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遍地英雄(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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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已经渐渐止歇,接连落了几天的雪粒子终于在地面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却难掩积雪下黝黑的沃土,萧萧皑皑的银白之中映衬的还是皓雪之下坚实大地的本色。
“真是泼天的胆子,居然敢和主子们动手,可不就是找死的么?”黄奴才身材瘦小,费劲的拖拽着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的文老主簿,好不容易才积下的白色雪层立刻被再次划开,黑褐色的烂泥飞溅在积雪之上,黑白分明触目惊心……
在蛮兵的注视下,黄奴才手法熟练的把文老主簿的尸体挂在木栅上。
木栅上悬挂的尸体已经太多,于的已经风干,有的已经变形,罗罗列列在寒风中摇晃,活似食店门口挂在门楣下的一排咸鱼。
虽看不见黄奴才是何等的神情,李源心里却满是悲凉,这些敢于反抗的同胞就这么如咸鱼一样被悬挂在风中,而存活下来的多是懦弱胆怯的奴隶。
每一念及此,李源甚至克制不住要和女真人决死一拼的冲动:就算是死了,就算是死后一样被这么挂起来也比为异族奴隶的苟且偷生要壮烈一些的吧?
虽有这样鲁莽的想法,心里却明白黄奴才说的才是正理:在这里,想死最是容易不过,只有坚持活下来才于机会。无论想做什么,只有坚强的活下去才是基本前提。
悬挂在木栅上的每一个尸体都曾经经过殊死抗争,都是热血豪情的同胞,但是如今,他们只是一具尸体……
对于这些敢于反抗的同胞,想来黄奴才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感到惋惜吧,这些尸体大多是黄奴才亲属悬挂起来的,也不知道忍辱含垢的黄奴才当时是怎么一种心情?
是悲痛欲绝?还是扼腕而叹?
李源无从知晓,只能看到黄奴才表面上对女真人的敬畏和对同胞的炎凉,他的奴才嘴脸确实做的足以乱真,难道就真的没有人看出来么?
忽然想起文老主簿临死时候听说黄奴才是自己人的那种表情,分明就是恍然大悟!
若黄奴才真的把自己的内心掩饰的天衣无缝,文老主簿的表情应该不是恍然大悟而是不敢相信吧?
老主簿在临死前明白了黄奴才是自己人的时候,李源也为这老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看到一丝希望而感到一丁点的宽慰,现在却感觉有些不妥。
黄奴才太象一个奴才了,太象一个汉奸了,比真的汉奸还好象汉奸,李源却总是感觉他表演的有些过火,好似在什么地方留下了破绽,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头。
老主簿虽死,但是他带来的消息具有绝对的价值:在这个人间地狱,时时刻刻想着反抗并且一直在着手准备的并不是只有自己和黄奴才等少数几人,还于更多的同胞也在暗中这么做。
李源虽然还不知道那些在自己身边暗中组织抵抗的人究竟是谁,至少知道自己是有战友的,至少明白即使是自己死了,抵抗蛮族的火种也不会熄灭。
“放偷节是甚么时候?还有多少天?”飞天狸猫早就等不及了,恨不得明天就是放偷节,恨不得立刻就要对女真蛮族下手。
“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快了吧?”李源早已经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在这饥寒交迫牛马一般的劳作中能够记得时间的人应该没有了吧:“老黄说的在理,先不要着急下手,等有了万全的准备以后再说。”
万全的准备?粮食和武器虽然是必须,但是哪里那么容易搞到?上次偷了一把小小的铁凿就搅的风雨欲来,难道黄奴才有办法给每个人都配备武器?
“老黄心思多,下来他已成竹在胸的吧?咱们先在尽量多的联络些人手就是。至于粮食和武器不是你我能够弄到的,还是叫老黄去吧。”
诚然如此,所有的奴隶都在芦棚中挣命一样的做苦力,到了晚上就被成串的锁在地窨子里,不要说有机会去偷窃武器,就是翻身也是万难。

所以搞武器弄粮食等一应的事宜也只能交给黄奴才去做,毕竟黄奴才是这里的汉人当中那个唯一能够自由走动之人。
“绝对不能给汉儿任何的自由!”乌也勃极烈用不容质疑的口吻果断而言。
“阿民(父亲)说的是,孩儿就是一直按照阿民的教诲做事,把这些汉儿看管的死死……”无论捷鲁如何的残暴嚣张,面对父亲的时候总是感到空前巨大的压力,总是表现的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乌也勃极烈久经战阵,用铁血和杀戮磨砺出来的那股锐气总是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感到那股杀气如同有形。
捷鲁不过是暴戾,也受不住父亲在战场上用万千条性命积累起来的气势。
冷静,果断,剽悍嗜血需要经历无数的杀伐来磨砺,残酷虐杀奴隶的捷鲁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那个女奴你不应该要的。”今天的事情乌也勃极烈已经知道,不论是捷鲁用高价换下兰儿还是懂医术的奴隶对捷鲁动手的事情,乌也勃极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毕竟乌也勃极烈才是这里的真正主宰,作为乌也部的头人,作为女真军中未尝一败的将军,乌也勃极烈对于这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我……我……”捷鲁实在喜欢兰儿那种娇娇怯怯的柔弱模样,喜欢细腻胆怯的兰儿,当然这种情感是不可能对父亲说起的。
“还好你是用高价交换,若是你从族人手里强夺,少不得又要吃鞭子。”乌也勃极烈冷冷的说道。
对于这个亲生的儿子,乌也勃极烈也不溺爱,总是希望儿子能够和自己一样成为族中的领袖,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庸庸碌碌。
儿子真的是不如自己,族人们虽然对捷鲁有些敬重,那也是因为捷鲁是头人的儿子,而不是因为捷鲁本身有什么大的本事。
乌也勃极烈很明白这一点。
“孩子,我女真的男人就是要征战天下,只有占领更多的土地奴役更多的生口才能换来族人真正的尊敬……”
捷鲁知道父亲又要重弹让自己从军的老调,赶紧说道:“阿民教训的是,等开了春,我也参加铁骑军,到南方抢汉儿的地盘,带回来许多奴隶!”
无论这句话的真心还是假意,乌也勃极烈终究是感觉到一丝欣慰,:“这才是个女真人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开春的时候我身上的伤能不能好的利落,宗翰大人能不能叫我再会战场……不说这个了。那个黄奴才终究是汉儿,总是跟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黄奴才么?”捷鲁笑了笑:“阿民多虑了,那个人胆小的很,跟随我一年多了,也使唤的习惯……”
“哼,”乌也勃极烈冷冷的哼了一声:“汉儿心思忒多,你年轻还不晓得汉人的阴险,为父的就是受了汉儿的暗算才受伤的。”
乌也勃极烈把那柄使自己受伤的匕首捏在手里,恨恨的说道:“要不是汉儿用暗器伤我,如今我正追随宗翰大人的大军呢……”
仿佛是在回忆当初征战中原时候的辉煌,乌也勃极烈有些走神了。
捷鲁虽然很放心黄奴才,却也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小声的说道:“明天我就把那黄奴才锁起来,阿民可以放心了吧?”
“嗯!”乌也勃极烈似乎想起什么:“这柄匕首你带着吧,一来防身,再者用来警醒你自己,时刻不能放松对汉儿的警惕之心。”
捷鲁小心的把那柄匕首结果,轻声说道:“阿民还有甚么吩咐?”
“没有了,”乌也勃极烈舒出胸中一口长期,淡淡的挥手:“你下去吧。”
捷鲁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乌也勃极烈静静的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大宋太宗皇帝画像出神,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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