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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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过林正平的事没过三天就后悔了,现在忙得要命,累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干嘛大老远去山东某个乡村啊?
算了算了,自己家里也有个不省心的老妈,权当助人为乐兼旅游一回。至于穿什么衣服也着实费了2个小时脑筋的,分4个时间段,都是上床入梦前考虑的,正规时间考虑这种鸡零狗碎小事件简直是浪费。初步定下来穿那件碎花棉布裙,夏末了嘛,很家庭贤妇的风格。然后又花了二十分钟向全聚德烤鸭店、果铺超市、张一元茶店、二锅头销售点等几个特色的地方打了电话,让他们三天内直接把货送到某某大学林正平老师家里。想想以前上床时需求大过人家,得付费的,一分未付,这些礼物权当配平了吧。
那天晚上见了面,博士提着大包小包超生游击队似的出现在面前。“干嘛买这么多东西啊?家里什么也不缺。”
“又不让你付钱!让你老妈喜欢我!帮你还不帮到家!算了算了,提到我家算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哇,我只说了两句,你就说了五句!”
“你只说那两句就够叫人烦了!话不在多!”
“哦,哦。”博士息事宁人地点头称是,低着头往火车站里走。
“还没看我的衣服呢!”
他回过眼来,“很好呀,正常得熟视无睹了。这就很好看。”
“原来你说的正常就是扔进人堆里扒不出来呀!特俗了吧你?”
“又不是纯粹给我看。对我来说你穿什么都可以,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嘛。我要穿了短裤背心到你家,你父母还不把我打出来!”
“谁让你头发四处乱长,猩猩似的!”
声音有点大。博士不安地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瞎说什么,那叫汗毛。男人不长汗长白暨豚似的,比猩猩还难看!”
北京火车站里的人永远那么多,凭这点就能看出中国铁道部有多发财。如果没发财,那些头头脑脑们全该投进监狱,底下的要么下岗要么全部重新洗脑,瞧瞧都什么德行什么态度!不过他们没得罪我,得罪我就去请个把律师折腾他们臭他们。虽然还不能象国外那样动不动逮个大金主弄得人家鸡犬不宁倾家荡产的,但可以把他们的婊子牌坊弄得烂烂的。在这个社会,你不去争取应得的权力,就活该倒霉。有些心里活动在脑子里只用了三秒钟。
检查票的女人象谁欠了她二分钱似的,木着表情接过票,咔嚓一声——如果她表现了不耐烦或其他噎死人的面孔,我就把票扔在她面前,比着撒泼。今个儿本姑娘高兴,看谁吃错药了!
坐在火车上,继续纠正博士的错误,“打个赌,你身上的绝不是汗毛,称呼不对!”
“不叫汗毛叫什么?”那个正经人哭笑不得,还红起了脸。
“赌注:再听我10次支配。赌不赌?”
他朝窗外看了半天,“不叫汗毛叫什么呀?反正叫‘头发’是不对的,长在头上的毛发才能称其为头发。”
“体毛!再细分一点,胸上的叫胸毛,腿上的叫腿毛,胳肢窝里的叫胳肢毛。不信到图书馆去查查《人体科学》,保证一个不差!”
还真把博士唬住了,还煞有介事地点了一下头。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有不敢说,没有不会说。由于说得太过自信,连自己也信以为真当作标准答案了。
“你都取得自由支配我20次的权力了,到底干什么呀?当牛做马可不干。”
“没事你就偷着乐吧。比如这次火车出轨或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着,你就得背我去医院,好吃好喝侍候着,缺血补血,缺胳膊少腿时就把你的接上。算你四五次!”
“别瞎说!”
火车在漆黑的大地上行驶了十多个小时,黎明阶段到了青岛海边的郊区。哎,还以为是小山村呢,结果美得一塌糊涂。天蓝的北京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空气清新的北京人这辈子铁定没呼吸过,到处都飘荡着负氧离子呀,还免费!大海就在不远处泊着,不仅常年免费提供湿润的海风,顺便也把气候调节了。在这里迎风一站,就是瞎子聋子也明白什么城市最适宜人居住,什么城市象荒漠似的,该考虑搬迁了。
“哇,守着这么个氧气舱,你还在北京教书,用脚指头考虑一下你也该回来,天天在度假嘛!”我是真心实意夸奖青岛东部这个郊区的,恨不得退了休在此地购置房产颐养天年。
“退了休回来。这地方总得来说小了点。”
“退了休我也来。”
“好啊,我们一起回来,如果同住在一个屋子里就更好了!”博士在玩笑中试探。
“好吧,我到四十五岁的时候你嫁给我吧。我这人现在是透支精力和年龄,但提前退休。四十五岁你还没结婚的话,我来追你,你就把位置留给我吧,保证你嫁的人还是富婆!”咱也在不真不假中试探。有谱没谱的话可以多说点,又不用报税。

“喂,应该是你‘嫁’给我,我‘娶’你吧?”
真叫没劲,幽默感也没有,在这种文字细节末梢上较真。甭理他。
博士的家是镇上贴着白磁砖的二层小楼,一株大杨树遮了大半个院子,院子里跑着猫狗鸡鸭子鸽子和偷偷觅食的几只麻雀。厨房里有烟在飘,一个穿着绿油油衣服的老太婆向外探望,一会儿一句:“来了没?”
大门外四五个张望的人回日:“忙你的吧,还没人影呢!”
他老爸是个干巴巴黑黝黝但身架相当高相当结实的老头,虽然正沉默地坐在大杨树底下抽着烟,但脸上笑吟吟的,皱纹也特别舒展。
我们走进家门时就看到了这幅景象:大家——他父母,他姐姐,他姐夫,他叔叔和婶婶和叔叔的女儿,还有一个好奇的邻居,组成八人方队有些傻笑着看着我们迈进家门,简直不知干什么说什么才好,就一味虔诚地傻笑。
一向是自认为见过场面什么也不怵什么也玩得转的我竟然感动得稀里哗啦,这是一个家庭的良善、真诚、温暖和势切欢迎的目光啊!百分之零点零零零几的水分也没有,有人一辈子一次也没遇到过如此高纯度的温情!
出于负责和回报,我与他们一一握了手,一一说了“我是陈一珊,见到你很高兴。”还热情地分发了礼物,主动挎在博士老妈老爸的胳膊上,夸奖他们这里的天气好和有一个特别特别优秀的儿子,甚至还与那只看过来的狗挥了挥手。在当之无愧的明星角色中,的确做的象女主人那样,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单单忘了一件事:害羞!
我怎么不害羞?骨子里就缺乏害羞的元素。事后才知道自己太过投入而提前入位了,才有了一点羞愧,其实是自责,这么喧宾夺主不会让博士难堪吧?
博士说:“没有,在火车上一夜未睡,困得直想补觉,我还担心你和我一样无精打采呢!”
无精打采?怎么可能?咱的最高记录是四天三夜后还活蹦乱跳呢。
早餐真是罪过,为了迎接我这个准儿媳,他家人差不多在我们从北京上火车就开始忙活,两只鸡:一只白公鸡,一只红公鸡,据说红公鸡还通人性,有生人来就摆出好斗的架势;七只活鱼,都是刚刚从海里捕上来的那种肥黄花,还吐着水泡;两只雏鸽,还有一只兔子——12条活生生的生命被剥夺了地球籍。我要不嫁到他们家,光这些殉婚的生灵也对不起,孤魂野鬼啊。夹起一块鸡翅时,也不知是白公鸡的还是红公鸡的,下定决心……还得考虑一下。
为了回应他们,主要是让他们高兴吧,只要有机会,咱就逮住博士猛夸,夸奖儿子就等于夸奖父母,儿子的能耐和德行全是家庭教养出来的,儿子的聪明也主要来自父母的遗传,儿子的相貌更绝对是老爸老妈基因的强强组合,比如,按林正平的资质,读博士绝对屈料了,得念到博士后!哪用等到五年呐,三年就能当上系主任(谁知道系主任是干嘛的呀),十年就弄到校长一级别里去,正的不行,负的行不?那你们就是某某大学校长的家长啊!
这种话就当笑话说吧,乐得一家人轻飘飘的找不着北才是咱要的效果,直到话题的主角快坐不住了。但咱也没敢说自己,只稍带了一句在某个袖珍公司里做个管理,省得他们担忧儿子将来受气。
咱还是那种典型的人来疯,越是人多越能居高临下越拿捏的准,单独面对谁的时候反而有负罪感,当一双真诚、谦逊、满含热望的眼睛注视你的时候,怎么好意思再去欺骗一个母亲或父亲的苍老心灵?因此我特别害怕单独与他母亲谈话,但不惧他父亲,他不会直视你,也没有纤细温暖的细节考验着你的神经和良知。老头只有无言宽厚的笑意,轻轻地从皱纹密布的脸上向四周散去。
记得我还勤快了一回,让所有人跌破了眼睛。他父亲种了很大的一片温室,里面辣椒茄子西瓜什么都有,我很显摆地光着脚提着水桶把黄瓜全浇完了。这么一个能干又见多识广的儿媳让全家上下眉开眼笑。咱提着那两只大大的水桶从温室里出来,脸上是无所谓的,小菜一碟的,细看还有讪讪的,心里却恨恨发誓一辈子再甭提一桶水了,丫的,是人干的活吗?把手都勒出泡来了!哇噻,什么东东咯着脚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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