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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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灵犀,记得把笔记做详细一点。”老二十根玉指在电脑上狂敲之余,居然还能把一张俏脸从帐子里探出来冲我大叫。
“知道了,我一定会把书名不小心写错的!”
史料学老师比希特勒还要严格,考试时只要写错一个字,整题无分。
“这么恶毒,难怪找不到男朋友……”老二在床上喃喃咒骂。
“彼此彼此。”我关上门,扬长而去。
我当然不会写错书名的,这是考博的基础课,万万轻率不得。
女博士,第三类性别,有人称之为“灭绝师太”。
倒不是我想修练“九阴真经”,只是……怎么说呢?
我们学校的男生……
不寻常的女人背后,往往有两种男人。一种支持她,使她飞黄腾达;一种压迫她,逼得她不得不奋发图强。
悲惨的是,我的背后,一个男人也没有。所以不得不希望通过转战北京,找到一个男朋友。
这就是我考博的主要目的。
为了找男朋友而考博,你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女生没有?
如果问我们宿舍的老大,她一定很不屑地说:“过度的有意思,意味着空洞。”
深奥到极度空虚的话,只有两个专业的人说的出口——历史系和哲学系。而我,一直以找男朋友为己任的我,与这两个专业都有莫大的关系。
本科时,我被哲学学院男生的芳容吓破了胆,不料一时不慎,从狼窝跌入虎口——读硕士时,我惊恐地发现,历史学院的男生与哲学学院的兄弟竟然是双胞胎!
在我惨淡的记忆中,六年的艰苦抗战,只有一次短暂的胜利。
那是大二的一次舞会,满眼红红翠翠中,我幸运踩到了一个外语系男生的脚。此人高大威猛英俊潇洒谈吐风趣,一口夹杂着法语的普通话逗得我哈哈大笑。第二天,我收到了标志着爱情降临的战利品——一大把朵花边已经卷起的玫瑰花。
我高呼:“革命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老三阴阴地说:“那个人外号叫苍蝇。”
我扬起脸,“我的新外号叫苍蝇拍。”
革命形势风云突变。苍蝇拍的宿命就是拍死苍蝇。
晚上下自习时,我在樱花树下见到一对吻得昏天黑地旁若无人的情侣,路灯温柔地洒在他们脸上,象蒙太奇电影。
观众们啧啧惊叹,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口哨。
我从书里拿出一朵压平的玫瑰花,把它戴在垃圾桶的头上,对旁边小卖部的大妈喊道:“一根和路雪!”
多么可怕的回忆。
大太阳底下,我摇头晃脑,恨不得把那只苍蝇从记忆里拉出来,再次一巴拍死他。咬牙切齿之际,胖妹拽住我,声音有些颤抖:“教学楼走过了……”
据老二调查的结果,北京是全国帅哥的集中地。倘若考上那所大学的博士,我就有希望彻底告别这种悲惨无趣的生活。
拼了……
一个月后,我乘上从杭州到北京的火车,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进入了考场。
经过四门笔试,我忐忑不安地坐在第一排,绞尽脑汁地思考那个慈眉善目的老教授的问题——谈谈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
我是一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奉行卢梭和梭罗等人的观点,认为真正文明进步的社会就是优秀个人和伟大自我的集合体。但是跟所有的自由主义者一样,我有时也会陷入悲观绝望中——个人真的能决定历史吗?
个人在历史中是完全无能为力,还是能够改变历史?
我说出了这么一段答案:“我认为个人在历史中是一个悲剧性的存在,其根源就在于时间的难以驾驭。人不能够打断时间不可抗拒的运动,他只能作为一个无辜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时间游戏的玩物。所以在历史中,很难说个人到底起着一种什么样的作用。人在本质上,生活于一个偶然、荒诞、极不完美的世界中。他既非宇宙的中心,也非万物的目的,只是一个可怜的物质斑点,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是人最可贵的是他的自主性和创造性。因此我认为个人比历史更重要,因为历史是由无数个个人创造出来的。所以历史和人一样也充满了偶然性,倘若时光倒流,今天的历史未必会再现。”
最后,我引用了一段布雷兹的话作为结尾:“人类只是一根芦苇,原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但是这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用不着宇宙全副武装地将人类轧碎,一股冷流、一滴涓水,都足以灭亡他。然而,即使宇宙轧碎他,他也比毁灭他的宇宙更高贵,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死亡,知道宇宙的优势。”
我的这番话更象是考哲学学院的博士,好在文、史、哲本身就是一家。
三位老师微笑地看着我,慈祥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端倪。
我向老师鞠躬后,轻轻走出教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忙活了大半年,终于结束了!
在麦当劳吃晚餐时,我用蘸满番茄酱的手指在优惠券上确定了我对自己的犒劳计划——明天游故宫,后天去天坛和雍和宫,最后参观颐和园,当天晚上坐火车打道回府。
小时侯老师让我们用“向往”这个词造句时,我造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北京是我向往的地方。”不知灵感从何而来,就是在心里觉得北京无比亲切——就象我此刻对故宫的感觉一样。
一进午门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那巨大的方青石板,巍峨的城墙,庄严肃穆的宫殿,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屋顶,风景象一幅一直卷着的画轴被徐徐展开,细致入微地与记忆互为印证。
我突然感到眼睛有些湿润,连忙伸手抹了一把,一边暗自庆幸这里没有熟人,否则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走过巨大的广场,三大殿门口被几个旅游团挤得水泄不通,我吐吐舌头,继续往里走,糊里糊涂地转到了珠宝展览馆。
这个展览馆高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旗,每人要再收十块钱的门票,所以人烟难得地稀少。
我如往常一样,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毫不犹豫掏出钞票购票入馆。
宽阔的大殿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阳光对它退避三舍,懒洋洋地在殿内徘徊着,一件件宝贝在展柜里闪着幽幽的光芒,似乎在诉说当年的辉煌。空气中悬凝着一团团驱之不散的怀旧、惋惜和迷茫。

这种感觉应该就叫历史空虚感。
在**领导的革命战争中,封建腐朽分子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在他们的废墟上,无产阶级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建立了崭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我看着身边一群群的陌生男子,窃笑不已。如果不是**他老人家,这些人要进紫禁城,恐怕最直接的途径就是做太监……
“如果没有辛亥革命,现在是什么局面?”我忍住笑,转而思考起历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关系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太深奥,如果把我的想法全部写出来,估计比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还要厚。不知道我的《历史理性批判》问世时,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我手执倚天剑,眯缝着一双美目,登上武林至尊的宝座,傲视群雄……
咳、咳、咳,我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一个颇为英俊的男生满脸笑容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这些玉佩的确很好看。”
搭讪?
我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心里却有一丝窃喜,装模做样地俯身看了两秒钟后,我抬起头,笑道:“的确很好看。”
我,晕死——帅哥已经无影无踪,只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站在我面前。他奇怪地看我一眼,点了点头,连忙走开。似乎我是细菌,避之不及。
本来我的脸就不大,这下更是缩小如一颗绿豆。面子、我可怜的面子,和封建社会一样,消失在巨大的历史洪流中。
我认命地低下头,“欣赏”这些“很好看”的玉佩。最醒目的是正中间那一块,我凑近、再凑近,鼻尖贴在玻璃柜上,终于看清楚,那坑坑洼洼的,是一朵芙蓉花。
“小姐、小姐……”
我吓了一跳,霍地转过身。一个穿着制服的管理员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说:“小姐,请不要太靠近展柜……”
我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脸白痴地看着他。
不是他吓倒了我,而是那块玉佩。
好像、仿佛、似乎……我曾经见过它……
游人不断地在身边穿梭,一**的晕眩感向我袭来。我扶住旁边的柱子,喘了口气,深深为自己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感到羞愧。
羞愧的同时,我把那位满脸歉疚的大叔撞得一歪,逃也似地奔出展览馆。
阳光象不要钱似的,灿烂得不象话,让我连伤春悲秋的借口都没有。我缓过气来,慢慢溜达到太和殿。
太和殿又叫“金銮殿”,是故宫中最值得观看的地方之一。明清两代的皇家大典一般都在此举行,例如皇帝登位、大婚、册立皇后、命令出征,以及每年元旦、冬至和皇帝的生日。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太和殿门口,拨开人群,伸长脖子往殿内探去。雕缕盘龙金漆宝座静静地立在台基上,雕龙鎏金屏风和驮宝瓶、香炉环绕在它四周,只是不复当年的气势,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怆。
“各位旅客请注意,这就是三大殿之一的太和殿,它位于紫禁城的南北主轴线上,建成于明永乐十八年……”一个女导游拿着扩音喇叭,大声介绍着太和殿。
人流突然涌了过来,本来就处在夹缝中的我,又被迫前倾了30度,几乎跪在太和殿的门槛上,青春无敌甜美可爱的气质全部消失无踪。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奋起抗争——蹬腿、提臀、挺胸,只差转体360度——起身的一瞬间,一阵剧痛传到大脑。
根据能量动量关系:E=Mc^2,p=Mv,γ=1/sqr(1-v^2/c^2),E0=mc^2,可以得出:E^2=(E0)^2+p^2c^2。
也就是说,压在我背上的重量绝对超过了三百公斤!
按照牛顿第三运动定律的说法,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大小相等,方向相反。我可以证明,虽然牛顿第一定率被推翻,但是第三运动定律绝对是真理!
在背部被两尊巨臀同时压上的时候,受地心引力的作用,我的身体坠下0•3米后,以一副完美的朝圣姿势扑倒在太和殿的门槛上。
倒下的那一瞬间,我还在想:狭义相对论建立在牛顿第一定率的基础上,那么我由此推断出来的压力重量是对还是错……
我在黑暗中沉思良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暗自庆幸不已。不用爱因斯坦和牛顿的定律,我也可以预算出来,进了医院后,我的钱包会以怎样的加速度瘪下去。
我打了个呵欠,一边盘算着中午吃什么,一边习惯性的瞟向手腕。
杨过遇到小龙女、黄蓉她老妈复活、梅超风重见光明——都没有我此刻震撼!
我的手臂上,竟然是一只淡绿色的袖子,又短又窄——清朝的衣服!
我原来的衣服哪去了,还有我的钱包和手机!
绑架?不可能!
外星人入侵?四周一片安静祥和……
在我想得头快要爆炸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姐您醒了,饿了吗?”我一阵狂喜——没想到遇到了老乡,虽然这位老乡的情绪貌似很激动……
我转过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满脸欣喜地看着我。ohmygod——她的打扮就象是《红楼梦》里的袭人!
拍戏?做梦?还是神经系统紊乱出现了幻觉?
我一狠心,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好痛!
我定定神,也用家乡话问她:“你好,请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话一出口,心中顿时一沉,这沙哑的声音听上去象童音,而我……
那女孩见我开口说话,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又象哭又象笑,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抱在怀里,叫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您终于好了,高僧说的果然没错……”
我看见自己被她毫不费力地抱起,又目测了一下自己在这个美女怀中的身段,顿时欲哭无泪——不仅我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就连我那近一米七的身高现在也缩水到最多一米!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穿越!这个词龇牙咧嘴地蹦进我的脑子里并跳起了旋转舞,仿佛嘲笑我现在才想起它。愣了半天,我终于发出一声大吼——“我要回家!”(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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