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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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
「你没事吧!」
「你怎么了?」
三人紧张地追问。
「我?」戚远笙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会有什么事?」
裴文初看着他,的确是一脸没事的样子,「没事的话,你怪叫什么?」
「我?」戚远笙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啊!不是啦!是因为、因为……他醒过来了啦!」
「甚么?」
躺在床上的人儿是稍微动了动,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嘴里喃喃似是在诉说甚么,却是完全听不出任何的声音。然後,慢慢的,他睁开了如幽深黑夜般的瞳眸,视线毫无焦距的看往上方,直接地迎上了戚远笙过份热情的眼神。
「喂,你、你没事吧?」
似是於此时才察觉到他的存在般,若怀影迅即坐了起来,蜷缩起纤细不堪的身躯於床隅。
看见他这一反应,戚远笙呆了呆。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戚远笙心疼於他的惊悸,柔柔的说道。
「记得我吗?是我将你自那群黑衣人手中救出来的。」
若怀影循声线看着他,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犹如深埋於记忆里那道声音……的确,这是昨夜救他的人。
若怀影点了点头。
那么……他是离开了吗?离开了那个想将他啃食乾净的地方了吗?
「相信我好吗?」看着若怀影的眼神,戚远笙不自觉的染上了丝丝怜惜。
「我们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想帮你而已。」裴文初也说道。
感觉到戚远笙的贴近,若怀影净是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
然後,他又点点头。
莫名的,他就是相信戚远笙。
「那……让大夫看看你,可以吗?」戚远笙小心翼翼的问,就怕吓坏了他。
若怀影看着他,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又点点头。
「那么……千寻大哥,拜托你了。」
「好。」
白千寻走到床沿前,低头看着他。
若怀影也抬头看着他,眼眸里看得出不曾消散的恐惧。
这可怜的小东西!是谁教会他害怕恐惧的?
「别怕。」
白千寻看他害怕成这个样子,伸出手来欲轻拍拍他的肩膀,将自身的温暖传递给他。但奇怪的是,当白千寻向他伸过手去时,若怀影犹如看不见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可当若怀影被碰触到时,便立刻害怕得用力甩开白千寻的手,然後很努力的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圈,彷佛是在保护自己不让人看到似的。
若怀影颤抖的蜷缩於床隅,睁开恐惧的双眸看着他们。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害怕他们的,他们是来帮他的,不像其他人,只是……
恐惧,彷佛与生俱来,没有一刻肯离开他的身侧。
被甩开手的白千寻却只是一脸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若怀影。
「这样吧,我问你几条问题,是的话,你就点头;不是的话,就摇头,好不好?」他刻意放柔了声音,就是不愿意若怀影太过紧张。
「千寻大哥?」戚远笙疑惑的看着他。
「没事的。」白千寻回他一个微笑。
「怎样?」他问着若怀影。
若怀影歪了歪头的看着他,思索了片刻後,才点点头。
「很好。」白千寻安然的笑了笑。
「记得昨夜发生甚么事吗?」
若怀影点了点头。
「知道是谁人做的吗?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吗?」白千寻继续间道。
若怀影摇了摇头。
不!他……应该知道,可是并不确定。至少,他并不希望是为了那个原因。
「不要紧。」他眼角看见赤隼失望的表情,有点好笑,他知道赤隼想知道一切的原委。「那知道有谁逃走了吗?」
若怀影还是摇了摇头。
「那……」既然他甚么都不知道。
「那……你叫甚么名字?」
闻言,若怀影愣了愣,呆呆的看着白千寻。
他那无血色的唇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像是说了个什么字,但是声音像是啃在喉咙里叫不出来。
白千寻见状,眉头蹙紧,然後,突然的,他伸出左手在他的眼前来回挥动,却见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没有,其他人见了,也不禁皱起眉头。
「那……你看得见我们吗?」
沉静,连每个人的心跳声都差点可以听见,若怀影定定的「看」着他们,许久许久,然後,他摇了摇头。这教他们四人倒抽了口气。
「那……」白千寻看着他苍白得异常的神色,突然不忍再追问下去。
「你……可以说话吗?」
甚么?戚远笙赤隼和裴文初惊讶的转首看着白千寻,他怎么会这样问?难道说……
只见若怀影状甚疼苦的用力咬着下唇,像是不知该不该说出来似的,而戚远笙等人皆屏气凝神,等待他的答案。
最後,在寂静的房间内,於四个人、八只眼睛的注视下,若怀影摇了摇头。
***
午後的阳光,烈可炙人,即连空气中送来了一点凉铮。
也因为如此,「琰玑山庄」现在可是一片宁静。
位於山庄中央的「月湖」,那平静如镜的湖面正反映着蔚蓝的一片青空,波光粼粼,偶有阵风,湖面上掀起一点点涟漪,如此美丽的画面,可惜坐在「月湖」旁、松树荫下的人儿却看不到。
若怀影张开一双比女子还要圆润的瞳眸,视线却毫无焦距的看着前方,看不见的眼眸不时闪过璀璨的光亮,犹像午夜划过天际的点点流星银光,彷如黑曜岩般吸引着人们的视线,诱引他人的窥探。那微微泛红的唇往上扬,欣然於现在所感到的一切。
虽然依旧看不见,但是他喜欢这儿的感觉。
细嫩而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肌肤,正接受和风骄日的轻抚亲吻,滞闷的心从未如此舒畅,双腿接触到的是柔软的泥土,不再是冰冷的地板,双手碰到的是可爱的小草。
这种日子,他希冀了多久?他渴望了多久?他等待了多久?
每天、每夜,他都梦想着有那么一天,可以踏上这片青嫩的土地,享受空气里那清新的气味,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受他人的控制、不再受他人的牵扯。
可是,这种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他,不可以一辈子都待在这儿,终有一天,他还是会离开的,届时,他又能去哪儿?他又可以做什么?
他庆幸,的而且确在庆幸,庆幸能脱离那个活像是牢笼囚禁着他的地方,可是,一旦离开了那儿,他便甚么也不是。一旦脱离了那些人加诸於他身上的枷锁,他又能做些甚么?
他的这双眼……不自觉的,他抚上了自己的双目,他的这张嘴……又不自觉的,他抚上了自己的喉咙,除了还能听到声音之外,他还能做些甚么?他只有饭来张口、茶来伸手而已。
他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只会成为他人的累赘。
他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既然不知道这种日子还可以维持多久,他又何尝不珍惜这些快乐的时光?
若怀影轻叹了口气,视线看向前方,耳里听到的是小鸟吱吱喳喳的叫声,微笑,不自觉的勾挂於嘴角上。
四周寂静悄然,只听得见鸟儿的呼叫,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可以听见,若怀影愉悦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谧。
突然,耳际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正向着他跑来。
他抬起头来,「是笙吗?」
「呃……」戚远笙停在他的面前,喘着气,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又没有发出声音啊!」
「你的脚步声啊!」急急的,彷佛有什么在追着他。又或者……他急着去见某人?
「是吗?」
「对呀!」若怀影笑了笑,「坐呀!」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哦。」
知道戚远笙就坐在他的身边,若怀影嘴边的笑也不自觉的扩大了。
若怀影记得他,小时候那个曾经溜进自己房间里去的小男孩。
他始终记得戚远笙,虽然戚远笙的声音变了,但是……戚远笙,这个名字始终深深藏在他的心里。
不过,戚远笙好像已经记不得他了。这不免令他感到失望。
「天气这么热,你不回房去?」戚远笙看见若怀影额上的汗珠,想伸手替他拭去,但一触及他的视线,抬起的手立时缩了回来。虽然明知道若怀影看不见,可是那信任的眼神,教戚远笙不敢侵犯他。
彷佛……只是轻轻的碰触到若怀影,就已是亵渎。
「我不想待在房内,这儿的空气很清新,待在这儿很舒服。」待在房间里,有种被人抛弃、被人囚禁的感觉。
「是呀,可是你不觉得热吗?我已经热得想睡了!」也幸好戚远笙懂得看唇语,要不,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

「不会呀,这儿很清凉。」或许是接近「月湖」的关系,在这儿吹送来的风都带点清凉。
「也对。」炎热的天气教戚远笙有点昏昏欲睡。
「你很喜欢这儿嘛。」平时若在房间里找不着若怀影,只要来「月湖」找找看,就一定会看得见他的身影。
「这儿有点像我以前住的地方。」
「以前住的地方是指建在湖泊中央的房子吗?」
「嗯。」他点了点头。
可是……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然而它来得太快也太急,戚远笙还来不及抓住它,它便已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若怀影不喜欢这种感觉,彷佛又再只剩下他一人。
「没甚么,只是突然记起好像有甚么事被遗忘了似的。」戚远笙想着,敲了敲头,很用力的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要紧吧,既然是被遗忘了,就代表是不甚重要的事。若然是很重要的事的话,你一定会想起来的,不是吗?」
「嗯,说得也是。」
看着他,「怀影……」愣愣的,戚远笙轻唤。
「咦?甚么?」
「不,没甚么。」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唤他,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如果他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就仿如用白玉雕切而成的娃娃般没灵魂、没生气,不会笑也不会哭,不能看也不能说话。
若怀影想听听他的声音是怎样的,想在他的眼中有着自己的倒影。
若怀影知道,这是自己的妄想,是无法实现得了的奢望。
看着若怀影未绾起的发於微风中飘扬,思绪,渐渐回到救它回来的那一天……
***
知道若怀影既不能看,也不能听的是时候,戚远笙愣愣的坐着,呆呆的看着屏风,仍未能自刚才的惊愕之中恢复过来。
怪不得,若怀影不懂得喊救命,怪不得他会往火源处逃去。
「别这样,笙,」坐在他身旁冷静自若的赤隼突然说道:「千寻不是说了吗?那可能是受了打击而做成的结果,一定会有办法医治好的。」
「是呀,千寻一定有办法医治好他的。」裴文初也在一旁说道。
戚远笙对他们的话语似是未闻般,只是怔怔的看着屏风。
心,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
为何会……这般的痛?
说震惊,他必定是有的,但为什么会为第一次见面的人心疼?他们是不相识的两个人啊!在这之前根本没见过面,他们完全没有交集,之所以会聚在一起,也是因为自己救了他。
麻烦!大概是最适合形容若怀影的字词。
他既不会看、也不能说,照顾起来可不是句麻烦就可以简单了事的。
这么大的麻烦,自己为什么还要为他感到心疼?
不该的、不该的……
当白千寻从屏风後走出来时,看见的正好是戚远笙呆呆的想着事情。
「他没事,笙,你别担心啦!」
「千寻大哥,他……」
「没事。」他揉了揉他的发,坐到他的身旁。
「那他……」
「是中毒。」
「毒……毒?!」戚远笙惊愕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是。至少有十年以上了。」
「有康复的可能吗?」
「很难说,毒素已经破坏了他的说话相视觉功能,而且在他的体内已潜藏了十多年,要清除不是一件易事。要治好的话,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
「可是,一定有办法治得好的,是吗?」戚远笙小心翼异地问道,脸上焦急的神色教人看了疑惑。
「办法是一定有的,可是……」
「我相信千寻大哥的医术。」戚远笙对白千寻的医术可是信心十足。
「谢谢你呀,笙。」白千寻有点哭笑不得,平常戚远笙也不见得对他这般有信心啊!戚远笙既然这样说,他想不花尽心机治好躺在床上的人儿也不行啦!
「不过,有件事我们一定要注意的,他的身体很虚弱,怕是长期调养不良,而且身上有多处的新、旧伤痕,所以我们要很小心的照顾他……」
***
思绪回到现在,仍旧是在湖边,若怀影的发丝在风中飘扬,「你的头发……」
「甚么?」听不真切戚远笙在说甚么,歪了歪头,若怀影问。
「你的头发,」伸出手,执起一撮柔软的发丝,轻轻的,以不让人察觉的力道,掬在手心里,「怎么不紮起来,这样好吗?」
若怀影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了悟似的腼腆的笑了笑。
他抬手轻拨过前额的浏海,「我梳不好,所以就任由它了。」
不是梳不好,根本就是梳不到,所以才会任由它如此於微风中飞扬,却意外地,勾起了戚远笙不解的悸动。
闻言,戚远笙明白的笑了。
然後从身上拿出一缕缎带,将若怀影柔顺的发简单的绑上。
「好了,这样就不会被风吹乱了。」
「谢谢。」他抚了那缎带,微笑的道谢。
他看着他,那颗荏弱的笑,似是带着丝丝扣人的暖意刺进他的心坎。
在长期营养失调下,他的秀发依旧是柔嫩、黑泽得彷佛闇黑的天际,衬托出他小巧的脸庞更形苍白。身上的白衣原是白千寻的,原本贴身的衣物,穿在若怀影的身上,却显得过份宽松,让他更形单薄瘦弱。
戚远笙不知道若怀影以前是怎样过日子的,若怀影自己也好像不太愿意说,可是戚远笙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样对待如此怯弱的他?为什么会有人如此不珍惜他?
心……很痛很痛!
从第一天开始,便为他而痛。
看着他……心,跳动得厉害。戚远笙不知道该以什么来形容心里那种悸动,可是……
若怀影的一双眼,彷佛子夜般闇沉,彷若大海般无波,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似是,曾在哪儿看过?可是……
「我们……」以前见过吗?
「什么?」戚远笙是不是问了什么?
「不,没什么。」摇了摇头,戚远笙问不出口。不知为什么,这一点也不像他。
就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啃住了般,发不出声音,问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
戚远笙宁愿那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你住的还习惯吗?」突然,戚远笙改变了话题,为逃避心中那阵不知名为何物的感觉。
为了方便照顾他,若怀影被安置在白千寻的「琅玥居」。
「很好,大家都待我很好。」那种被人珍惜的感觉,彷佛他是,这世界最贵重的宝物般,被人护在手里保护。
「是呀,那就好。」
「可是……」若怀影咬了咬下唇。
「什么?」
「不……没什么。」
见若怀影欲言又止的样子,戚远笙皱了皱眉。
戚远笙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若怀影怕得罪人般,有什么事总是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真的,戚远笙不喜欢。
做人还是爽爽快快的好,若时常都这样子拖拖拉拉的,有什么事也只是藏在心里不说,怕不早就患内伤才怪!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戚远笙说道,看了看天色,蔚蓝的天空已渐渐染上几片红云。
若怀影点了点头,接着便靠着松树让自己站了起来。他才那么一动,脚踝上的铃铛便响了起来。
「那个……」听见那清脆的声音,他不禁轻声叫唤。
「什么?」
「你脚上的链解不下来吗?」
若怀影摇了摇头,「千寻大哥用了很多种方法,就是解不下来。」
「是哦。」
「不要紧,千寻大哥一定有办法将它解下来的。」戚远笙又安慰道。
「嗯。」其实若怀影也没什么感觉,反正这条锁链跟在他身上已经有十多年了。
「那我们走吧!」
若怀影点了点头。
戚远笙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可是走没几步,若怀影便脚步不稳的差点跌倒,幸好戚远笙立时将他扶住,不然他早就和有着草香的大地亲吻了。
「小心点。」
「谢谢。」若怀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泛起了薄薄的绯红,教人移不开视线。「我还不习惯。」
不习惯?不习惯什么?不习惯在这儿走动?不习惯他的扶持?还是不习惯走路?
他注意到了,若怀影的脚步总是不稳的,像是小孩子刚学习走路般的踉跄。
疑惑,可是到口的问题却被他吞进肚子里去。
「我们走吧!」
若怀影他……以前到底是怎样过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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