬼。令人勒腕痛心。
射洪县是座古城,是唐代伟大诗人陈子昂的故乡和唐代圣僧目连故里。其武装部在“指挥部”的系列行动中也是首选之一。一天夜幕降临,“指挥部”十数辆大货车慢载人员长途奔袭将该县武装部一举拿下,得手后不知那里传来消息,该县造反派为保护应该属于他们的武器,正派人去占据“指挥部”回撤的要道,企图封锁道路夺回所有武器。情急之下一队学生武装马上被派赶往那险要之地防守,以保障所有人员的撤离。夜深月黑一辆超载的货车挤满四十多个鲜活的生命狂奔而去。山风扑面,热血沸腾,一车人抱着保卫“**革命路线”的强烈决心,个个神情个个肃然,只是偶尔在崎岖的山路上随着急弛的汽车摇晃时有人发出“啊……”的一声低低地惊呼。就在快到目的时一座小桥急弯处,飞弛的汽车在突然一次剧烈的左右摇晃后没能恢复正常……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翻倒在桥下的河滩上……。
二十多条年轻的生命嘎然而止。伤者悉数。现场惨不忍睹。
一千多年前射洪籍的诗人陈子昂为战国时被燕国人誉为智深而勇沈的“节侠”——田光。写过一首诗:
自古皆有死,
徇义良独稀。
奈何燕太子,
尚使田生疑。
伏剑诚已矣,
感我涕沾衣。
说的是秦灭赵,兵屯燕界,燕太子丹震惧,邀田光谋刺秦王(始皇),田光自辞衰老,遂荐挚友荆轲,太子允,告诫道:“所言国之大事,愿先生勿泄也!”田光急见荆轲,言举荐之事,荆轲应之。田光叹道:“吾闻长者之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愿足下急见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毅然拔剑自刎,太子丹闻之跪拜哀泣。
合此诗之韵,借古人之思。冒然献拙诗附之,发感慨之情:
自古皆有死,
牺牲何言稀。
保卫**,
岂为生命惜。
谁知身后是?
至今莫辩兮!
有趣的是同是唐代圣僧目连救母的故事也出至射洪。目连的母亲叫刘四娘。不敬神明,破戒杀牲,死后被打入阴曹地府。其子目傅罗卜为救母往西天求佛超度,佛祖为他所感,准其皈依沙门,改名“目连”,并赐其《盂兰盆经》和锡杖。目连在地狱历尽艰险,最终寻得母亲,一家团圆超升。
在用枪杆子消灭了“八百万”将匪军,牺牲了成千上万烈士,用鲜血换来了一个“新中国”。不知是偶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新中国”先后是陷入“三年自然灾害”和“文化大革命”的地狱。数千万人因饥饿而死;开国功臣尽为阶下囚;千年文明遭毁灭性摧残。华夏的子民在做什么?其实我们也在为救“祖国母亲”而辛勤劳作,求佛超度。不过无知的人们被告之不能求“佛祖”,而应信仰“xx主义xxx思想”。被赐与的不是《盂兰盆经》和锡杖,而是一本“小红书”和出政权的枪杆子。我们能在“地狱”里历尽艰险,最终救得母亲,一家团圆超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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